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本王要你随我回京,你可愿意?”
“不愿意。”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带半点思考的余地。
景容问:“为何?”
为何?
纪云舒的眼神顿时沉落下来,紧紧的扣在那堆燃得越来越熊的火苗上。
半响,才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我不能离开。”
有时候,景容实在不明白纪云舒的话,一时深奥,一时却又简单得让人难以明白!
那清汤寡水的性子,也让人无法与她较真起来!
景容想了想,最终,没有再问她。
大概是纪云舒心思沉落、眼眸微垂之际,手中的小竹棒无意间挑上了一块火红的木桩,火星子像爆竹一样炸开,溅到了她的手背上。
“啊—”
疼得她小声叫了起来。
小竹棒掉落,她捂着自己的手,一阵作疼。
也就在她叫出那一声的刹那,景容窜起身来,猛的扒开隔在两人之间的衣物,十分紧张的朝纪云舒走了过去,蹲身下,将她被火星子溅到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手背上,已经被炸了好几个小红点。
景容细心的吹了吹,一边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后一刻,纪云舒立马将手抽回,双目惊诧。
现在,他们都只穿着内衫!
纪云舒抱着自己的手臂,从地上猛然坐起,立刻伸手去扯架子上搭着的衣服。
却不料,在起身之时,发冠上的珠子突然脱落,加上她起身的幅度较大。
被高高挽起的发髻,此时缓缓松落下来,如墨的长发,像高山之上的清流瀑布,伴随着一阵微风,披散而下,搭向她本就纤细的腰肢处!
此刻,纪云舒已经抓到了自己的衣服,捂在胸口处,这才反手抱在头上,压着自己已经披散的墨发。
慌忙之际,她回眸一看,翩然的发,微微拂起,拍动在她那张精致透红的脸蛋上,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水般的灵气!
而她的眼神,也正正的对上了景容那双痴呆的目光。
景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此刻摊开的手掌上,正接着从她发冠上脱落的那颗珠子!
没有惊讶,而是惊叹!
发髻及腰,那画面,景容幻想了许多次。
是他亲手摘下她的冠扣,亦或是她梳妆精美,站在自己面前。
偏偏,是现在这样!
美,很美!
不得不说,他心里万般激动,却无以言表。
这那样的情绪,那样的惊叹和心悦感,景容很好的藏了起来,以免自己的心思、被眼前这个缜密的女人全部窥探究竟!
纪云舒一阵寒颤过后,迅速将衣服披上,侧过目光,淡淡开口:“小的失礼,王爷恕罪。”
“何来罪?”
“欺瞒之罪。”
“有何欺瞒?”
“身份。”
“所以呢?”他总是喋喋不休的问下去。
弄得纪云舒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可是,景容又突然说了一句,“无碍,这罪,本王不计。”
他语气温柔,勾唇微笑。
纪云舒不再说话,低着头,墨发拂在脸庞,只看见那挺立细腻的鼻梁。
景容小小上前两步,将手中的冠珠递给她。
纪云舒伸手欲拿过来,他却掌心紧捏,道:“这冠珠,尚且放在本王这里。”
“一颗普通的冠珠,王爷何必抢夺?”
“普通吗?本王却觉得,甚是珍贵。”
她身子一僵:“……”
景容细细把玩起手中的冠珠,蹲坐到地上,将冠珠凑到火苗旁照了照,嘴角微扬:“纪先……应该叫纪姑娘,本王很是好奇,你为何乔装打扮,出入在死人堆里?寻常人家的女子,不应该深闺简出,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吗?在家中刺绣养花,过了年岁,便寻个好人家嫁了。”
对女子的事物真是了解够深!
纪云舒只答:“缺钱!”
“缺钱?”景容诧异,抬头看她:“堂堂名门纪家,还会缺钱?”
果不其然,自己的底细已经被他摸得很透彻!
“看来,王爷当日送白云长,又烧了我爹的鞭子,是有意而为。”
他指尖转动着那颗冠珠,笑了笑:“举手之劳。”
这举手之劳,伸得也太长了。
景容又道:“纪姑娘已经穿戴好了,不妨坐下,本王实在不喜仰视他人。”
再次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纪云舒避开两步,才坐了下来。
“你很怕本王啊?”他那鹰眉甩去。
“不是。”
“那你为什么坐这样远?”景容不悦,手拍了拍身旁:“坐过来一点,本王又不是没有穿衣服,你怕什么?再说,你坐这么远,漫漫长夜,如何取暖?”
这……
这话听上去,怎么总觉得怪怪的呢?
纪云舒也只好顺意,但只是微微挪了一下,离火堆进了些。
“既然王爷早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何不拆穿我?”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哎哎哎,你是在耍我吗?
这问题,却换来景容坏坏一笑,那张俊朗的面容,也分明揉着一团耐人寻味的感觉。
只道:“你既然有心隐瞒,本王何必拆穿你?”
这理由,让纪云舒无力反驳。
景容皱眉,侧目看她,将问题又绕了回去:“本王十分好奇,你不是纪家的三小姐吗?怎么会缺钱?又怎么会挨那老家伙的鞭子呢?”
老家伙?
纪云舒暗地里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沉了口气,她只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王爷身为皇室中人,自然也有苦涩难言,何况寻常百姓家,一滴油、一粒米,亦或是小到一根针,都会是矛盾的起因,挨骂,挨打,不都是平时之事吗?”
这话一出,景容却若有所思:“你待在这小小的锦江城,真的屈才。”
“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你可知道,京城之大,容得下猛虎双龙,装的进雄军十万,内有金殿,外有城墙,大到皇上龙威,小到城门小尹,设规法严明,行制度之事,繁华闹街,十里红妆,如此境地,才应该是纪姑娘你待的地方。”
言辞认真!
她从来不知道,景容口才这般好。
不过……
“龙凤之地,自有龙凤待,小小金丝雀,小城小县,方是安生之处。”
“为何?”
“京城虽大,却危机四伏,制度严明,可法理不外无人情,繁华闹街,却不及锦江小道小路的清闲。”
听完纪云舒的话,景容不免道了一句:“伶牙俐齿!”
但不得不承认,纪云舒所说,句句属实啊!
景容再次挑起那支小竹棒,在火苗上再次扒拉起来。
而他的嘴角处,始终带着一抹深笑!
纪云舒抱着双膝,也不再说话。
冷夜长谈,到此为止!
两人就这样并排而坐,一一陷入了沉默中。
一个心思忐忑,一个心思惊悦!
各有千秋。
熬不住长夜漫漫,纪云舒将长发再次挽好发髻,靠在身后的柱子上,眯了眼。
你景容却心思斟酌不平。
他侧眸看她,在橙红的火光映照之下,纪云舒那张巴掌大的脸,如同一块上等的血玉,总能在不经意间,就夺去了旁人的目光,而那微卷的睫毛下,紧闭的双目,似乎带着一股忧虑,淡淡的,挠得人心一疼!
不再多做别想,景容将自己搭在架子上的衣物取了下来,盖在了纪云舒身上,而自己,又往火堆里加了几块木头,这才挨着火边,趟下休息了。
风雨交加的夜,在庙堂外呼啸了一晚上!
第二日,雨已经停了,纪云舒醒来,身上盖着景容的衣服,视线再一寻,却不见景容的人。
正纳闷着,景容从外头进来,手里捧着几个热腾腾的馒头。
“醒了?”
她点点头。
景容将馒头递给她:“趁热赶紧吃了。”
纪云舒将景容的衣袍递给他,一边接过那几个馒头,上下扫视了景容一眼,奇怪的问:“王爷,该不会就这样出去的吧?”
此刻,景容就只穿着内衫,套着一双靴子,虽没露体,但还是有些不合适吧?
“是啊,反正没人看到。”他点头之际,穿戴好衣服。
“没人看到?”纪云舒纳闷:“那这馒头哪里来的?”
“顺手顺手。”
汗颜!
偷就是偷!
这让纪云舒对这尊佛的有了新的认识了。
他哪里是偷啊,分明就是用一锭银子,换来的。
吃了一个馒头,收拾了一下,两人便离开了庙堂,去了码头。
因为风平浪静,码头上,已经多了好几艘船只,两人上了船,回到了城内。
景容不放心,说是要将她送回去。
“不了,去衙门吧。”
“这个时候?”景容不明。
纪云舒点点头,朝着衙门的方向去了,一边解释:“若是不出意外,阴阳尸的案子,今日应该能破。”
“这么断定?”景容跟在她身后。
“等做个小小的实验,应该就能知道了,不过……”她脚步一停,认真的看着景容:“还请王爷,不要将我女子的身份透露出去,免得麻烦。”
轻而一笑,他说:“其实,本王也看惯了你的男儿身。”
“……”
无奈,她只好加快脚步往前走。
而景容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不到半会,便到了衙门里,
县太爷见到两人一同前来,稍稍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