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奉觉得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然而，比过不去更要命的是，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他跑到河边，看着河面自己的倒影，仿佛已经是把眼泪都流干了，哭都哭不出来了。
什么叫度日如年，他可算是尝到滋味了。
“武奉！”有人叫他，是同来那几个同学。
他们已是准备上工去了。
几个同学和他一样，昨天到达月亮村以后就被村里安置好了住的地方，各自分了工，今天就开始跟大家一起劳动了。
“是去干什么？”武奉看着他们，不信他们会干农活。
“说是收稻谷，正是农忙的时候。”
收稻谷？武奉看着眼前的女生细嫩的手腕，不出一言。
“我们走啦，你先休养吧。”都知道他生病了。
武奉追上去两步，“你们，打算一直就在这里了吗？”跟这里的人一样，每天种地、浇菜？
手腕细细的那位女生回头，“不然还能怎样呢？”
还能怎样呢？
这句反问直击武奉内心深处。
他站在河边，心里深深的无力感。
忽的，身后传来大喊，“不要啊！武奉同学！武奉同学！你冷静！”
随着喊声逼近，他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武奉：……
雷万福的声音，这两天对他来说简直如雷贯耳，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是，是什么让这乡下人以为自己要投河自杀？他武奉还没窝囊到这个地步！
“你放我开我。”武奉对后面这个人吼。
“不，不放！”雷万福的手臂箍得更紧了，“武奉同学，不要想不开，好好活着，一切皆有可能呢！我们回去吃饭，先回去吃饭啊！”
武奉的小身板哪里拗得过雷万福？被一路连抱带拖，给弄回了雷家。
雷家奶奶已经洗好了前一天全家的衣服，正在晾，其中，武奉看见了自己的衬衫和裤子。
武奉脑子里嗡的一响，上前两步就问雷家奶奶，“我口袋里的东西呢？”口气很冲，也没有称呼，他只惦记他的东西。
口袋里有钱、粮票、布票等各种票，衬衫口袋还别着一支钢笔，笔很贵，是爸爸从国外回来时了他的老师送爸爸的礼物。
雷家奶奶并没有觉得他无礼，只笑呵呵地把收在一边的小布包给他，里面包着他的东西。
武奉抿着嘴，一句话不说，夺过小包就往屋子里去了。
打开布包，里面各种票和钱都是叠得整整齐齐，只是，他的钢笔呢？笔不见了？
他不由冷笑，乡下人倒是挺识货的，他身上这点东西，就是那只笔贵，比这些票和钱加起来都贵！
贵重与否其实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那是父亲赠予他的，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他绷着个脸，要出去质问。
门口，探头探脑出现个小脑袋。
是桃丫儿。
武奉绷着一张脸，朝桃丫看过去，眼里并没有善意。
桃丫立马把小脑袋缩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大概觉得武奉没再看着她了，小脑袋又探了出来，结果，被武奉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小家伙一张黑黝黝的小脸顿时通红，忸怩不已。
武奉却注意到了小家伙手里捏着的东西，是一支钢笔！
“拿来！”他快步走上去，呵斥。
桃丫儿脸上一慌，双手背到了身后。
“拿来！”武奉凶了起来。
桃丫儿吓得小身体抖了抖，话都不会说了，摇着头，不愿意把笔拿出来。
“你这个小偷，偷我的东西！”武奉声色俱厉地指着她。
桃丫儿年纪小，被他吓得嘴巴一扁，快要哭了，说话也磕磕巴巴的，“学……学写字……”
“你个小偷！还学写字！”武奉伸过手去，用力一抽，把笔从四岁的桃丫手里抽了出来。
桃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武奉心里气愤不已：这一家人，除了不讲卫生，邋遢，素质差，居然还偷东西！
气哼哼的，将笔往自己口袋里一塞，看也不看，就冲了出去。
他，再也不要回这个家了！
身后，传来桃丫撕心裂肺的哭声。
哭！偷东西还有脸哭！这么小就偷东西还有脸哭！他恨恨地想道，冲出了雷家。
遇上晾好衣服回来的雷家奶奶，还叫他呢，“孩子，又去哪儿，准备吃早饭了。”
这个点，大家都出工干活去了，雷万福找了他回来也跟着接着干活去了，雷奶奶把家里两个早饭照顾好，还要去给家里其他人送饭，这会儿，这城里来的小伙子又跑，还听见屋子里传来桃丫的哭声，一时也着急了，不知道到底是该拦住这小伙子还是进屋去看孙女。
武奉跑得很快，转眼不见了，里面桃丫的哭声却越来越大，雷奶奶便赶紧进屋去了。
“奶奶……”桃丫看见亲人更加委屈。
“怎么了？桃丫？”奶奶赶紧将小丫头抱起来。
桃丫哭得脸上黑一块黑一块的，上气不接下气，“笔，哥哥，写字……”
“要跟哥哥学写字啊？”奶奶哄道，“哥哥现在没空，等哥哥有空再教你。”
“笔，哥哥，抢……”
“哥哥抢了笔？”
桃丫点着头，眼泪大颗大颗的，“奶奶，什么……是小偷？”
雷奶奶：……
武奉一口气又冲到了外面。
还是那条通往河边的路，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是憋着这一口气往外冲，只是，这一次，等他冲到河边，等待他的不是清凌凌的河水，可以看见倒影，而是突如其来的一顿拳头。
当他脸上狠狠挨了一拳后，整个人都懵了，还没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又是一拳砸了过来，他觉得自己的脸一定裂开了，那么那么痛，他这辈子还没挨过这么痛的拳头……
是谁？
他只看见眼前红影一闪，一声娇呵，“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这一拳，他直接被揍翻在地，嘴里一阵腥甜，却是吐出一口血来。
“好了，别打了。”一个男声说。
“对啊，他可经不起你几拳，你会把他打死的。”这是个孩子声音。
武奉回过头，只看见眼前站着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