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殊不动声色地追问:“笑得这么开心,你是不是喜欢他?”
闻言,姜问钰脸上的笑意深了些。
笑他的心思。
她茫然不解道:“世子都不认识他,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呀?”
“我认识,你就喜欢了?”谈殊问。
姜问钰:“不啊。”
谈殊冷冷笑了声,又问:“一点也不喜欢吗?”
“对啊。”姜问钰答得快,“一点也不喜欢。”
“你再认真想想。”谈殊状似漫不经心道,“你只是暂时住在寺院里,没出家,佛祖管不了你。”
“想清楚啦,世子认不认识,我都不喜欢。”姜问钰故意逗他。
谈殊还没开口,又听她笑盈盈道:“你问问我原因。”
谈殊干脆道:“不问。”
问了心烦。
姜问钰:“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谈殊没答,只轻掀眼皮看她。
他的眼瞳漆黑,瞧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但是我想告诉你。”姜问钰笑眯眼望着谈殊,“因为我现在有一点点喜欢你。”
她的话让谈殊的心脏蓦地重重一颤。
“未来也有打算喜欢上你。”姜问钰继续笑眯眼道,“所以,世子你还是很有可能拿回笛子的。”
——我现在有一点点喜欢你。
——未来也有打算喜欢上你。
未曾想过的回答。
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谈殊心跳无法抑制地加快,欢喜与期冀在心里无限蔓延。
新奇的、微妙的、令人上瘾的、兴奋的奔涌而来,让他在心里反反复复回味她说话时的语速和神态。
谈殊的目光细细地打量姜问钰,少女白净的面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盈满了笑意,明媚闪耀,格外灵动。
她这几日过得开心,整个人的状态都是放松的、愉悦的,才会如此直白、毫无顾忌地说出这般令人心动的话语。
姜问钰见他像被自己吓傻了,没再说话,视线下移,正欲低头吃饭,宽厚的手掌忽然拊上她的后颈,将她往前拽。
姜问钰还没来得及感受灼热的触觉,咚的一声,她掉进了男人幽深的黑眸里。
谈殊紧紧扣住姜问钰的后颈,两人额头相贴,四目相对,呼吸交织。
他眼底热烈燃烧的爱意,霸道地侵略她。
谈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内心深处又多了一丝贪婪。
他对姜问钰越来越贪得无厌了。
正站在蜿蜒曲折台阶扫地的光头和尚,回头刚好看见谈殊和姜问钰额头相抵的画面。
难以置信。
那摁住小姑娘的男人竟然是无坚不摧的谈殊。
光头和尚微眯起眼,目光落在姜问钰身上。
从他的方向可以看见少女精致的侧脸,她还是那副柔弱单纯的模样。
苏府表姑娘,来净慈寺两次,每次宏光方丈都要见她。
而且,接待她的人不是普通和尚,是方丈的亲徒儿明安。
真的只是表姑娘这么简单吗?
须臾。
“世子。”姜问钰肚子饿得慌,她眨眨眼,轻声道,“你弄乱我头发了。”
谈殊敛起眸里情绪,不紧不慢地松开手,神色平静看着她,一副泰山崩而不动的从容神态。
他淡声问:“哪里乱了?”
姜问钰抬手指着脑袋一侧被风吹起的碎发,一本正经道:“都飞起来了。”
谈殊:“……”
他静了静,又莫名觉得好笑,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姜问钰顺了顺碎发,侧首往下方的长阶望去,台阶上空无一人。
她收回视线,拿起肉饼咬了口,问谈殊:“世子,你知道悟真和尚吗?”
谈殊低头把一碟栗子糕拿出来,眼也没抬地应:“天竺来的光头。”
“我看其他和尚偶尔会结伴同行,但悟真和尚每次都自己一个人游荡在寺院各处。”姜问钰单纯发问,“他是不是不讨人喜欢呀?”
她前面的话,听得谈殊轻抬眼皮,神色莫测看着她,心想她放着他不盯,却要盯着一个光头,脑子是不是被挖走了。
结果,后面那句又让他听笑了。
“没有你讨人喜欢。”谈殊轻笑声道。
姜问钰:“我很讨人喜欢吗?”
谈殊点头,姜问钰又问:“那为什么悟真和尚不喜欢我?”
话落,她就撞到了谈殊冷淡的目光,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觉得他好像没有出家人的慈悲为怀。”
更明确一点,是悟真和尚对姜问钰隐隐藏着一种恶意。
这种恶意就连姜问钰都没搞明白是什么情况。
她跟人打听了悟真和尚。
天竺远道而来的高僧,因不善言辞,几乎不跟人交流,只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
是个沉闷、一心礼佛的扫地僧。
“悟真曾经是位匪徒。”谈殊不疾不徐道,“在某场战役里,他斩杀了敌军大帅的头颅,将军见他英勇不凡便让他随军杀敌。”
姜问钰好奇道:“那后来怎么做和尚了?”
“杀戮过重,出家赎罪了。”谈殊神色淡淡说。
姜问钰抬头看他,怯生生问:“这么可怕吗?”
“是啊。”谈殊吊儿郎当地笑道,“要不要杀了他?”
姜问钰微愣。
他这话可不是开玩笑。
她顿了顿,甜声问:“世子,你跟他有仇吗?”
“杀了就有了。”谈殊答。
杀了悟真,悟真死的时候恨他,仇就结上了。
姜问钰眼眸映着青年沉着冷酷的模样,少顷,她转过身,背对他笑了。
“转回来。”谈殊说,“只给人看后背,多没礼数。”
姜问钰心情好,不跟他计较礼数,她转回头:“世子,你知道外面怎么说你的吗?”
谈殊道:“谁管他们。”
他这副散漫自信的姿态,倒是让姜问钰看得一怔。
谈殊目中无人,行事又极会把握分寸。
北都国的皇位他若是想要,估计也轮不到李招夷下蛊毒。
姜问钰脑海不由自主浮现起之前在客栈里,谈殊坐在屋檐上的画面。
她突然明白,为何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与世隔绝的气息。
武侯爷大半生在沙场奋战,是为了天下安定,海晏河清。
谈殊闯江湖、上战场,大抵只是因为骨子里的漠视和傲慢。
他似乎没什么想要的。
姜问钰咬着栗子糕,思绪错乱中,又想起了没办法杀敌的萧元颂和杀戮过重的悟真。
一个太无害,一个太有害。
他们两个要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姜问钰眨眨眼睫,重新看回谈殊时,发现他轻垂眉眼,不知在沉思什么。
姜问钰换了个话题。
明安最近很苦恼。
因为他的观音草被吉祥鸟啄成了一盘荒野。
明安非常不解,喜庆的吉祥鸟怎么跟师兄一样可恶,专挑观音草祸害。
姜问钰给他提供了一个思路:
现在知道你的师兄为何如此古怪了吗?
明安恍然。
因为师兄他不是人!
“一个叫明安的小和尚已经开始怀疑同门情谊了。”姜问钰温声软语道,“世子你得抽空,去维护一下岌岌可危的师兄弟感情了。”
“同门情谊?”谈殊喉间压着笑意,语调悠悠,“这东西我可从来都没有,去哪里维护?”
姜问钰:“没有吗?”
谈殊答得干脆:“没有。”
此时,正在被吉祥鸟逗的明安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姜问钰转了转眼珠,心想世子真会口是心非。
后面,闲聊中姜问钰跟谈殊提了句她明日回苏府。
谈殊点了点头,任由她来去自如。
山上有间小木屋,明安在那里等着姜问钰,她吃饱喝足便要回去。
姜问钰止步,回头看谈殊:“世子,不用送我了。”
谈殊见她玩得开心,便停了步伐,看着少女小步小步爬上斜坡。
虽说姜问钰现在身手轻盈,轻功也没问题,但她不使。
一是因为避免被窥见,二是她任性,偏不用。
谈殊立在原地,双目注视着姜问钰。
视线内的少女忽然转过身来,小跑返回。
“怎么回来了?”谈殊低头看她。
姜问钰双眼亮晶晶,弯眉笑道:
“世子,举一下手,我给你送个礼物。”
礼物?
谈殊眉梢微微提起,听话地轻抬起手。
下一瞬,静谧得只剩下些许风声的山林里,响起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啪’声。
姜问钰跟他击了个掌。
“送完啦。”
谈殊怔了怔,待他回过神来,她已经跑上坡,背影欢快。
谈殊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掌,眼睫轻颤。
两人击掌,肌肤相贴的一瞬,美好得不真实。
是夜,月黑风高。
大理寺牢狱。
两道如鬼魅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在看守官差身后,伸手,悄无声息一拧脖子,官差晕厥倒地。
动手之利落迅速,没一会儿,已倒成一片。
空气中飘着沉闷潮湿的气息。
裴珺闻到一股馊味,身躯不由往后仰,忍不住跟石英道:
“让我待在这里,还不如让我去死。”
被美人拽来干活的石英连个眼神都不给她,用佩剑抵开一间牢房,走了进去。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坐靠在墙壁,闭目休息,听到动静,他睁开眼,蓦地瞧见两个黑衣人。
无比熟悉的脸庞。
裴珺手心掩着鼻子,嫌弃地走进。
黑暗里男子的面容愈发清晰,因被关了一段时间,他瘦了不少,原本温雅如玉的五官变得有了棱角,但浑身气质仍是儒雅斯文。
裴珺皱眉看去:“周如令,你怎么把自己混成了这副鬼样子?”
周如令站起身来,脚上的铁链随他的动作在死寂的牢里发出声响。
“周如令见过裴家主。”周如令拱手道。
裴珺眯着眼睛打量他一圈,越看越嫌弃。
裴家下的扶天阁人士基本没什么宏大的志向,大多都是经营小生意、平安无事地渡过一生,小贩、商户、山旮旯县居多。
周如令是个例外。
他是躺平堆里的卷王。
清正廉洁、心怀仁厚,一心要做社稷之栋梁。
周如令如愿成为李招夷的幕僚,结果因为过于积极进谏,指出李招夷的问题,被对方恼羞成怒抓了。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趟浑水。”裴珺侧睨他,“找死也没你这样找的。”
周如令慢条斯理道:“男儿生于世间,该有一番天地。”
“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男儿生于世间,该有一番天地。女子生于世间,也有一番天地。”
周如令垂首认真聆听。
“人生于世间,该有一番天地。不对,我要是没有一番天地就不配做人了吗?”裴珺懒洋洋道,“应该是人生于世间,应当遵从本心,想做甚便做甚。”
石英抱着佩剑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裴家主在外是个渣遍天下俊俏郎君的疯美人,在内却是个极其护犊子的说教派。
裴珺继续说:“只要不找死,做乞丐也是一番天地,也能问心无愧。”
周如令却道:“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有愧?”裴珺冷笑一声,语气森森,“生路你不走,非要往死路。”
“经天纬地之才,匡扶社稷之能。”周如令不为所动,仍然恭敬道,“愿以绵薄之力,辅助明君,虽死而无憾。”
裴珺闻言,优雅道:“那你就死在这里吧。”
周如令又拱手做了礼,在充斥着血腥味的牢狱里,称得上是一股清流。
裴珺冷眼瞧他一眼,遂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走得极其快,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熏的。
真女子从不回头看男人。
石英不慌不忙跟上去。
两人出了大理寺,石英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裴珺:“?”
裴珺:“你去哪里?”
石英没什么情绪说:“无可奉告。”
闻言,裴珺不轻不重地笑了声,抬手间,红绫已出,杀气腾腾地奔向石英。
“不说,那就打一架。”
石英身子一偏,躲过攻击的同时,听到熟悉的惊吓声:“啊!”
裴珺和石英循声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出现的瑶光被地上石头绊倒,跌坐在地上。
裴珺收起红绫,扬眉道:“瑶光,见着我也不必如此激动。”
瑶光:“”
她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眼前忽然闪过一片红影,视线不清,便摔了一跤。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裴珺的,以后还是不要出门了。
石英走过去,将瑶光扶起,目光看向她手里的东西:“这是何?”
“城楼贴的告示。”瑶光说。
石英拿起,扫了眼。
告示上画着一个艳丽张扬的美人图像,底下写着:
此人刺杀朝廷命官,罪大恶极,特此通缉,如有提供其行踪者,赏银子五十两,如有捉拿其归案者,赏银子一百两。
“裴家主,”瑶光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你值一百两银子呢。”
裴珺凤目微眯:“哪个王八蛋敢把我画得那么丑?”
瑶光脚下一踉跄,差点又摔了。
正常人看到通缉令第一个反应是慌张害怕,她却在谴责。
石英转过头,望向裴珺:“你做了何事?”
“什么也没干。”裴珺面不改色道。
裴珺能做什么?
她只不过是误闯王府,把李景恒当成死狗拽拖了一路而已。
何错之有?
石英自是不信裴珺的话,但也没问,姜问钰拜托她的事,还没做。
见石英侧身就走,裴珺欲转手出红绫,却猝不及防被瑶光握住了双手。
“裴家主。”瑶光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盯着裴珺,言语恳切,“我把你交出去,先赚一百两银子,你再逃出去如何?”
裴珺:“”
扶天阁就没一个正常人。
“我要是逃不出去呢?”裴珺皮笑肉不笑道。
瑶光倒没想过这个,裴珺自己逃不出去,但她身后可是整个裴家人,不可能会死的。
思索片刻,瑶光说:“那我就独吞银子。”
裴珺冷笑道:“你倒是会打算。”
“自然。”瑶光接受她的称赞。
裴珺目光森森。
瑶光又道:“裴家主想知晓石英的腐草毒是谁医好的吗。”
裴珺精致的细眉一挑:“何人?”
瑶光伸出手,笑容如沐春风:“先把毁坏屋子的赔偿给了。”
“”精打细算得令人发指。
裴珺爽快地丢了个钱袋给她,眼尾微勾:“说。”
“姜问钰。”瑶光浅浅笑道,“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她的声音温婉如清风,眼底的笑意却带着精明。
扶天阁也没几个蠢货。
当初瑶光找仲子鹊,是因为仲子鹊乃都城的名医。
甫一见姜问钰,她以为对方只是仲子鹊的徒弟,看完伤势会回去跟仲子鹊说,再来解毒。
姜问钰直接解毒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后面不要金条,只问画影的事情,更让她生出了好奇。
“姜问钰?”
裴珺思索了下,没听说过,正在她困惑时,又听瑶光说:“扶天阁的新阁主。”
裴珺凤眸闪过诧异,神色微凝重:“不是白琼吗?”
关老说的明明是白琼,姜问钰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白琼破茧成蝶,”瑶光轻声笑道,“成为了姜问钰。”
裴珺敛起平日浪荡不羁的气息,眉眼间尽是冷肃和杀意。
东方权这小子竟敢耍她!
……
前些日。
“白琼在东爻国,你们两个要不要先跟她见一面啊?”东方权边挠脖子,边贱兮兮道,“白琼跟白紫一样,都不是好糊弄的蠢货,你们确定不先去笼络一下?”
“一介女流之辈,国破家亡之徒,”司空楼眉头紧皱,压着嗓音怒道,“不配做我扶天阁阁主!”
裴珺一记刀眼飞过去,冷森道:“一介女流之辈?”
司空楼心下顾忌她,收了些怒火:“莫非你想让白琼回来?这个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人。”
“是又如何。”裴珺坐在木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勾唇道,“我裴家又不忌惮。”
“白紫在世时,我们做事可畏手畏脚,毫无出头。”司空楼冷声道。
“扶天阁都是认令牌为主,”东方权挠完脖子,开始挠脸,“还有你们别忘了,这扶天阁本来就是姓白的。”
“姓白的。”裴珺挑眉笑了笑,“司空楼,要不你去自宫,再扮女相,改姓白吧。”
“扮女相也没用啊。”东方权指着司空楼说,“他长得又不漂亮,白琼可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裴珺笑出声来。
司空楼黑了脸,怒吼:“你们两个少给我幸灾乐祸!”
司空楼问东方权:“你同白琼认识时间最长,此次又是第一个与她会面,你觉得她如何?”
裴珺收起笑,也看向东方权。
“白琼啊……”东方权认真想了想片刻,吊儿郎当道,“不是小爷喜欢的类型。”
裴珺嫌弃道:“东方权你还能再恶心点吗?”
司空楼上前,一把拽住东方权的衣领,恶狠狠道:“谁他爹问你这个,老子问你她的本事如何!”
东方权不恼,微笑道:“你没说清楚,怪我?”
司空楼愤然松手,瞪着他:“现在清楚了吗!”
“当然清楚了。”东方权好整以暇整了整衣领,语调悠然,“白琼的本事啊,你猜猜?”
司空楼正要动手,眼前闪过红影,东方权已被裴珺的红绫绑住了。
“东方权,我可没有时间在这里跟你废话。”裴珺警告道。
“姑奶奶。”东方权立即求饶道,“我说,我说,你先把我松开。”
裴珺这才收回红绫。
“你们知道上一任家主都如何形容白紫吧。”东方权说。
裴珺和司空楼点头。
白紫是个奇女子,经天纬地又匡扶社稷,是真正的扶天人。
“任人为贤,贤人为忠。”东方权道,“从一群人里精准挑出一位能人,这是识才。让能人甘愿为你卖命,这是魄力。白紫之所以成为阁主,是因为她两者兼具。”
“白紫有识才的眼界,也有让人臣服的魄力。她所在之处,从不缺拥护者。”
“而白琼……”东方权顿了顿,“如果说白紫是后天的首领,那白琼便是天生的首领。你们说她可不可怕?”
司空楼问:“白琼当真有如此本领?”
东方权耸肩:“爱信不信。”
裴珺漫不经心地将红绫缠绕在手腕,沉思片刻,抬眼朝东方权看去:
“只有本领,一人也无法敌万人,有何可惧?”
“祸福相依,你们别忘记了。”东方权贼笑了下,慢悠悠道,“白琼被追杀的原因。”
闻言,裴珺和司空楼皆是一愣。
原因……她的身份和所代表的权力。
前朝公主,扶天阁阁主。
这两个身份,对上位者来说都代表着一种威胁。
白琼是亡国瀛国的公主殿下。
爱屋及乌,曾经追随白紫和陆湛的人对白琼会心生怜惜。
而白琼又能把人归为己用。
倘或白琼平平无奇,随便挑个日子,轻而易举就能把她弄死。
可白琼偏偏不是。
她若成长起来,便是天底下最难搞的敌人。
“既如此,白琼为何还不回来?”裴珺问。
“我又不是白琼,”东方权抬手活动颈肩,“你问我,我问谁?”
司空楼沉声问:“她如今在东爻皇城?”
“哟,司空楼你越来越聪明了。”东方权讥讽道,“我刚说完,你就忘记了,真是个大聪明!”
司空楼怒气冲冲起身,便要上前揍东方权,后者预料到他会暴躁,拔脚就跑。
……
“裴家主,我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瑶光把钱袋子塞入怀,“人美声甜,乖巧可爱,明媚又温柔。”
裴珺的思绪被拽回来,听着她的用词,缓缓蹙起眉来:“乖巧?可爱?”
“还温顺无害。”
“温顺?无害?”
“很单纯很无辜。”瑶光点头。
裴珺:“单纯?无辜?”
这怎么跟东方权那狗东西说的完全不一样。
“是的。”瑶光真挚道,“她是全天下最美好的女孩子。”
裴珺皱着柳眉,眯起双眼,眸里满是怒火。
东方权!
狗东西!
胆敢欺骗姑奶奶,找死!
“哎?”瑶光望着裴珺跃至高墙的倩影,喊道,“裴家主,你要去哪里?”
“去砍人!”裴珺说。
砍谁?
瑶光抬头看了看洒墨般的天,蛾眉轻弯。
能帮她赚到银子的女孩子就是最美好的。
裴珺从不砍女孩子,所以她肯定不是去找姜问钰。
至于是哪个倒霉鬼要被砍。
瑶光可不关心。
此时,远在霖州的东方权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裴美人的刀下狗。
酒楼内,喧哗热闹,嘈杂的人声里混着缕缕悠扬的丝竹管弦声。
二楼厢房里,东方权双手抱胸,斜靠桌边,神色淡然盯着仲子扁对面披着轻纱的少女。
仲子扁闭目把脉,霜白的眉毛动了动,转过眼珠瞥向面前人。
见状,东方权问道:“仲神医,如何?”
仲子扁看了眼他,似在犹豫要不要当着病人的面直接说。
青衣少女出声道:“无妨,神医可直言。”
她的声音极其沙哑,宛如被沙砾摩擦过。
“脉浮虚,药石无医,只能开几服药,延长寿命。”仲子扁说,“但也只能延长三五年。”
东方权眉头一皱。
青衣少女和气道:“多谢神医,三五年也可了。”
仲子扁看看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东方权送仲子扁到另一间包厢用膳,脸色沉沉问:“当真无法医?”
“你这小子难不成怀疑老夫见死不救?”仲子扁愠怒道。
东方权不吭声。
仲子扁知他是担心,就没跟他计较了。
“老夫没有办法,或许有人会有办法。”仲子扁意有所指道。
东方权抬眼:“您是说……”
“虽说老夫跟徒儿相处时间不多,但姜姜的医术我是了解的。”仲子扁坐下来,身躯前倾瞧了瞧都有什么饭菜,“当初老夫收她为徒可不是看在白紫的份上。”
东方权低垂眉眼,似在思索。
“三五年的时间,姜姜肯定能找到办法。”仲子扁说,“这丫头比她母亲还要有毅力。”
“涅槃蛊毒之事,多谢神医帮我隐瞒。”东方权言语平静,“至于是否要找姜问钰,容我再考虑。”
仲子扁睨了他一眼:“你们年轻人就是顾虑太多了,有什么东西能比命重要?寻医还要考虑这考虑那。”
东方权抱拳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他返回原来的厢房。
青衣少女正在拿帕子捂嘴咳嗽,东方权看见她帕子上沾了血,焦急走过去。
“璇儿!”
璇儿抬头,笑着安慰他道:“没事,咳习惯了。”
东方权给她倒了杯茶,把方才仲子扁的建议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璇儿饮一口茶,不假思索地拒绝:“我暂时还不能见她。”
东方权拧眉:“为何?你的命不比白琼……”
“东方权!”璇儿厉声喊道,“摆正你的位置。”
东方权轻垂眼皮,神情极其不悦。
“时机一到我自会见她。”璇儿又恢复了柔和的语气,“你不用操心此事。”
东方权蹙眉看她,薄唇抿得死紧,良久,才开口:“我知晓了。”
翌日,天色由黎明的淡青色逐渐变成淡蓝色。
伴随着寺院的悠扬钟声,姜问钰收到了隼鹰送来的信。
关老告诉她,祝离枫作为东爻国的使者要来都城。
不日便到。
姜问钰站在屋檐下,将信纸攥在手心,抬头一笑。
灭鼠游戏,即将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