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殊身体一僵。
他收回远看的视线,瞥见姜问钰黑睫颤得厉害,唇也被牙齿咬得发白。
“世子……”
谈殊脸色骤变,眼眸深黑疏冷盯着她,跟薛无涯道:“你去追,我留下。”
薛无涯完全搞不懂情况,目光呆滞地抓了抓头发,听到指令,立即咚咚咚跑了。
“是!主子!”
对他来说打架可比保护女孩子要容易,且吸引人多了。
姜问钰身形不稳,似要向一边倒去。将倾未倾时,被谈殊稳稳扶住。
“怎么回事?”
他将她扶坐下来,而后蹲下身来。
姜问钰双眼通红,泪水缀在睫毛,比上次哭得还让人难受。
谈殊仔细打量她,赫然看见她胳膊和脚踝处不知何时被血染红了一片。
谈殊神色冷峻。
什么时候受的伤?
姜问钰坐在突起的檐木上,谈殊则半跪着。
他托起她受伤的脚,将鞋子和袜子脱掉。
谈殊的视线在那弧度柔和的纤细足踝上停留了小会儿,目光便定在白净脚腕里一道像被鞭子狠抽过的伤痕上。
他的手碰了下伤口,姜问钰立即感觉到一阵激痛倏地爬上。
她下意识缩住腿。
“嘶……”
谈殊双眉紧蹙,抓住她:“有根藤刺,我先取出来。”
姜问钰几缕发丝贴在颊面,衬得肤色更白,她抓紧自己衣摆,葱白指尖发抖,嗓音轻颤。
“世子我怕疼,你轻点。”
“轻不了。”谈殊说,“轻了取不出来。”
“那……能不能不取?”
谈殊神色莫测看她:“不取你要疼一辈子?”
话落,他又恶劣补了句:“不取出来,用不着多久,你腿就废了,成为跛子姑娘。”
“……”
就你会吓人。
夜色阒寂,空气中隐约还飘着血腥味,姜问钰望了望四周躺着的死士尸体,在心里叹了口气。
怎么感觉她一直在受伤啊。
受伤了还不说,那个吴寅坤五大三粗的,竟然还刮破她衣服!
搞得她又少了一件漂亮衣服。
选到一件心仪的衣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啊。
石英好像认识方才那个出飞镖的人,不知道追得如何了。
姜问钰神游中,脚上猛地一痛,原来是谈殊把藤刺取出来了。
他眼皮下拉,瞧不清神情,只能看见漆黑的长睫,高挺的鼻梁,以及那常年让人辨不清是好意,还是恶意的微勾眼尾。
浅风从他身侧吹过,吹动他束起的墨发和发带。
姜问钰眨了眨眼。
她之前都在看他的反应,如此近距离观察他的模样倒是第一次。
这样子看,世子也不怎么让人讨厌了。
姜问钰呆呆看着谈殊,突然跟小猫似的凑近,鼻子直接往他衣服上蹭。
“……”谈殊神色古怪看她:“干嘛呢?”
“脸脏,手没有力气。”姜问钰说。
谈殊:“……”
你真爱干净。
为方便给她蹭,谈殊往前靠近了些,他垂眸,看她蹭了半天,还是擦不太干净,索性一手轻捏她的下巴,一手抓住自己的衣袖。
姜问钰微微一怔。
谈殊上半身前倾,力道轻柔将她鼻子和脸颊的污脏弄干净,最后慢慢擦拭她眼角的泪痕。
姜问钰愕然望着他。
隔着衣料,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眼前人指尖的力道。
谈殊睨了眼她莹亮的眼睛:“你朋友功夫不错,怎么还让你摔伤?”
姜问钰说:“和她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
谈殊目光复杂看她:“不小心?”
姜问钰点头:“世子你不知道,我从小到大都很倒霉,经常摔倒。”
谈殊若有所思:“整个轮椅?”
姜问钰拧眉抗拒:“……不要。不好看。”
谈殊仔细擦完后,目光落在她脸上,端详片刻,盯着她的眼睛说:“世间绝没有第二个人比你还干净了。”
被夸的姜问钰眉眼弯弯笑了。
谈殊瞄见她被刀划破的衣服,露出了手臂白皙的皮肤,没有伤到皮肉,衣服上的血并不是她的。
“走吧,我送你。”
“我们不等其他人回来吗?”
“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用不着等。”
谈殊侧身,弯腰曲背,握住姜问钰的手腕,将人抓过来背了起来。
姜问钰搭在谈殊肩背,手轻轻抓住他的肩膀,眼底还有些挥之不去的诧异。
谈殊勾住她的小腿,将人稳妥背住,从屋檐跃下。
上次用轻功带她翻个墙,她反应很大,这次谈殊没再用轻功,而是一步一步背着她走回去。
姜问钰五指收紧,轻咳两声,惶惶不安地问:“世子我们会不会死?”
谈殊道:“不会。”
姜问钰虚弱地说:“可是我好像要死了。”
谈殊凝了神色:“我死,也不会让你死。”
姜问钰:“那世子你是不是要死了?”
谈殊沉声道:“死不了,命硬着。”
“世子……”话说到一半就被谈殊出声截断:“闭嘴。”
姜问钰:“哦……”
许是她真的不说话,周围变得过分安静,倒让谈殊不习惯了。
半晌,他啧了声,懒洋洋说:“就没见过你这么惜命的。”
姜问钰轻声道:“我长得这么好看,可不能死。”
谈殊闻言,愣了下,随后勾起唇角,声音明显带着笑意:“那你可得给我好好活着。”
“好。”
须臾,姜问钰累困了,把脑袋伏在谈殊肩窝,双手交叠搂住他的脖子,合上眼,喃喃问:
“世子,你第一眼看见我,觉得我哪里不一样?”
谈殊边留意四周情况,边漫不经心道:“姑娘如玉,亘古未见。”
他话说的随意,品不出什么意思。
姜问钰哦了一声,耳语似发问:“是我脸比较白的意思吗?”
谈殊能闻到她身上特有的香味,似一株玉兰花,淡而沁人,以及她说话间隐约洒在脖颈处的呼吸热度,带出了一点潮湿的痒意。
他停顿少顷,才随口回她:“是我眼前一白。”
“为什么不是眼前一黑?”
“……眼前一黑我就死了。”
姜问钰笑肌憋得有些打颤,终于忍不住笑了。
她的脸埋在他肩上,隔着并不厚的衣物,谈殊能辨明她现在是在哭,还是在笑。
“我死了你就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