19号院门口,贺君与停了下来。
黄大显急慌慌地跟上,小声在他耳边说,“哥,我们什么东西都没带,这么上门拜访朋友是不是不礼貌啊,我去外面买点水果再进去?”
“不用。”
黄大显看着他哥就这么进门了,一愕,转瞬想,是什么关系很好很好的朋友才这么随意吧?可是,这么铁的关系,他怎么不认识?
贺君与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似乎,下一秒就该跳出来一只大白鹅,或冲着他们昂昂昂,或直接杀过来,追着他和黄大显啄。还会有一个姑娘吧?几个连续后空翻挡在他们面前,原本要骂他们奸商的,却在看见他模样的瞬间,笑眯了眼。
耳边仿佛已经响起脆生生的声音了:贺律师,贺律师……
他脸上浮现雾蒙蒙的微笑。
黄大显看着他哥,觉得很奇怪,他哥这表情,怎么像在做梦似的?刚想叫一声哥,就见他哥的笑容消失了。
贺君与没有等来预想中大白鹅和脆生生的声音,反而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是19号吗?”他问黄大显。
黄大显特意退回去看了下,回来跟他哥点头,“是,是的。”
是吗?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萧条混乱的景象?院子呢?西府海棠呢?海棠树下的桌椅呢?
没有了……
都没有了……
只剩下拥挤的大杂院,狭窄的过道,堆满了挤满灰尘的杂物,仅仅只留下下脚的道儿。
原本的院子,隔成更多的小间,窗户陈旧褪色,外墙斑驳得手指抹过都能噗噗掉下灰来。
从灰扑扑的过道侧身穿行,转了好几个方向,算是能断定景书家应该住哪边,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门却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老太太,他眼眶一热,差点直奔上去。
是奶奶!小书的奶奶!一模一样!
奶奶虽然头发半白,但眼神利索,精气神也特好,见了他就问,“你找谁啊?”
“我……”好多好多话就要脱口而出,然而,奶奶陌生的眼神阻止了一切,他眼眶红红的,冷静下来,“奶奶您好,我找景家,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里?”
奶奶狐疑地看着他,“你是……”
“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身份,从奶奶这个反应来看,似乎这户真的姓景,但奶奶是不是姓文,他不敢确定,他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声音都颤抖了,“奶奶,我……我想找……”
“景书”两个字,终于被他吞了回去。
他忽然觉得来这里毫无意义。
吉祥胡同没有景书,不会有景书,因为,景书从来就陪在他身边,只是被他弄丢了……
“嘿,这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到底找谁啊?”奶奶被他奇奇怪怪的样子给弄得起了警惕心。
他垂下头,哽咽,“奶奶,我……我想请问下,景武是不是住这里?我是他朋友。”
奶奶这才恍然,“哦,找小武的啊!他不住这了,他去年结婚,住新房子里去了。”
原来,真的有景武……
“怎么?你不知道吗?”奶奶问他。
“我……我是他小时候的朋友,经常在外地。”他解释着,心里却翻江倒海一般,声音也在颤抖。
奶奶关切地看着他,“原来是这样啊,你要不要去新家找他?”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谢谢奶奶,我自己去找他。”
奶奶看他低着头,一副勉力在忍着什么的模样,忍得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了,忍不住问他,“孩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我哥,刚出院,之前出车祸了。”黄大显在一旁解释道。就他哥这模样,不说他哥伤到脑子,都应付不过去。
“哦……”奶奶同情地点着头,“那你现在好了吧?”
贺君与点着头,“嗯,好了,奶奶。我们先回去了。”
他猛吸一口气,狠狠地压住心里翻腾的滚浪,才敢抬起头,跟奶奶笑了笑,“奶奶再见。”奶奶的笑容,和记忆中一样和善。
“好,有空来玩儿啊!”
贺君与走了几步,心里像个有只爪子在拉扯撕挠一般,最终忍不住回头,还是问出了口,“奶奶,您认识景书吗?”
奶奶疑惑了一下,“景书?我们家没有这个人啊,不认识。”奶奶忙摇头。
“好,谢谢奶奶。”是他意料中的答案,如果景家还有个景书,那一直陪伴着他的那个傻乎乎绣猫的景书又是谁?只是,他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经历。
走回胡同的风里,黄大显撵在他哥身后问,“哥,我们什么时候有个叫景武的朋友了?小时候也没有过啊!”
他哥没有理他。
他绕到他哥身前,想再问,却发现他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他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默默地走回他哥身侧。
自此,他哥就再也没说话。
黄大显开着车,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满城瞎转悠,反正今天也没有什么事。
车驶入国子监附近的街道时,一直处于神游状态的贺君与忽然清醒了过来,指着方向,“往这开。”
“哥,这边很堵啊。”国子监对面有个寺庙,香火很旺,交通也拥挤。
“那就停附近,我走过去。”
贺君与在路边下了车,径直往去了寺庙。
取了香,虔诚拜祭。
他似乎找到了答案,尽管,他仍然不知道他经历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梦。
曾经,在片场,万事俱备,那场戏马上就要开机,搭建的竹建筑却突然倒塌,彼时,他就站在建筑旁边等着导演下令,而他的小跟班,那个同样叫景书的女孩儿,站在他的身边。眼看他要被巨大的建筑砸中,景书将他用力撞开,最终,他只受了点擦伤,而剧组好几人都受伤挺重,她,最眼中,不仅被砸伤,还有三根竹子直接刺穿了她身体。
她血人儿一般,被送进医院急救。
那是他在贺律师这一世里梦里都曾反反复复出现的画面。她躺在血泊里,鲜血将她的脸都模糊了,她却含泪问他,会不会上新闻,会不会曝光她是他女朋友的,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会不会又拖累了他……
她伤得那么那么重,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好多天。
他那时候担心她再也醒不过来,但却不知道该做什么,成天疯子一样到处发疯,最后,不知道哪个信迷信的,让他去拜拜菩萨,那时候,好像除了拜菩萨他也做不了什么了,于是,就来到这里,许愿:只要她醒过来,他愿意接受一切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