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开后,郑明舒留在好友身边。看着好友苍白的脸色和额间的浸湿的发,她拿出帕子,见闻梵音乖巧的微微地低头,她抿唇一笑,轻轻擦拭着,叹息道:“辛苦你了,你真的很厉害。”救下了很多人。
闻梵音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睫毛,仿佛在不好意思。也确实如此,她做了这么多,就等着这位相识十几年却双双遗忘对方的亲友的夸奖。
听到这句夸赞,闻梵音耳根微红,她轻咳一声,握着黑伞无意识点着地面说:“我都有认真听你说的话。”
你的理想,你的目标,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有听到,也在试着朝那个方向走,看看这被你喜爱的道路是否真如夏日繁花般灿烂。
郑明舒心知好友对未来的无所谓,如今能在她的影响下尝试某一条道路,实在是令人惊喜。
她无法克制的又将好友夸了又夸,直夸的闻梵音躲在纯熙背后不出来了。
“明舒,你别夸我了。”她的声音带着羞怯,又努力装成镇定自若,实在可爱的紧,“我们现在要尽快找到出口。以防仙人墓中有其他杀招,让人防不胜防。”
明舒真是太会夸人了,不过想想十几年前二人之间的相处,明舒都能对着只有三四岁的外表的她毫不犹豫的夸奖下去,好像也很正常。
郑明舒从善如流放过了她,实在是担心好友害羞到逃跑。她忍住笑意附和道:“你说的对,我们也走吧。”
余云岫目光好奇的看着她们之间的相处,想了想,转头看向杨九阙。
一想到他给杨九阙擦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他一脑门雾水,明明都是挚友啊,为何落在他们自己身上就这么寒碜?
莫非,只有姑娘家财适合这么唯美纯爱的友情?
想不透后他便放下了,这并不是重要的事情。
存活下来的人组队朝不同方向探索,寻找出口。
一日、两日、三日……没有,都没有。他们进来的石门都消失了,好似这方天地没有边际,只有头顶的繁星点点和脚边的漆黑石碑。
半个月后,首先撑不住的是闻梵音。
她怎么都没想到,率先倒下的会是她自己。不是中了陷阱,也并非被人暗算。而是饿的,渴的。
一群修士中,就她明面上的实力是有些许力量的凡人。既是凡人,便没有辟谷,她得每顿都吃,一顿不吃便饿得慌。
仙人们两袖清风,能拿出来的不过是待客用的茶水、美酒。好一点儿的,会是味道甜美的果子。但这些都不顶饿。
闻梵音将纯熙收下的丹枫先生准备的那些糕点都吃完了,好在半路碰到看穿一切的李星朝拉着杨轻侯一起过来给她送各种果子,顺便也留下大半点心。
李星朝神色不舍极了,却依旧干脆将东西留下,认真的说:“闻谷主,要活下来啊。等我们出去了,你得赔我的糕点和果子,可不能以任何方式赖账啊。”千万,千万支撑住,不要死去。
闻梵音虚弱的靠在纯熙身上,闻言笑道:“李先生知道的,我不会死的。”
真奇怪,明明都看透了我的异常,知道我不会死,却依旧担忧的跑来关怀。
“不要大意。”李星朝郑重告诫道,“没有万无一失的谋划,人生中变数比比皆是。闻谷主,你可不要栽了。”
就如同他在发觉自身天赋后,从未想过有人能突破他的‘力量’,杀死他的母亲。可这事儿偏偏就发生了。
作为过来人,他再次慎重警告道:“不要过于自信,不要傲慢。生命很脆弱,如流星划过天际,说没就没了。闻谷主,莫让变数摧毁了你。”
闻梵音脸上的笑意收敛,听出他的认真后,同样以真挚的姿态感激道:“我会的,多谢李少君。”
李星朝与杨轻侯这次没有离去,他们加入了这个队伍,一起寻找出口。
纯熙拿出一个水分较多的果子擦了擦后递给老师,见老师吃完,这才放心了些。
闻梵音站直身体,这果子很好的补充了她的体力,即便她压根不觉得有事,负面状态偏偏大开让看到的人都认为她快被饿死了。
何等难看又令人尴尬的死法。
必须在这见过的负面效果更过分前,解决掉被困之事。
她抬头看透看向苍穹点点繁星,忍不住自嘲一笑:“何时,在墓穴下也能看到漫天星辰了。”
听到她的话,余云岫眼神一闪,像是了悟重点。
李星朝百无聊赖地看了眼众人,在杨轻侯衣袖中掏啊掏的掏出一颗青枣,他随意擦了擦便咬了一口,甜滋滋脆生生的味道在味蕾绽放。
这么简单的事,非要等人提醒才行。
唉,还算不太笨,能接上他的话,且察觉到他话里真意的也就闻谷主了。
“杨先生,我需要您的力量。劳烦您朝星辰斩一剑。”闻梵音立刻说道。
杨九阙并未拒绝,余云岫未曾示意便是同意的意思。
他拔出背负在背后古拙的长剑,猛地悬浮于虚空。他紧紧握住剑,周身的气势提到最高,这一瞬间,他整个人都仿佛于剑化为一体。
然后,以毕生之力,狠狠斩向虚空。像是凡人以自身所有的全部力量,朝上天发出不平的吼声。
一剑斩出,地动山摇了片刻,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闻梵音微微提高声音道:“可以了。杨先生回来吧。”
杨九阙身影一晃,化光而回。
余云岫突然说道:“看来虚空确实虚假,九阙刚已尽全力试探过,依旧无法破坏虚空。那么,即便我们知道仙人墓的弱点在何处,依旧无法走出去。”
闻梵音轻咳了两声,摇摇头道:“余先生自信些。”
她调笑道:“你们是与先辈并肩作战,庇佑过苍生的英雄。不会埋骨此处无人知晓,连在世人面前大放光彩的机会都没有。”
她扬手一挥,手中破妄伞猛地飞向虚空。
闻梵音指尖捻过一根银针,弹指间银针迅速飞向在半空中不停旋转的黑伞把手的流苏上。
绝对反弹的力量被赋予在黑伞上,闻梵音语气沉重道:“破。”
黑伞猛地张开,伞尖朝挂满繁星的夜空刺去。伞下罩着石碑和闻梵音等人,自成一界。
‘轰’一声大响,震彻整座仙人墓。地上的石碑大片大片倒下,寻找生路的修士迅速朝异变位置聚拢而来。
远远地他们便看到头顶上空一寸寸张大努力将下方世界包裹在内,将头顶虚空顶开的黑伞,犹如巨擘。
“梵音,这是谢家顶尖法器之一的破妄伞?”郑明舒不可思议道,“我不曾听闻它有这般厉害。”
闻梵音指尖缠绕着金色丝线,她将丝线旋转打结,绷紧弹奏起沉闷的乐章,避重就轻道:“可能上面有谢家的后手。”
郑明舒恍然:“原来如此。”
闻梵音笑而不语,破妄伞上有谢家后手没错,但这并不是破妄伞真正厉害的原因。真正原因是她将绝对反弹的力量放在伞上了。
这可不算是欺骗,顶多是她不曾回应亲友问题。
至于绝对反弹是否能撑住,闻梵音毫不怀疑。
绝对治愈、绝对反弹乃是她自身的力量,即便她没有重拾记忆,不懂得如何控制,但有一点却很清楚。这二者的力量,是属于巅峰时期的她。
真正意义上的‘仙’有多厉害她不清楚。
那么假设,此世无敌!
闻梵音目光幽幽地看向虚空上奋力向上的破妄伞,在心底无意识呢喃:让我看看,此世我是否无敌。
随着时间的流逝,闻梵音察觉到神魂有一丝疲惫,并非是久候的困乏,而是力量被抽取的疲惫。
她眸色转深,随着绝对反弹抽取力量的加大,一缕微不可查的光芒从天际降下,好似神光一般。
闻梵音你眼神一亮,是光。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光,是外界的光明。
随着破妄伞与星辰天的对抗,闻梵音昏昏欲睡,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开始混沌时,一滴冰凉落在鼻尖。
她迷茫的睁开眼,纯熙拢了拢她的狐裘,低声笑道:“老师,是雪。‘门’要开了。”
闻梵音揉了揉额头,站直身体看向虚空。布满星辰的天空破碎成一个大洞,洞里光芒洒下,在这昏暗的地下世界里,犹如一道圣洁的光柱。
零星雪花从中飘落,带着寒冷又新鲜的梅花香气,芳香扑鼻,与地下死寂腐烂又沉闷的气息完全不同。
耳边隐隐有嘈杂音传来,闻梵音环顾四周,这才发觉所有人都已在此处聚齐。
范辉轻若蚊闻的声音传入耳中,是毫不掩饰的钦佩敬服:“闻谷主,您当真厉害。”
在卢家隐隐察觉到闻梵音身份的范辉看着以一己之力对抗天地的闻梵音,不由得生出一股惊叹和敬佩。
毕竟仙人墓,可是传说中妖兽降临此世间时驻足的地盘,自带异世界法则。与它作对,等同于与一个世界作对倒也没错。
即便这方‘世界’已削弱很多。
闻谷主,是真的强啊。
范辉夸赞完后,疑惑的看向弱唧唧靠在学生身上病恹恹的尊上,有些想不明白这人是如何将强大无比的自己伪装成一副病骨,弱小可怜的模样的。
可转头想到某位不想走路硬生生以一己之力成为仙门‘瘸子’的某人,他隐隐了悟,大佬们都有特殊癖好。
他没有成为大佬,原来是缺少了特殊爱好。
与他们比起来,普通的他实在格格不入啊。还是与瞬平、谨之在一起好玩儿。
头顶上空的大洞加大,能够容纳三人冲出去时,有人忍不住朝虚空飞去。
雪花能轻飘飘的毫无阻碍的落下,他们当然也可毫发无损地飞出去。
结果半途便被破妄伞与星辰对抗的余波冲击,在半空中被撕碎。
有些女修看到这一幕,惊叫一声,倒吸一口凉气。有人琢磨了下,发现问题所在。
“闻谷主,头顶空间足够大了,我们可以先后出去。劳烦谷主收起法器。”有修士说道。
闻梵音看了他一眼,不曾出言。
很快有更多的人陆陆续续开口,声音都难掩焦躁:“闻谷主,多谢您找到生路,我有急事需要尽快离开。还请您收了法器吧。”
没有生路时还可以忍忍,找到生路时,他们在这诡异的仙人墓中是半刻也呆下去。
昏暗的空间,那一座座石碑如同一个个连绵的坟茔,里面还有很多同伴所化而成。再回想起在幻境中他们与妖兽拼杀,脚下尸骨如山……
不行,必须立刻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超过一半修士要求撤离破妄伞后,闻梵音并未再拒绝。她张开手,破妄伞轻轻一震,脱离星辰的缠缚迅速坠落,回到闻梵音手中。
闻梵音合上伞的瞬间,有三位修士已飞出星辰天中央的洞口。
眼看他们即将离开,下方有几人按捺不住也跟了上去。最先飞走的修士被凭空而来的石碑刺穿身体,血液散落满地都是。惊得后方而来的修士立刻停住折返,不敢有丝毫迟疑。
没刹住速度的那位修士被飞来的石碑拦腰斩断,凄惨地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为何我等无法出去!”有人崩溃问道。
这可真是绝望之后却发现一线生机,结果在希望到来之际发现又是深沉的绝望。
有人经受一系列刺激后,道心受损,当即便有入魔征兆。
佛子手握佛珠,大声念叨:“阿弥陀佛。还请诸位冷静。”
金色的佛光自他体内生出,在所有人身上冲刷过,强制让众人冷静下来。
灵珠佛子看了眼事不关己的李星朝,又看向手执黑伞安静矗立的闻谷主,叹息道:“若小僧没有猜错,谷主当知如何出去,对吗?”
其他人听闻此言,齐齐将目光投了过来。良好的教养让他们没有当即质问出口,这只是佛子一面之词,没有证据他们不会胡言。
闻梵音眉宇间带着浅浅的哀愁,幽幽道:“我确实知道如何出去,可前辈们并未给我开口的机会。”
她晃了晃伞,无奈道:“不过是合伞的功夫,诸位都等不及偏要以身试法,我又能如何。”
她还能管得住别人去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