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裴昏迷了很久,才从困顿和酸痛中苏醒。忆起昨夜疯狂的性事,他感到脸颊发烫。昨晚的一切,就好像原炀疯了,他也疯了,他们比发情期的畜生都不如。顾青裴对周围的一切都开始觉得恍惚,他甚至想不通自已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和原炀,怎么就走到了这里。
门开了,原炀走了进来,顾青裴想从床上爬起来,身体却跟散了架一样。
原炀穿了一件宽松的睡袍,壮实的胸肌在前襟里若隐若现。他走过来,把顾青裴从床上捞了起来,轻声道:“去洗个脸刷个牙,然后起来吃饭。”
顾青裴双脚一沾地,一阵难耐的疼痛,不过再难受也不至于让原炀抱着,他道:“放开。”嗓音沙哑,他自已都被吓了一跳。
原炀充耳不闻,反而把他抱了起来,走进宽敞的浴室,到了镜子前才把他放下,从背后抱着他的腰,支撑着他的身体,“洗吧。”
顾青裴恼羞成怒,“我说放开。”
原炀搂着他的腰,亲着他的脖子,“我怕你摔着。”
“我长腿了。”
“我知道……”
顾青裴冷道:“我再说一遍,放开,出去。”
原炀看着顾青裴镜中的表情,心里一阵不舒服,他不但没放开,反而收紧了胳膊,“在这里我说了算,不对,你整个人都该我说了算,早点让你知道这一点,你就不会到处乱跑了。”原炀把牙刷递到他嘴边,“自已来,还是我帮你?”
顾青裴愤怒地抢过了牙刷。整个洗漱的过程,原炀一直抱着他的腰站在他背后。
直到他真的能站稳了,原炀才松开了手,跟着他一起下楼吃饭。
俩人面对着面吃饭的时候,顾青裴面无表情地问他,“你能24小时看着我?”
“我有事的时候,自然会有别人看着你。”原炀看了看他,“如果你不想待在这里,给王晋打电话说你不干了,然后跟我去天津。”
“我在王晋的公司刚取得了重大的成功,你让我这时候辞职?原炀,你就看不得我事业有成,是吗?你毁了我一段又一段,我上辈子是不是欠着你什么了!”顾青裴说到最后,狠狠一拍桌子。
原炀拿筷子的手僵了僵,他慢慢抬起头来,目光沉重,“你在那里发展事业不好,非得跟着王晋?你明知道他对你有企图,你明知道我恶心,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因为没有人敢要我!”顾青裴咬牙说,“拜你和你那个了不得的爹所赐,我顾青裴打拼十几年的成就眼看就要分毫不剩。你觉得全北京城,哪个企业会冒着得罪原立江的风险,还要额外支出几百万的年薪聘用我!谁能,你吗?你这个就会放嘴炮的兔崽子能吗!”
原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表情扭曲,顾青裴的话比扇他大耳刮子还让他羞愤。他比不上王晋,如果他有王晋的能耐,顾青裴就不会走,道理如此简单,却让人痛得血肉淋漓。
顾青裴的心在滴血,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也在往自已身上捅刀子,“只有王晋能,我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没有这份工作我顾青裴就是个丧家之犬,灰溜溜地滚出北京城,有了这份工作,我顾青裴还是顾青裴。我十五年的心血终究会换来一个什么结果,这个结果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你懂吗?你懂什么!你只知道你想跟我好,只知道你想上我,你为我考虑过半点吗?你满脑子只有你自已,只有你自已是不是高兴,除此之外,你考虑过谁?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喜欢我让你高兴、满足。原炀,你别逼我恨你。”
“不是!”原炀饶是有一颗铁打的心,此时也被捅成了筛子,他眼圈红了,“不是,我喜欢你,我想让你高兴,我想让你过得舒服,所以我才会……”他越说越是小声,现在的他,能给顾青裴什么?能拿什么让顾青裴高兴?面对顾青裴的质问,他连反驳都做不到。
顾青裴脸上除了失望,已经不剩下什么了,他撂下筷子,“原炀,你一辈子活在以自我为中心的世界里,我却不想进去给你当配角,我说过,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你首先要学会尊重我,否则你没资格像一个成年人一样,跟我谈喜欢。”
顾青裴站起了身,往楼上走去。
“给我点时间。”原炀抬起头,看着顾青裴,“我也说过,给我点时间,王晋能给你的,我会加倍给你,给我时间,我只差……只差时间!”
顾青裴没有转身,他觉得眼眶发热,他明明不想哭,鼻头却酸胀难受,他强压着情绪,冷声说:“我有什么义务等你。”
原炀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眸中拉满血丝,那吊在悬崖边上的泪水,随时可能崩落,“算我求你,给我时间,我欠你的,我加倍补偿。”
“先放我走。”
原炀厉声道:“不行!我不会让你见王晋,死都不可能。”
顾青裴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原炀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伸手捂住了眼睛。他痛恨自已无能,对抗不了自已的父亲,也比不过王晋,他一直以为自已是个爷们儿,到头来却是个连自已的人都保护不了的孬种。整件事情里他一错再错,可到头来他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只有顾青裴背负了全部的责难和羞辱,他恨自已无能,无能!
顾青裴在房间里呆坐了一下午,无所事事。他没想过跑,这一眼望过去连路都看不着,原炀是不会给他车钥匙的,他往哪儿跑。原炀毕竟没可能关他一辈子,只不过就原炀的性格,胡闹一通已经成为家常便饭。如果他真的跟原炀在一起,想到未来的生活里他时不时就要经受这样的折磨,他就觉得特别累。有多少感情禁得住原炀这样折腾呢,何况每次原炀都对他的事业或者生活造成不小的冲击。他们无法长久的原因,除了那段视频,恐怕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跟原炀在一起,前路黯淡,他本就不是靠感情吃饭的人。
顾青裴心里憋闷得不知如何纾解,看屋子里的任何东西都烦躁不已,想全砸了泄愤。
正巧这时候原炀进来了。
俩人大半天没见,原炀情绪稳定了不少,他手里拿着电脑,“帮我看一个合同吧。”
顾青裴冷冷看了他一眼,“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项目是给你的。”原炀把屏幕对着他,待开发的那个小区,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
顾青裴皱眉,“你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
原炀走了过来,把电脑放到他桌前,俯下身在他耳边说,“只是想告诉你,我原炀的东西,都是你的,现在的是,以后的也是。你说得对,我现在什么都比不上王晋,但有一点他没法跟我比,他敢跟你说这样的话吗?他赠你一个股份,都要开会决定,他王晋至今连婚都没离,他能把你的名字写进遗嘱吗?我就能,只有我能。”
顾青裴伸手推开,“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我工作不只是为了挣钱,如果是为了钱,我有的已经足够我和我父母衣食无忧了。我努力工作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这个一出生就带着原家光环的京城名人理解不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也不想再跟你解释。”
原炀眼中爬上失落,他坐到顾青裴旁边,转移了话题,“帮我看看,我需要你帮忙。”
顾青裴淡淡扫了一眼屏幕,“打开吧。”看到文件,顾青裴的神情变得专注起来。不需要原炀解释什么,他曾经对这个项目了解得和原炀一样深入,因为他当时已经决定注资,把这个项目作为他们自已的事业好好发展下去。只是后来都完蛋了。
顾青裴专注于内容的时候,原炀则专注地看着他的侧脸,原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从侧面抱住了顾青裴的腰,下巴搁在了顾青裴的肩头,顾青裴顿了一下,呼吸也跟着一滞。
原炀叹息着,“我真想……”
原炀没说真想什么,顾青裴却能猜到,他何尝不想,他默默推开了原炀,“这个小节给我解释一下。”
原炀难掩眼中的失落,他只觉得胸闷不已。
俩人讨论了一会儿,原炀的电话响了。他起身接了电话,是工作上的事。
顾青裴趁着原炀接电话,迅速打开了自已的工作邮箱,一开邮箱他就傻眼了,王晋和他的下属疯了一样给他发了二十多封邮件,粗略一扫,就能抓住事情的重点:投标案被举报泄标,司法介入调查,他们的合同无限期延迟了。顾青裴脸色一沉,他点开一封邮件,原来有人匿名举报X钢集团招标案暗箱操作,参与项目员工被行贿,向三家公司泄露标底。
由于涉案的一个是超大型老牌国企,一个是雄踞北方的地产集团,还有原立江在京城根深蒂固的综合性投资集团,一个一个的名字叫出来都响当当,不管案件的真实性有几分,光是这样的丑闻就已经足够掀起一轮舆论风暴,何况投招标行贿泄标的事情屡见不鲜,就是真的也并不让人意外。邮件里王晋问他在哪里,为什么不开机不回邮件,要他火速赶回公司,这是王晋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上级对下属的语气和他说话,可见问题的严重性。
他正待搜索新闻的时候,原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旁边,阖上了笔记本。
顾青裴抬头看着他,“你早就知道了?却不告诉我?”
原炀淡淡地说:“庆达跟你没关系了,解约合同我替你寄出了,明天他们应该能收到,违约金我会为你支付,不要再见王晋,王晋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青裴拍桌子而起,大声喝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拍屁股就走?我顾青裴这辈子没干过这么不负责任的事,而且招标案是我全权负责的,庆达出了事,我脱得了干系?我必须回去处理!”
“你哪儿都不用去,庆达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不会让那些事牵连到你头上,你这么聪明,何不趁现在跟庆达撇清关系。”
“混账,已经有司法介入的案子,我撇得清?而且我一走了之,公司怎么办,底下那些人怎么办?事情也许根本没那么糟糕,只要我回去就有希望解决,我如果这时候跑了,我顾青裴算个什么。”
原炀眯起眼睛,“我放你回去,让你和王晋患难见真情?绝没可能。而且,我不让你回去是为你好,相信我一次吧。”
顾青裴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原炀不置可否,“不管有什么内幕,我第一优先考虑的都是你。”
顾青裴揪起原炀的领子,寒声道:“你到底知道什么,做了什么!”
原炀看着他,眼里放出狼一样的光芒,“只是给我爸和王晋一点教训,那是他们应得的。”
顾青裴僵硬地看着他,“是你举报的。”
原炀轻声道:“别想了,跟你都没关系了。”
顾青裴咬着牙,“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个项目付出了多少心血。”
原炀露出一个冷笑,“如果你不是这么卖力为王晋干活,我说不定不会这么恶心他。放心吧,你付出的心血不会浪费,该你的还是你的,不过你记住了,以后你的心血不能浪费在别人身上,只为我就足够了。”说完,还用脸颊蹭了蹭顾青裴的脸,就像以前撒娇时那样。
顾青裴却觉得遍体生寒,他突然觉得他有些不认识原炀了。他揪着原炀的领子把人按到了墙上,冷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原炀,如果你陷我于不义,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原炀皮笑肉不笑,“放心吧,我说了跟你没关系,你只要一直失踪就行了。我只是觉得,我爸也想要,王晋也想要,连你都这么卖力想要的东西,一定不错。”原炀摸了摸顾青裴的脸蛋,“所以,我也想要。”
“招标已经结束了,就算举报也未必会立案,凭王晋的手腕,一定能阻止调查,更何况你爸也不会让司法系统的人展开,否则早晚他也要被牵扯,在这种情况下,最后多半不了了之了。你以为自已是谁,你除了搅浑水,还能干什么?难不成你想中标?”
“为什么不行。”原炀眯起眼睛,脸上的表情让人心生防备,“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一次教训两个,我怎么能错过呢。”
顾青裴咬牙道:“原炀,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原炀看了他一眼,“我不会输给王晋,他有的,我都要有,但是我有的……”原炀搂紧了顾青裴的腰,“我让他想都不敢想。”
顾青裴深深地看着原炀,心往下沉,他觉得原炀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以前生气了会撸袖子上去打架的原炀,现在却会在背后捅人刀子,而且连自已的老爹都可以拉下水。这并不是他想教给原炀的。
在被原炀扣在别墅的第四天,顾青裴越来越烦躁。外界的事情他一概不知,哪怕他每天心急如焚地想回公司,原炀却几乎24小时在他周围晃悠。白天原炀会跟他一起讨论工作,哪怕他爱搭不理,也不会放弃,到了晚上,原炀会把他按在床上,尽情地侵犯。俩人之间的那根弦绷得越来越紧,只要有一字不合,顾青裴就会控制不住自已的怒火,他已经忘了自已曾经有极好的修为和风度。他实在无法再待下去了!
原炀有天出了门,屋里多了两个陌生男人,也不跟他说话,只是他一下楼就盯着他看,直到他上楼。被软禁的滋味儿让顾青裴怒火中烧。
到了晚上,原炀回来了,那俩人也走了。顾青裴坐在客厅等着他,原炀看了看表,居然笑了一下,那笑容还有往日里的几分直爽,“你是在等我吗?”
“对,我要跟你谈谈。”
原炀这才发现,顾青裴穿了一身来时的衣服,而不是睡衣,他心沉了沉,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他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我给你打包了你喜欢吃的汤粉。”
顾青裴看也没看,“你坐下。”
原炀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无论你跟我说什么,我不会放你走。”
顾青裴压抑着怒意,沉声道:“原炀,你了解我是个怎样的人吗?”
原炀微微一愣。
“我好强,我不服输,我最讨厌屈居人后,我对自已的要求一向比别人苛刻。”顾青裴静静地看着原炀的眼睛,“我跟王晋之间,没有任何私情,有的只是老板和雇员之间的责任。我不管你能不能理解,在我经历人生低谷的时候,是王晋拉了我一把,给我一个漂亮的头衔,让我主持工作,而且旗开得胜,让我重新找回了自已,我很感谢他。这个投标项目,我带着一堆人忙活了大半个月,为的不仅仅是回报王晋,更重要的是,我想从你爸那里给我自已争口气,可你现在却把我的努力摔在泥地里。原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炀低沉的嗓音在空荡的客厅响起,“我没法忍受你和王晋站在一起,你表现得越好,他对你越是觊觎,眼看着他对你百般示好,你让我忍?我从来就不是能忍的人。”
“哪怕是为了我?”顾青裴看着他,“你说你为我这为我那,却不能为了我,心胸宽广哪怕一星半点。”
原炀瞪着他,“太晚了,我不给王晋一个教训,他怎么知道有些东西他碰不得。我知道你口才好,但你跟我说下去,毫无意义,你想离开,等这件事结束吧。”
顾青裴暗自握了握拳头,“只要你让我回去把事情处理完,我可以从王晋的公司辞职。我做事不能有始没终,不能把烂摊子扔给下属,我必须回去。”
原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说了,太晚了,现在让你回去,是跟我对着干。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推动到X钢集团做废标处理为止,我要让他们重新招标,而且让王晋和我爸没有资格再参与。”
顾青裴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
原炀苦笑了一下,“你生什么气,如果你跟我一条心,中标之后,我的项目就是你的项目,这跟你在王晋的公司有什么区别?除非,你舍不得离开王晋,舍不得那个副总裁的头衔。”
顾青裴寒声道:“原炀,我一年之内从原立江那儿跳到庆达,转眼耍手段把庆达踹了自已夺标,我在别人眼里会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在北京城哪里都混不下去,只能跟着你灰溜溜地离开!”
原炀没有反驳。
顾青裴瞠目欲裂,他怒极攻心,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朝原炀的脑袋砸了过去。原炀眼神一暗,哪怕他的反应神经快到看清楚了顾青裴的所有动作,他却硬是没有躲。
“砰”的一声响,原炀摔倒在地,鲜血顺着额角哗哗流了下来。
顾青裴抓着烟灰缸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他确实气疯了,好长时间都处于大脑缺氧的状态,看着地上的原炀,愣了半天。
原炀脑袋直迷糊,额头很疼,可身体里还有一个地方更疼,他抹掉了眼睛上的血,默默地看着顾青裴,“解气吗?没解气的话,继续。”
顾青裴猛地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往门外冲去,原炀使劲甩了甩被砸得晕晕乎乎的脑袋,站起身追了过去。
顾青裴打开车门,刚把车发动,原炀已经追了上来,一把按住了他,顾青裴扭头,两人瞪视着对方,气氛剑拔弩张。原炀咬牙,“下车。”
顾青裴想张嘴讽刺,却看到原炀脸上触目惊心的血,他瞬间就跟漏了气的气球一般,身体有些发软,他瘫坐在座位上,看了看自已的手,现在还在发抖。
除了小时候不懂事打打架,他从未出手伤人过,没想到第一个见血的,却是原炀。他真的被原炀气昏头了,他不知道是因为俩人年纪相差太多,还是原炀的个性非同常人,他从未觉得世界上有一个人如此难缠,他甚至觉得自已根本就无法跟原炀沟通,俩人之间的沟壑越来越深,却无力改变什么,反而越走越远。他疲倦地看着原炀,“我送你去医院。”
“不需要。”
顾青裴叹道:“去医院,别逞强。”
原炀固执地看了他半晌,才道:“这里路不好走,我开车。”
“不行,你这个状态怎么开车。”顾青裴捏了捏他的下巴,“赶紧的,上车。”
原炀这才坐上副驾驶。
顾青裴沿着山路开了出去。山路又窄又陡,一路上惊险万分,顾青裴全神贯注,车速不敢太快,怕翻下山去,可又不能太慢,怕原炀出问题,走到半路他终于被煎熬得受不了了,“你选的什么破地方,医院还有多远!”
原炀低声道:“快了。”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原炀尽管神色镇定,但脸色苍白,衣领都被血给染透了。顾青裴心里有些愧疚,平时巧舌善辩,此时却不知道能说一句什么。
俩人挂了急诊,医生让原炀去拍片,原炀却抓着顾青裴的手不放,明显是怕他跑了,顾青裴面无表情地说:“我陪你去。”原炀这才肯进X光室。
原炀的伤不算很严重,脑袋上缝了三针,顾青裴记不起来自已砸他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大概是被逼急了吧,脑中一片空白。现在看着原炀脑袋上一圈圈的纱布,有些后悔。
医生让原炀留院两天,原炀不愿意,但是这时候谁也没体力再开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回去,何况顾青裴根本就不想回去,所以他还是强硬地办了住院手续,俩人当晚都住在了医院。
床是一米五的床,两个大男人挤在上面怎么都不舒服,何况原炀非要抱着他。打了麻醉之后,原炀有些昏昏欲睡,他靠意志力撑着不闭眼,他觉得他一睡着,顾青裴肯定会走。
顾青裴知道原炀一直强撑着,看看时间,已经三点多了,他知道原炀撑不了多久,索性自已先睡了。他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满脑子都是事情,跟原炀有关的,跟原立江有关的,跟招标案有关的,纷乱复杂,充斥着他所有的思绪,让他噩梦连连,越睡越累。
醒过来的时候,天蒙蒙亮,他看了看原炀,果然已经睡着了,而且看上去睡得很沉。这些天原炀为了看着他,肯定没怎么好好睡觉。顾青裴就这么在黑暗中看着原炀的脸,用目光描绘原炀每一处精雕细琢的五官,看了很久。然后他轻轻爬起床,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赶回公司的时候刚好是上班时间,每个见到他的人都用“你可回来了”的眼神看着他,他的秘书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顾总您可回来了!王总找出找你呢!”
顾青裴点点头,神色凝重地进了办公室,王晋沉着脸看了他一眼,到底没发出脾气,只是道:“青裴,责怪的话我就省了,我相信你心里比我清楚。”
作为公司的领导干部,一天二十四小时保持通讯畅通是基本要求,哪怕再怎么累,都不该不接电话,预防的就是出现类似这样的紧急事情。这个道理顾青裴自然明白,他平时都是这么要求自已和下属的,可他也没法跟王晋解释他被原炀关起来了,只能愧疚地说:“这事是我的错,我愿意全权负责。”
“现在说这个没用,你情况了解清楚了吗?”
“清楚了。”
王晋道:“我得到一些消息,说举报人来自第三家公司。他们背后不知道站着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跟我们叫板。那个助理连带他的顶头上司都正在被调查,此次招标很可能会作废标处理,我想这就是举报人最大的目的。想靠这个让我们吃官司,证据远远不足,但是制造舆论压力,迫使X钢集团重新招标,是完全做得到的,到时候我和原立江因为信誉危机,只能自动退出,获利最大的就是第三家公司,所以他最值得怀疑。”
顾青裴知道王晋不知道的真相,心中忧虑不已,难怪原炀胸有成竹地要推动X钢废标,按照目前的情况发展,废标是对公众最好的交待。
目前涉案的几家公司的股票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尤其以X钢最为严重,一路暴跌,哀鸿遍野,市值三天之内蒸发了四十多个亿,庆达紧随其后,原立江虽然相比之下稍微好一点,但是通过行贿知道标底的情况下依然败给了王晋,让他丢尽了脸。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都别想全身而退了。
顾青裴沉声道:“这件事,我一定会把损失降到最低。”
王晋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无故失踪的事,你确实有些失职,不过招标一事,你做得已经足够好,如果没有你统领全局,恐怕现在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不是X钢,而是我们。你不用过于自责,我们还有机会。”
顾青裴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没闲着。他的手机和家门钥匙还在原炀那里,全身上下就一身衣服,打车费都是公司前台垫付的,晚上怎么回家都是个问题。但他没有时间考虑,他只想抢在原炀找上门来之前,把手头的事能解决几件是几件。
顾青裴下班后留在公司加班,晚上打算就睡在公司了,这时,他的座机响了起来,顾青裴拿起了电话。
“我在你公司楼下,你究竟什么时候下班。”话筒那边传来原炀冰冷的声音。
顾青裴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低声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原炀,你别逼我了,这个项目结了,我会辞职,我会离王晋远远的,你能放过我吗?”
原炀沉默了一下,“我给你这个时间,但是我奉劝你别白费力气了,X钢一定会废标,你如果不想做无用功,把事情料理清楚了,尽早离开。”
顾青裴静静听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原炀,我以前总希望你能成熟起来,但是你的劲儿使错方向了。”你把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扯得越来越远。
原炀咬了咬牙,“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样?”
“这个问题我正想问你,你想要我怎么样?你想要我没有事业,没有交际,最好像个女人一样跟在你身边,事事唯你是从,原炀,你觉得可能吗?”
“我没那样想。”
“那你把我关起来是想干什么?”
原炀粗声道:“我只是不想让你见王晋。”
“我见哪一个人,选择什么样的工作,都是我的自由,正因为你理解不了我有选择自已生活的自由,所以我们没法沟通。原炀,你记着,我顾青裴只归我自已管,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把我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我十数年巩固起来的声誉和成就,被你轻易就给毁了,我现在无法工作,无法正常生活,希望这个结果还让你满意,但是这是最后一次了,原炀,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顾青裴第一次用如此心平气和的口气谈起原炀所做的种种,却让原炀听得背脊发凉。原炀忍不住想要再次确认,“你真的会辞职吗?”
“会。”顾青裴低声道:“这段时间,别再来。”
挂上电话后,他靠在椅背上,半天缓不过劲儿来。偌大的办公室昏暗空旷,安静得吓人。他站起身,走到了窗前,拉开窗帘一看,果然在楼下看到了原炀和他的车,但也只能看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从楼上看下去,原炀显得那么渺小。
顾青裴眼眶一热,眼泪掉了下来。他没想到自已会哭,毫无预兆地……
他摸了摸自已的脸,他都记不起来自已上次掉眼泪是什么时候了。他就愣愣地看着指尖透明的液体,有些不知所措。
第二天,顾青裴正打算带律师去趟局里了解情况,王晋来了,他的表情很不对劲儿,他举了举手里的文件,“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顾青裴不明所以,翻开一看,竟是一份单向解约书。他这才想起来,原炀那天说寄了解约书给王晋,这两天刚好收到。他忙得焦头烂额,麻烦又添一件,可他已经生不出气来,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他老实地说:“是原炀寄来的。”
王晋微微一怔,“原炀?你跟他还有接触?”王晋的音量突然不自觉地抬高了一点儿,“你失踪那几天,是跟他在一起?”
顾青裴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王哥,我们的事,我也解释不清了,你能别再问了吗,我现在只想把案子摆平,让这场风波过去。”
王晋叹了口气,“你专心应付调查组的人吧,X钢那边儿我正在做工作,不过,没什么希望了,废标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顾青裴闭了闭眼睛,那种付出心血到头来一场空的滋味儿,真叫人难受得不行。
王晋拍了拍他的肩膀,“调查组这周末会出一个调查结果,公之于众,能不能挽回公司形象,就在此一举了。”
“王哥放心,他们证据不足,无法立案,现在主要是公司声誉问题,我会想办法的。”
顾青裴带人去了调查组,跟负责人探了探底,那人以前跟他有过接触,顾青裴通过他看了调查组的通报稿件。
离开调查组后,他给王晋打了电话,让王晋马上找关系,把通报稿件改一改,坚决不能提庆达的名字。俩人马不停蹄地忙活,费了极大力气,才把案件通报上的“庆达”改成了“个别公司”,从心理暗示上为庆达撇清一点关系。
案件通报发布后,庆达紧接着召开了记者会,把庆达塑造成了忍辱负重洗脱冤屈的良心企业,并声明将重新参加竞标。
而另一头,原立江却退出了角逐。
一场甚嚣尘上的风波看似就这么过去了,X钢集团宣布废标后,决定进行内部整顿,两到三个月之后重新招标。顾青裴和王晋也有了时间喘口气,继续收拾遗留下来的问题。
顾青裴在公司住了第三天后,原炀把他的钱包和钥匙寄给了他,并给他发了条短信,说:不敢见你,如果见你的话,就想把你扛回家去。
顾青裴对着短信发呆了半天,长叹了一口气。
他当天终于回了家,并把自已和王晋签的合同调了出来,仔细研究。
解约……他和王晋签了一年的合同,他入职还不到一个月,本以为能给公司做点什么,到头来反而捅出了大麻烦。尽管王晋没有怪他,但他自已却心里堵得慌。
余事还没料理干净,他却辞职……他实在无法想象,公司的人会怎么看他。他自以为重振雄风的日子,过了不足一个月,就又要灰头土脸地滚出这片地儿。
怎么能不恨原炀?有多少喜欢,经得起这么折腾?
他反复看着屏幕上王晋的电话,却不敢打过去,他根本没脸和王晋说。
王晋却在这时候打了电话过来。
顾青裴吓了一跳,调整了一下情绪,接通电话,“喂,王哥。”
王晋的声音很是阴沉,“青裴,中显投资带着合伙人约谈我,为了X钢投标案的事,你猜猜,他们带来的人是谁?”
中显就是参与招标的另外一家公司,跟他们比起来,规模小了很多,现在反而成了最清白的一家。
顾青裴心脏猛地一颤,“谁?”
王晋咬牙切齿,“原炀。”
顾青裴嘴唇有些颤抖,“原炀……”
“我现在才明白,原立江为什么那么干脆地退出了,他恐怕先我一步知道了。那么你呢,青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青裴苦笑道:“王哥,我是现在知道的。”他说的话,也并非撒谎,他只知道是原炀举报泄标一事,但却是现在才知道,原炀成了中显的合伙人。
王晋沉默了一下,“青裴,我可以相信你吗?你在泄标被举报,公司陷入重大信用危机的紧要档口消失四天,和原炀在一起,不接电话、不回邮件,简直是人间蒸发。然后,让我现在知道原炀也参与了这件事,青裴,你告诉我,我可以相信你吗?”
顾青裴郑重地说:“王哥,我从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公司、对不起你的事,这一点,你可以相信我。”
王晋放缓了口气,“我现在以私人的身份问你,你和原炀那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和他……没什么。”
王晋失望地叹了口气,“青裴,这个招标项目,你以后……就别再管了,我这里还有几个产权纠纷,足够你忙活的。”
顾青裴张了张嘴,辞职的事,无论如何都没能说出口。
挂了王晋的电话没多久,他又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他依稀觉得这号码看着熟悉,却想不起来,接通之后,他才知道,是他已经删除了的原立江的电话。
原立江此时打电话,多半没安好心,顾青裴把声音控制得颇为平静沉稳,淡淡地问原立江有何贵干。
原立江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波动,“你现在的处境我多少猜得出来,你在王晋那里,不会混很久的,王晋多疑,绝不会养一个可能对他有二心的人在身边。”
顾青裴道:“原董,您何时关心起我来了。”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对自已做的事,有些后悔。我没有充分考虑后果,导致我儿子现在处处跟我对着干,让我很是头疼。”
顾青裴静静地听着。
“你们之间的事,我全都知道,包括前几天你们在河北的事。顾总,我这个儿子,从小就浑,对谁都浑,尤其是对亲近的人,我现在觉得,你也挺可怜的。”
顾青裴额上青筋直跳,冷道:“我实在不太需要原董可怜。”
“我知道你怨我,没关系,至少现在我们有了合作的契机。”
“什么意思?”
“我希望他和你分开,而你恐怕也不想再被他纠缠了,没错吧?”
“原董有话不妨直说吧。”
“我上次说的加拿大那个职位,依然有效,随时有效,只要你一点头,王晋那边儿,我为你摆平,你随时可以去。原炀出不了国,只要你们分开两年,很多矛盾都能迎刃而解,他终究会长大,而你也开辟了新的天地,这不是一举多得吗?”
顾青裴失笑,“原董总是有如此好的考量。”
“你不必讽刺我,聪明的人才能在一个层面上沟通,所以我选择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因为时候到了。两年之后,你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
这一次,顾青裴却没有毫不犹豫地拒绝,他沉默了。
原立江沉声道:“青裴,相信我吧,王晋心里只要有了猜疑的种子,就会生根发芽,何况还有原炀煽风点火,步步逼近,他早晚会容不下你。你若是等到那一天再走,可就晚了。”
顾青裴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第二天他到公司,被王晋叫去了办公室。
顾青裴料到王晋要跟他说些什么,他也做好了被责难的准备。
王晋冲他微微一笑,指了指沙发,“坐。”
顾青裴坐了下来,“王哥,有什么事?”
“我昨天晚上想了想,觉得这个招标的事情,还是应该由你来负责。”王晋笑道:“一来嘛,你是最熟悉的人,整个投标文件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团队也是你带起来的,虽然你来公司时间短,但大家都对你挺信服,说实话啊,临阵换将,我还真找不着合适的人。”
顾青裴刚想开口,王晋抢先道:“二来,你和原炀毕竟有些私交,你去跟他周旋,肯定更便利一些,因为你了解他。”
顾青裴不动声色道:“王哥,正因为我和他有私交,这反而不合适吧。”王晋居然让他去对付原炀,这不仅是向原炀示威,乱原炀阵脚,更重要的是逼自已表忠。他如果答应了,他要一个人迎着原炀的怒火和各种不理智的行为,他如果不答应,王晋不会再信他。
不,可能从来也没信过。王晋这一招,真够歹毒。
“有什么不合适?你是我公司的员工,青裴,我相信你能做到公私分明,尽管这样你可能会有些尴尬,不过你和原炀以前的关系,刚好可以利用一下,这又不违纪,你说对吗?”王晋态度温和恳切,一点都不像在给人下套。
顾青裴正色道:“王哥,如果真的是我冲在前线和原炀接触,只可能把事情闹得一团糟,绝不会达到你想要的效果。王哥不信任我,是我的过失,既然这样,我还是辞职吧,免得你心有芥蒂。这时候退出,咱们还能当个朋友。”顾青裴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背后急促的脚步带起一股风,顾青裴的肩膀突然被用力抓住,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推到了墙上,火热的唇瓣狠狠贴了上来,有些粗暴地蹂躏着他的嘴唇。顾青裴握了握拳头,最终没有打出去,只是用力推开了王晋,他冷声道:“王总,请你冷静一些。”
王晋按着他的肩膀,低下了头,喘着粗气,半晌才抬起头来,眼睛拉满血丝,他哑声道:“青裴,我真的喜欢你,你却一次次让我失望。”
顾青裴有些内疚,“王哥,对不起,但我发誓,他是中显合伙人的事我绝对不知情,我没有做对不起公司的事,只是,因为我的原因,给公司带来了损失,我确实难辞其咎。”
王晋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在顾青裴脸上逡巡,半晌,他道:“好,我相信你,但我不想再看到你和原炀藕断丝连了。”
顾青裴垂下眼帘,“王哥,我们的事,我没法和你解释,但我说辞职是认真的,我考虑了很久,我……”
王晋沉声道:“辞职?什么意思?”
“我和原炀的事已经严重影响我的工作,现在甚至影响了公司的利益,我不能再待在这里。”
王晋失笑,“你是想跟我说,原炀是因为你才在背后阴我的?”这理由他实在无法不觉得可笑,在他看来为了感情做如此冲动的事,简直荒唐,可是看顾青裴的表情,他知道顾青裴不是在说笑。他摇了摇头,轻笑道:“青裴,该说你什么好呢,红颜祸水?”
顾青裴自嘲一笑,“王哥,别寒碜我了,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
“你要我原谅你……”王晋苦笑一声,“你不如问问,我有没有舍得怪过你,尽管你总是让我失望。”
顾青裴叹道:“王哥,我真的特别对不起你……违约金我会足额支付,我真的……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
王晋拍了拍他的脸,“我可还没答应。”
“王哥……”
“原炀在北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小痞子,你这样的斯文人,只适合动脑,不适合动武,你斗不过他,并不奇怪。但是,因为这个你要辞职,我接受不了。辞职之后,你打算干什么呢?”
“我打算去新加坡,我有个大学同学在那儿创业,企业已经很有规模,我随时都可以去。”
看来暂时离开是他唯一的出路,但是他不能接受原立江的邀请,否则他就真的里外不是人,更加对不起王晋。选一个离中国近的国家,逢年过节,他可以很快就回来,也可以把父母接过去,恐怕是现在最好的出路了。
王晋叹道:“你既然执意要走,我知道自已说服不了你,不过,你大可不必辞职,如果你想去新加坡,依然可以为我工作。”
“你在新加坡有公司?”
“具体来说,是我太太的。”王晋没有一点心虚的样子,“我和她早年不合,后来分开了,反而能和平相处,现在就跟亲人一样,毕竟我们还有两个孩子。不过,由于涉及到财产的问题,我们无法离婚。”王晋看着他,“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不会怪我吧?”
顾青裴摇摇头,“这是王哥的私事。”
王晋苦笑一声,“你毫不在意,更让我难过。”
顾青裴微讪。
“那个公司我是大股东,不过她在管理,她的能力有限,公司运营还可以,但一直做不起来,你去了,正好帮帮她。另外,我的两个孩子也在新加坡,我们还能经常见面。青裴,我不会同意你辞职,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待在北京,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好的安排,你的薪资待遇会跟这里没有任何差别。”
顾青裴没办法继续跟王晋打官腔,他低下头,哑声道:“王哥,你别对我这么好。”
“我这也不全是为了你,新加坡那边的生意,我太太一直做得不瘟不火,我也没时间管,如果你去了,企业肯定能发展起来,这也是双赢。而且,谁让我喜欢你呢。”
顾青裴第一次感到感动。
王晋跟原炀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表达感情的方式自然也千差万别。王晋或许不如原炀执着,可他给予的却是理智的、务实的、经过充分考量的喜欢,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只能感激他的好。
他想了想,道:“王哥,这样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选择,但我担心原炀会找你麻烦。”
王晋笑道:“我怎么会怕他,放心吧,原立江不会坐视自已的儿子骑到自已头上的,早晚要收拾他,我看热闹就行了。”
顾青裴叹了口气,“王哥,我被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逼成这样,让你看笑话了。”
“说哪儿的话。”王晋抱了抱他的肩膀,柔声道:“我心疼你。”
顾青裴只觉得阵阵心酸。
王晋安慰了他几句,最后笑了笑,“你知道吗,其实我挺开心的,好像把你藏起来似的感觉。”
顾青裴勉强笑笑。
王晋拍拍他的肩膀,“你走之前,招标的事情,还是帮我个忙吧。”
“你说。”
“中显想跟我谈判,让我退出竞争,或者合作开发,合作开发虽然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却也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但是条件我不太满意,我希望你去跟中显谈判。”
“是跟中显谈判,还是跟原炀?”
王晋道:“都是。”
尽管知道王晋要利用他,他也没法拒绝。不说他是王晋的雇员这件事,就说王晋对他的帮助,他都没法拒绝这么一个任务,他点了点头,“好,我去。”
王晋满意地一笑,“我会跟你一起去的。”
王晋把谈判安排在了两天后,顾青裴趁这时间回了趟家,见了父母,把他要调去新加坡的事说了。
他父母反应并不大。两个老人退休之后,儿子渐渐长大,而且很有能耐,家里面大事小事,其实都是儿子说了算,他们觉得儿子去国外发展事业很了不起。
顾母说:“好事儿啊,听说新加坡是个好地方,人人都很有礼貌,你去那边儿稳定下来,我们俩也去旅旅游。”
“对对,离中国挺近的,我们也能去玩儿。”
顾青裴心里难受起来,幸好,他的父母不知道他是谈了一段失败得彻底的感情,被逼无奈才出的国,面对父母的单纯,他愈发觉得自已窝囊。他勉强笑了笑,“去那边儿可能会很忙,平时就不会像在北京回来那么频繁了,逢年过节的,如果我回不来,你们陪我去新加坡过年好吗?”
“我走了之后,你们一定要注意身体。”
顾父笑道:“不用担心我们,我们身体挺硬朗的,你放宽了心走,多打电话回家就行。”
顾青裴眼圈有些发酸,他笑着点了点头。
顾母笑呵呵地看着他,话锋突然一转,小声问道:“那……那个,原炀,怎么办啊?”
顾青裴一怔。
二老对视一眼,顾父的眼神有几分责怪,顾母瞪了他一眼,转头看着顾青裴,等他答案。
顾青裴叹道:“爸,妈,我跟他已经分开了,我们不合适,你看年纪差那么多,能过到一块儿去吗。我走了之后,如果他来找你们,就别搭理他了,我们没有可能了。”
顾母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着,可我感觉那孩子还挺好的。”
顾父拽了拽她,示意她别说了。
顾青裴摇摇头,“确实不合适,你们别提他了。”
顾母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忍住了,“行吧,你决定的事,我们也不多说,你什么时候走啊?”
“我明天回北京处理点事,然后就走了。”
顾母摸了摸他的头发,“到了国外好好照顾自已。”
顾青裴握住他妈的手,心里涌入一股暖流。
“青裴,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顾青裴笑道:“还不至于。”他和王晋此时正赶往和中显谈判的酒店。这类合作谈判,没个七八回合较量都出不来什么结果,王晋带着他,并不是让他决定什么,完全是为了震慑原炀。
顾青裴不想做这件事,却无可奈何。这种物尽其用的做法,果然很符合王晋的性格。也罢,他欠着王晋,怎么都要还的。
王晋捏了捏他的手,笑道:“没事的,我负责说,你负责助阵。”
顾青裴但笑不语。
到了酒店后,中显的人和原炀都已经到了。
原炀看到他的时候,眼神一下子变了,脸也沉了下来,面上的肌肉呈现有些狰狞的僵硬。
顾青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跟中显的人一一打了招呼。
王晋一派大将风范,跟中显的人说话的态度完全就是“我是大哥你是小弟”,中显的老总来头并不小,不过不是王晋的对手,也不愿意得罪他,就笑着附和着。
“哟,小原也来了,怎么去中显工作了?没听你爸爸说啊。”
原炀皮笑肉不笑地说:“王总不至于那么了解我家里的事吧。”
“好奇嘛,放着那么大的公司不去学习,却跑去了……哦,中显当然也是个相当有实力的公司,我的意思是,家里那么好的条件放弃了,挺让人佩服的,哈哈。”
原炀的手在背后握成了拳头,“大家时间都不宽裕,题外话我看就不说了吧。”
“对,节省时间。”王晋亲切地拍了拍顾青裴的后背,“青裴,坐,把资料拿出来。”
顾青裴接过助理递来的文件夹,取出文件后递给中显老总,“陈总,我们对合作开发一事非常有兴趣,因此草拟了一份合作意向书,请您过目。”
陈总还没伸手,原炀已经抓住了那份文件,同时鹰隼般的双眸冷冷地看着顾青裴,以狩猎的姿态。
顾青裴笑了笑,“请过目。”
原炀拿过文件草草翻了翻,然后递给了陈总。
王晋突然对顾青裴说:“青裴,你想喝点儿什么?”态度之亲近,让原炀瞠目欲裂。
他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阻止自已扑上去揍王晋。他现在恨极了王晋,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王晋一直在挑拨离间,情况会比现在好很多,王晋这个小人太虚伪、太能装。他看着顾青裴对王晋和颜悦色的态度,再想想这个人对自已的冷漠,心脏就痛得厉害。他把外在的筋骨锻炼得再皮实,顾青裴却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轻易戳进他心窝子,伤得他鲜血淋漓。他简直都害怕顾青裴了。
今天王晋把顾青裴带来,目的很明显,而且,也确实达到了,他脑子里已经装不下谈判的事,完全因为顾青裴和王晋的一同出现而怒火中烧。一想到顾青裴这是在帮着王晋对付他,他就痛得团团转。没有人能这样对他,没有人能让他痛到这个地步,只有顾青裴,只有顾青裴。
有好几分钟原炀都无法从那种情绪中解脱出来,王晋和中显谈了什么,他几乎没听进去。
王晋看着原炀的表情,露出一个浅浅的、得意的笑容。
顾青裴同样如坐针毡,他巴不得这场他本不该出现的谈判早点结束。长达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对面对面坐着、伸手可及对方的俩人来说,是无尽的煎熬。谈判结束的时候,顾青裴后背已经被汗打湿了。原炀的眼睛如一潭死水,深不可测。
王晋满意地拍拍手,“希望这些条款陈总回去好好考虑,咱们是有合作机会的,就看陈总赏不赏脸了哦。”
陈总笑道:“哪儿的话,还要请王总高抬贵手。”
俩人说了一堆互相吹捧的话,王晋这才带着顾青裴起身告别。
顾青裴直到转身离开,也没再看原炀一眼。就这样吧,两个世界的人,硬要凑到一起,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走出酒店坐上车了,顾青裴收到一条短信,是原炀发来的,他指尖微微颤抖着,犹豫再三,没点开,直接删掉了。
王晋笑道:“青裴,你还好吗?”
“还好。”
“你会怨我吗?非要带你来?”
顾青裴的声音毫无波澜,“不会,应该的,效果不错。”
“我是生意人,我只想在合理的范围内达到自已的目的,我相信你能理解的。而且,我想用这种方式跟原炀做个了断,挺不错的,你说是吗?”
是不是有什么所谓呢,顾青裴根本不想回答,只是敷衍地应和了一声。
王晋柔声道:“调职手续都办好了,你想什么时候走?”
“什么时候都可以吗?”
“可以啊。”
“明天。”
王晋愣了愣,“这么急?”
“嗯,就明天。”
王晋叹了口气,“我会给你安排。”
顾青裴看向窗外,长安街到处都是他熟悉的风景,尤其是初春之际,树木开始抽枝发芽,一派繁盛的生机,是他非常喜欢的季节。这个城市凝聚了他太多的东西,是他第二个故乡,如今却要无可奈何地离开,此时的心情,实在无法言表。
两年后他回来,会是怎样一番情景?他无法想象,面对未知的前路,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但更多的是遗憾,痛得他不知如何自处的遗憾。
回到家后,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他本就没打算带太多东西,到了那边再买就行,所以拼命缩减行李,减了一圈才发现,居然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用惯了的日用品,穿惯了的衣服,所有习惯了的东西,都可以从头再获取,感情也是如此,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说不定两年后,他能轻松地嘲笑自已居然为了一个小了他十岁的毛头小子失魂落魄。也许两年后的原炀,也早已经幡然醒悟,到时候他们见面,还能相视而笑,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不得不说,原立江这个提议真是不错,两年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
他希望自已能改变,他希望自已变成一个身上不带着原炀气味的人,就像从前那样。
当天晚上他没合眼,在那个房子里走来走去,他感到心慌,因为他总感觉有什么忘了带,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他忘了带,但是,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只知道心里空落落的,无法填满。
第二天临上飞机前,他给原立江打了个电话。
原立江很快接了,直白地问:“你考虑好了。”
“是,我考虑好了,我现在正在等飞机,去新加坡。”
“新加坡?”
“对,王晋外派我去新加坡。原董,我不想再跟你有什么牵扯了,从你的公司到你的儿子,这个结果,我相信你是满意的。”
原立江沉默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
顾青裴刚想挂电话,原立江突然说:“如果两年后,他……”然后他就顿住了。
顾青裴不太想知道原立江究竟想说什么,两年后的事,他懒得预测了,只希望那个时候,他还是个能让他自已满意的顾青裴。
他关机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把原炀发给他的所有短信一键清空。
彻底清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