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庭看了绷着脸,怒意沉沉的皇帝一眼,缓缓道:“那便说说吧!这件事拖了许久,牵扯了不少官员,早日查清楚了也算是一桩幸事。”
赵满盈若有所思地垂了垂眸,轻叹了一声道:“江尚书父子俩这会儿还在家里头闭门自省,再不查个清楚,放了他们出来,巡防营和刑部还不如直接换了长官呢!”
皇帝眼眸微微一动,指了京兆尹道:“你且说,有什么证据?”
京兆尹应了一声“是”,便开始了道:“微臣审问了那人,据那人所说,这一路上不止一次有人要杀他们灭口,后来又有人去救他们,在逃跑的途中救他的人也被杀了。他是掉下悬崖后被浪潮卷走而侥幸活下来的。之后扮做乞丐的样子混进了城,躲进了王安茂的府中。”
礼亲王冷哼了一声道:“王安茂是不知道蟊贼在窃库房吗?怎么会还把人藏在库房里,难道就是为了等你们去发现吗?”
京兆尹回答的很快,半点没有心虚姿态:“库房里有密室,人是从密室里抓到的。”
旁桌的裴昭撇过身来,小声问道:“这戏可真不错,唱地跟真的一样。”
含庭将要贴上就被的唇微微一顿:“京兆尹未必真知道些什么,旁人也未必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说得委实有些拗口难懂。
不过裴昭细细一咂,也明白了几分:“这倒是,那么多家官员府邸的库房被盗,王安茂怎么可能还把人藏在密室里?寻常百姓不懂便罢了,身为官员难道不知这些刑名衙门最擅长的就是找密室么?看来,有问题的是那个王安茂啊!”
含庭饮下杯中物,暼了他一眼:“有长进了。”
裴昭:“……”看看!看看!连他这样不擅心机谋算的武将都能分析出这些来了,难怪这京里头的人都跟狐狸似的精啊!
皇帝的面孔就像是梅雨季里即将落于时积厚的铅云,沉沉垂落、层层压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人是王安茂主动藏匿,而不是有人栽赃陷害?既说有人追杀,有人救,那么你有产道了多少,可晓得这两拨都是什么人么?”
京兆尹答案就在嘴边:“据那贼子供述,去救他们的正是蔺国公的收下,而去杀他们的则是……”微微一顿,食指刷地指向了坐在靠前位置的司马渊,“司马家的人!”
裴昭呵呵了:“果然都扯上了。”又歪了几分过去,“会不会下一步就要扯上咱们了?”
含庭不急也不乱:“算计算不成,暗杀暗杀不成,嘉善关的奸细挑拨兵变也失败了,既然暗得不行,那就来明的。今日不是要扯上,而是要斩尽杀绝。”
裴昭挑眉,显得挺兴奋:“今日又好打架了?”
含庭缓缓一笑:“打架倒是未必,不过人总要杀几个的。”
裴昭瞥了瞥嘴角:“那就算了,砍脑袋这种事太无趣。”吃了两杯酒,又凑了过来,“回头还是叫我去镇守边关吧,在京里我都要憋出毛病来了。”
武将去与黄沙、征伐的环境为伍才是最佳的,这一点含庭深以为然,便应了:“可以。”
裴昭高兴极了,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
还是大长公主拽了一把,才敛起了兴奋的劲儿。
那边被指了的司马渊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依然稳坐在座位上:“证据。”
京兆尹见他如此姿态,似乎颇为不忿,哼声道:“我既敢在陛下面前之人说这些,自然是有证据的!”回头看向玉阶之上的皇帝,“陛下!证人就在宫外等着,还请陛下允准去进宫对峙!”
含庭垂眸看了眼酒水。
把人证放在宫外,这是怕别人杀不了吗?
众人抬着头,都在看着皇帝。
皇帝对于人证暴露在司马渊等人眼皮子的事并不担心,抬手掸了掸指:“带进来!”
身侧的禁军立马领命去了。
偌大的殿中,乌泱泱的人,却一时间静得出奇。
裴昭皱着眉,又凑了过去:“他在得意什么?”
含庭缓缓道:“以为杀了你妹妹了。”
裴昭心里担忧,想出去找人了:“知意去哪儿了?宫中到底是他的地儿,可别遇上什么危险了!”
含庭把人压了下去:“想要她的命,还没那么容易。”
裴昭:“……”这可真是亲丈夫!
要不是对这人品行、对老妹的能力有所肯定,就真要怀疑,他是不是巴不得妻子出点什么问题呢!
等了半注香的时间,没有等到禁军将人证带来。
反倒是听到一阵兵器的尖锐声响。
坐在靠近殿门口的,静下来,竖着耳朵细细听了几声儿,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胖夫人捂了捂心口,顿感心惊肉跳的:“这是、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吗?皇宫之中,谁敢这样私自械斗?”
一旁经历过琅州兵变和去年逼宫的女眷吓得立时脸色刷白:“别是、别是又要闹出来兵变什么呀!”
胖夫人也吓得不行,但是旁人也没察觉到什么,她们贸贸然的出声怕也是不好。
便只小声安慰这道:“不会的,可能只是风大了些……”
然而。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就听着有内监尖细而惊恐的声音从远处突然炸开,随着风先一步道了殿中。
“陛下!”
“陛下,不好了陛下!”
……
人是从侧殿进来,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带进了一股刺骨的寒意和血腥气。
“大好的日子,你这是喊的什么!”肖公公连忙上前,一拂尘甩在小太监的脸上,叱责道,“有什么话好好儿说,陛下和贵人面前岂能这般放肆没有规矩的!”
小太监连喘都没来得及喘匀了,抬起的手也不知道指的什么方向,高高扬起的声音是破碎的,可见他方才看到的场面有多可怕了:“有叛军从重华门攻进来了!杀、杀了好多人!禁军马上就要顶不住了!”
卷进殿的那股寒意立马像是被蜂胶凝住,把众人的呼吸也给窒住了。
下意识的,全都看向了司马渊处,又有零星几双眼眸是看向含庭处的。
皇帝鼻翼喷张,眼底有幽蓝森火在摇曳。
知道对方计划着动手是一回事,对方真的敢动手又是另一回事。
好容易扭转的局势,让自己处于上风,原以为可以看到对方吃瘪隐忍的姿态、看到对方匍匐在他脚下痛哭流涕的样子,结果对方却从始至终没有在他的面前低下过头,甚至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竟还想着要他的命,这让一个被掣肘了多年的帝王怎么能够容忍呢?
“什么人领的兵?为首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