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系针锋之下,暗戳戳的针对、讥讽总也少不了,口齿伶俐世家女他们见识过不少,但是同在京中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即便是回怼少不得要含蓄些,就没见过这么直接的!
莫须有的事情编排起来,还那么顺嘴!
这种那女情分上的事儿原就越描越黑,她不解释,反泼阴氏一身脏水,倒叫阴氏没办法解释了。
比起暗戳戳针尖儿似的扎人脸皮子,她这个简直举着红缨枪往人心口扎啊!
众人:“……”你回京说不说我们是不知道,不过你现在说的听得劲儿。
抢丈夫这种事自然是没有的,但是她这话说的委实太突然、也太不客气,储长青和万融琛一整个楞在那里,仿佛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才好。
万融琛自认是个稳得住的,竟有些结巴了:“……郡主!郡主慎言呐……”
储长青有点尴尬地抚了抚额,想他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但今日这场面,万万没料到啊!
云岩愣了一下之后,眉梢高高挑起,表情就非常的解气,要笑不笑,然后落在知意面上的目光就显得特别慈爱。
这脾气,显然是她喜欢的!
江于淳看着众人“万万没想到”的表情,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他们“想不到”的事情以后怕是还会有许多呢!
而他这一笑,好些个人女眷目瞪口呆之后也跟着低低地笑起来。
阴氏又气又恼,恨不得上前捂了她的嘴,但是在又不敢在御前放肆。
便只能站在那里指着她,整个人栗栗发抖:“你、你……”
赵含庭和煦的眉目微微一沉,淡声道:“门不能乱入,饭不能乱吃,话就更不好乱说了,郡主的婚事自有陛下圣意裁度,可不是外命妇能拿来同旁人阴阳怪气的谈资!陛下面前,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万夫人还是好好掂量掂量才好。”
知意冷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睇了她一眼,冷冷呵斥道:“你什么身份,跟本郡你你我我的,家里没教你规矩么?”
其实万融琛也是恼的,毕竟她说话实在不怎么好听。且这种话有伤妻子声誉,也让他这个做丈夫的很难堪。
可谁让是妻子自己嘴贱,先去招惹人家的,便也只能是他来致歉了。
起身拽了妻子一把,拱手道:“内子无状,冲撞了郡主,下官一定严加管教,还请郡主恕罪!”
但是知意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自顾看向皇帝道:“陛下若是恩准让臣自己挑,臣就回京了再多看看。届时陛下觉得对方配不上臣,臣就继续挑,陛下若说臣挑的好,那臣便可以厚厚脸皮再求个赐婚。若是陛下已有人选,臣身为臣子自当高高兴兴的谢恩,左右臣也没什么意中人。且陛下慧眼如炬,给臣挑的定然是最好的!”
首先,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若皇帝给点脸面,让她自己挑夫婿,那也只挑皮囊,不挑家世,不用担心将来再出个司马家。
且,婚事准不准还是皇帝说了算,把尊重皇帝放在第一位,皇帝若说婚事可成,还得求个恩典来个赐婚,毕竟皇帝的恩典是荣耀么!
若皇帝说他来指,那她也无所谓,反正没有意中人,又明明白白把众人对她“积极”帮储时蕴破案背后原因的揣测给打破了。
反正没挑上储时蕴!
这一句句虽然都是在给自己争取,但一字字又都是对皇帝的敬重。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自然是没人再敢置喙她的婚事了。
而皇帝这边,若是不答应,倒显得他冷漠,丝毫不顾念君臣情分了。
皇帝看着她,眼神温和如常,须臾后笑了起来道:“你都这样说了,朕还能不给你时间慢慢挑么!那就好好看看,挑个称心的,来日和和美美过日子,朕这个现成的月老也有个三分功劳了!”
裴知意嘻嘻一笑,一福身道:“谢陛下!”马屁拍的也很顺,“微臣所有皆是陛下所赐,时时刻刻不敢忘的,自当忠君不二,报答陛下隆恩!”
裴靖则与裴昭亦是起身行礼:“郡主所言,是臣等肺腑!”
然后一屋子大臣都站了起来:“臣等同沐君恩,自当忠于陛下,报销朝廷,死而后已!”
皇帝看着众人顺服姿态,大笑着一声“好”:“朕有列位臣公辅佐,大梁必将太平昌盛!”
皇帝叫了坐。
万融琛也只得顺势坐下了,皱眉暼了妻子一眼,警告她不要再有废话!
阴氏顶针云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往日也没什么,只要瞧着对方不大高兴便也收口了。
晓得那表外甥就是为了逃婚才上请外放的,便想拿她儿子的婚事刺挠她一下,可谁想那粗野女阎王的嘴竟是这般厉害!心下难堪至极,可皇帝纵着她,到底也不敢放肆了。
太后身侧的奉恩并不遮掩地看着储时蕴,目光莹莹似有万千春花缠绵,没能得到回应之后眼底慢慢蒙上一片薄薄的晦暗,然而清冷的面容却依然平静,眼底有邈远的雾气拢着,叫人瞧不清她在想什么。
手中不知何时从景泰蓝缸子里捞了一粒浮冰在掌心,融出的水珠滴滴答答的落在她茜色的衣裙上,留下深一色的痕迹,仿若泪一般。
太后看了她一眼。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下的戏码,这一辈子看地太多了,又如何会不懂?
何况,深宫孤寂。
这九年里,为了让皇帝安心,她与含庭也不能时时相见,陪伴自己身侧的唯有奉恩。
太后全身心地照顾奉恩,一则是见她满门被灭,实在可怜,二则也是为了打发困顿里的死寂。
九年相处,与奉恩,自然也是有真实祖孙情分在的!
她与储时蕴的婚事,皇帝说了会成全她,但一个男人的心思不在家里,婚后必然不会幸福。且看深宫里那一张张迅速枯萎的面容就知道了。
可她又能如何劝解一颗遥望多年的心?
好在,瞧着知意对储时蕴是无心的。
否则,一个跟前养大的孩子,一个自己心疼的外甥女,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只盼着,这颗遥望的心不要被嫉妒蒙蔽,生出不该有的想法才好啊!
无声一叹,轻轻握了握她湿凉的手:“你的婚事自有陛下做主,不要多想。”
奉恩感受她掌心的温度,收回了目光,看着太后的眼中有一抹和缓的暖色,然后回以微微一笑:“我知道。”
皇帝听到她的声音,也看了过来。
正要说话,另一侧的裴知意却忽然出手,抽出了身侧禁军统领韩琦腰间的长剑掷了出去:“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