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我要的是有手就行那种菜式!你懂吧?万事开头难,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我要从头开始学,怎么能一上来就上这道菜呢?我就说我不成,你看果然不成吧?这也太难了!”
婉宁系着围裙,一边拿着大漏勺,把炸糊的酥肉捞出来,一边抽了张纸巾,小心的擦汗。
大夏天的,待在厨房里,虽然有空调,守着锅灶,还是热得她汗水狂飙。
刚汗水滴到眼睛里,好险没把她给痛哭。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了那么多菜谱,就是做不好菜!
这让她感到十分挫败。
小时候,学校兴趣课做点心,别人各种裱花蛋糕,炫技炫上天,她一个美术生,却只能烤点有手就行的玛格丽特小饼干。
家里人厨艺都好,也不知她这毛病是从哪里传下来的。
她绝不承认,这是她自己的问题,必须赖给基因!
“我都给你做成半成品了,就让你放锅里炸一下,还要多简单?你跟我说,还要多简单?!”
倪光礼气得胡子乱翘!恨不得把油锅给掀了!
想他都九十岁的人了,还要忍受这样的痛苦,实在是作孽啊!
一辈子教了那么多优秀的厨师出来,亲外孙女炸个酥肉都炸不好,实在太糟心了!
“也不能怪我啊!我全都按你说的做的,就是不对!”
婉宁拿起边上的表,还有温度计,明明温度对了,时间也没到,怎么就炸过头了呢?
“你不要折腾我了,你搞快点回去折腾你妈!”
倪光礼虽然很喜欢外孙女回来陪自己,但这种负面陪伴,还是少点吧!
“跑非洲拍戏去了,我都快两个月没见她了!”
婉宁撇撇嘴。
妈妈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强人,哪可能成天待在家里相夫教子?
外公真是想得多。
“那就回去找你爸!找你哥!找郭瑞!反正不管找哪个,就是不要找我!”
受够了受够了,他是真的受够了!
真的!
他用脚做,都比这外孙女做得好!
“不,我要给瑞哥一个惊喜!我要在他生日的时候,给他做一大桌菜!所以外公,你懂的!”
要是在家学,瑞哥提前知道了,就不会感到惊喜了!
好吧,就这么一个外孙女。
虽然知道她这主意馊得很,还是不忍心让她伤心。
婉宁想保密,倪老板也怕走漏风声,让人知道他厨艺世家生出来个厨房杀手,只能亲自教。
然后坚持了没两天,就血压升高,跑医院住着了。
因为他觉得婉宁厨艺差,是因为基础差,就让她先切两天土豆,结果切了两箩筐,还是土豆条。
粗细不一的土豆条。
所以说,天赋点不够,勤奋有什么用?
他实在教不下去了,趁此机会,直接罢工。
作为孝顺孩子,婉宁只得扔了锅铲,来医院陪着。
“幺儿啊,外公教你一招,你到时候请他吃火锅,你只需要把菜洗干净放盘子里,端上桌就好了,火锅料你就拿我们家那个,拆了袋子放点水,烧开就能吃,真的,这个有手就行,外公保你万无一失!”
婉宁终于认清了自己毫无厨艺天赋的事儿,叹口气道:“罢了罢了,他是没那个命了,我还是放过他吧!”
“我早就说了不靠谱。”
病房里,爷孙俩瞎聊天,聊着聊着,婉宁就忍不住感叹:
“哎,也不知道我到底像谁?感觉基因变异了似的。”
结果倪光礼哈哈一笑:“你呀,像你外婆啊!她是煮把面都能煮糊的人。”
倪冰砚对她妈妈毫无印象,倪光礼平时也很少说起,婉宁对早逝的外婆知之甚少,没想到外婆竟然厨艺不好?
婉宁大喜过望,缠着外公多讲点。
好像这样,她厨艺这么差劲,就是可以原谅的事情了。
倪光礼陷入回忆之中,面带微笑,娓娓道来:
“你外婆啊,来都江堰旅游,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大早跑江边看日出。结果过桥的时候钱包掉江里头,一个浪头就给打没了。大清早的又没其他人,急得她坐在桥头上,哭得腰都直不起来。我那时候恰好有朋友来蜀地游玩,我就给他们当导游,带着他们去了那边,看到你外婆哭得那么伤心,肯定要问问情况。”
倪光礼很是不好意思的干咳了下。
“你外婆实在漂亮得很,哭得可怜兮兮,照旧漂亮,我一看到她,就走不动道……”
倪光礼阅尽千帆,年纪一大把还不结婚,朋友们的孩子,最大的都上高一了,见他看到人姑娘落难,立刻好心的凑上去,朋友们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全都给他打辅助。
倪光礼从年轻时候就是个很爱打扮的潮流人士,长得还很帅,三十好几,跟同龄人待在一起,就像是两代人。
路凝香大学毕业,男朋友要回老家发展,两人就分了手,心情烦闷之下,独自来蜀地旅游,没想到把钱包给丢了,一时颇有“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的感觉。
得倪光礼援手,跟着他到倪氏私房菜混了一顿饱饭,看到店里装潢,又趁着上厕所偷看了下放在前台的菜单,知道店里饭菜价格不菲,路凝香不愿意白白占人便宜,就主动提出,留下来打工还钱。
倪光礼巴不得她留下来,但他也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做欺负人的事,就帮着她联系了家里人。
路子广得知姐姐这么不靠谱,连夜出发来接人。
“那个年代,火车很慢,机票难买,一般人还没法买,你舅姥爷接到电话,连夜坐火车过来,足足走了三天半才到我们店里,你外婆就在我们家打了四天的短工。”
倪光礼说起来,脸上就忍不住笑。
“你外婆切土豆丝,比你好一点,粗得比较均匀,没法炒土豆丝,但可以用来做薯条,那会儿薯条这种洋玩意儿也挺时兴,几乎每一桌带孩子的客人都会给孩子点。但她有个毛病,不太喜欢吃素,非要给人家添点荤菜,第一天就把手指头切了一块下来。”
倪光礼一向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偶尔跟闺女拌嘴,都能逗笑一群人,桑婉宁听他说起从前的事,听得津津有味,一直催他多说点。
“切菜这活儿干不了,手受伤了,也不能洗菜摘菜,我就让她歇着,好人做到底嘛你也知道那时候车马都很慢,发现她是桂省人,我也打消了追求的念头……
“但你外婆是个犟驴,你知道吧?她发现这也干不了,那也干不了,非要去卸货!一箱一箱的啤酒、白酒,各种香料、蔬菜、肉……”
倪氏私房菜生意特别好,为了新鲜,食材都是每天现买的。
卸货这种体力活,一般都是厨房那帮大娘,还有身强力壮的徒弟们来干。
倪光礼那时候早就出师,能撑起自家店里的生意,没有重要客人的时候,他爸都不怎么来店里了。
见她非要去搬货,倪光礼实在坐不住,只能跟着搬。
路子广来的时候,发现自家姐姐手指头包着纱布,累得满头大汗,在那扛啤酒箱,顿时脸都气绿了!
路凝香拉着自家弟弟,好一顿说啊,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误会了。
好几天食宿,对家大业大的倪家来讲,根本不算啥。
倪光礼稀罕人姑娘,哪怕知道两人多半有缘无分,还是忍不住献殷勤。
他这种万花丛中过的人,想要讨好一个人,那是真的很行。
一天三顿不落的投喂,还时不时的上点小点心、小夜宵,路凝香在这待了几天,脸都圆了一圈,顿顿都恨不得把盘子舔干净!
路家家境也不差,她知道倪光礼是老板,也是倪氏私房菜的厨师长,没想那么多,只当他人好,知道自己落了难,可怜她。
见自家弟弟带着钱来了,就要跟他结账,不愿欠他人情。
倪光礼本就不是图钱,大大方方的拒绝了,好好招待路子广一顿,托人给他俩买了卧铺,又亲自把他俩送上火车,直到车子开了好远,姐弟俩还能看到站台上不断挥动手臂的人影。
倪光礼是个很擅长交际的人,路子广也不差,两人一见如故,路子广愣是留下家里地址,还有各种联系方式,让他以后去了桂省,务必要找他,才依依不舍的带着自家吃货姐姐走了。
两人本以为彼此就是对方人生中的过客,没想到很快,就又见面了。
倪家一位桂省世交,亲爹过九十大寿,倪老爹晨练闪了腰,没法出行,只能派自家儿子做代表,携上重礼跨省祝寿。
路家是卖糖的,开饭店的也离不开糖这种重要的调味料,两家有旧,寿宴上,路家老爹自是要带着儿女来的。
双方碰了面,得知倪光礼好心收留自家闺女好几天,路老爹十分感激,让路子广姐弟俩带着他到处玩,临走的时候,还大包小包的准备了好多礼物。
路家照旧给他们一行人买了卧铺票。
那时候的情感真挚又纯粹,随着月台上挥着手的人影儿越来越小,倪光礼扒着窗户,一颗心跳得“砰砰砰”。
好像,那姑娘也不是遥不可及?
相处几天,倪光礼发现,路凝香就是个幸福家庭养出来的傻白甜,又单纯又固执,但她三观很正,不怕吃苦,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动了心思,他就开始行动。
一年到头,不知道写多少封信、寄多少次礼物,研发了新菜式,更是在信里面吹得天花乱坠,回回都遗憾,不能亲手做给她尝一尝。
感情这种事情,是真的说不清楚。
两颗心很快就紧紧的贴在了一起,然后跨越各种艰难险阻,成功的走到了一起。
“你外婆煮面必糊底,煮饭必夹生,四季豆这种东西,更是碰都不敢让她碰……”
倪光礼痛痛快快的说了几天自家老婆从前的事儿,直到桑婉宁马上要开学,他才舔舔假牙,装作病愈要出院。
祖孙俩收拾好东西,刚到家,婉宁就接到郭瑞的电话。
“我看到颂宁和一个女孩子进了电影院,颂宁替她抱着外套,还替她拎着购物袋!他俩还吃一串糖葫芦!”
“我去!真的假的啊?有照片吗?赶紧发我啊!”
她哥这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吧!
完了婉宁立刻醒过神来,语气十分危险:“你一个人去电影院干嘛?”
郭瑞叹气:“是妈妈要来看新上映的电影,你知道,每次有她的新电影上映,她都会悄悄来看观众的现场反应,我今天给她当司机。”
婉宁无语:“我哥有情况,我妈明显知道啊!你个呆子!有人带着你吃瓜,竟然都吃不全乎!”
见她恨铁不成钢,郭瑞一脸懵。
他电影都顾不上看,出来给媳妇儿汇报八卦,结果还被嫌弃,真的好委屈!
回到座位上,见老妈戴着墨镜、口罩,俩眼炯炯有神,果真没有看屏幕,而是在盯着颂宁和那女孩儿互动,郭瑞更委屈了。
他是真的没想那么多啊!
想了想,郭瑞打开微信,给桑沅发微信——爸爸,你知道颂宁谈恋爱的事儿吗?
桑沅回了一串问号。
比他还要震惊。
郭瑞顿时心理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