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爷子进手术室的时间比预期的整整早了一天。
看着手术室门上的红灯亮起,门口等待的三个人竟不约而同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真是笨,真的。”
许大姐窝在门口的椅子上,一脸懊恼。
林鸿雁上前把一只手扶在了她的肩上,算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根据许大姐的描述,三人离开的时候,许老爷子还好好的。
“他还挺高兴,喝了点水,把早上该吃的药吃了,就靠在床头上坐着,我给他扒了个橘子吃,见他没啥事,就去给他倒痰盂,想着他喜欢用热毛巾擦脸,就又打了开水……”
许大姐一脸焦虑,坐在那里碎碎叨叨地说着刚刚做过的事儿,好像从这些琐事里能找出一些心里安慰似地。
刘晓兵就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到底还是年纪大了,又多年伤病,能不能走下手术台都未可知,能大老远地撑到哈尔滨来,已经是极限,一路舟车劳顿,甫一放松,肯定会引发一些不适。
刚刚他接完电话赶回病房的时候,许老爷子脸色煞白毫无血色,许大姐站在一旁都慌神了,连叫护士都忘了,还亏了本来护士要带老爷子去体检,这才及时赶到,立刻就叫来护工和大夫,把老爷子给送进了手术室。
不然等刘晓兵和林鸿雁到了才叫护士,那怕是就晚了。
张教授进手术室前神色严肃,只留下一句“请放心,我们会尽全力”。
但是刘晓兵看他的眼神,也是十足的郑重,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林鸿雁试图安抚住焦虑的许大姐,柔声道:“许大姐你别紧张,这里已经是咱们全省医疗水平最高的医疗团队在全力救治,而且他们已经讨论了很多次许爷爷的病情,相信对于任何突发状况都有应急方案,您先平静平静,咱们等等结果吧。”
也许是这话真的说到了点子上,许大姐还真就平静了不少,她拍拍林鸿雁的手背,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最终只是张了张嘴,叹了一口气。
“希望这是我爸这辈子最后一次因为这些旧伤受罪吧。”
她这话轻飘飘,却又砸的刘晓兵心里沉甸甸的,他给林鸿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自己要去透口气,让林鸿雁再安慰安慰许大姐,便慢慢踱步走到一边的吸烟区。
吸烟区和手术室中间隔着一道门,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他走了之后,许大姐攥着林鸿雁的手,埋头啜泣。
父亲垂危,许大姐心里的压力想必也很大吧。
哭一哭,对于郁结在心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刘晓兵默默地想。
这会儿他却是想起陈四平来了,也不知道那小子在上阳镇怎么样了,说起来这还是陈四平第一次自己办事儿,还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儿,希望别出什么变数。
俗话说人不禁念叨,他这刚想了想陈四平,手机就响了,拿起一看,正是陈四平打来的。
“咋啦,出啥事了?”一接通电话,刘晓兵就赶紧关切地问。
陈四平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甚至还带了点激动;“晓兵哥!我明天就能去拿烈士证啦!”
刘晓兵闻言又惊又喜,“啥?这么快?那边民政部门给你打电话了?”
离开上阳镇的时候刘晓兵专门去了一趟民政部门,一方面是打听下最新进展,另一方面重新留了陈四平的电话,就是方便民政部门尽快联系到陈四平,免得电话转来转去的耽误时间。
陈四平重重地应了一声,喜道:“就刚才给我打的,让我明天一早去取,我可终于要解放了,哈哈哈,咱们能回去跟牛大爷他们交差了!”
刘晓兵也很是激动,但是他还能想到这里是手术室附近,不敢大声喧哗,只能压低了声音道:“那你明天取了证书,就买票来哈尔滨吧,我一会儿把我这边的地址发给你,你到了之后直接来这地址找我。”
“行,你那边咋样?许爷爷体检都合格么?”陈四平答应一声,又好奇地问刘晓兵这边的进展。
“嗨,别提了,许爷爷这会儿正手术呢。”一说这事儿刘晓兵就觉得心情一下坠落了,想了想,还是把这边的情况跟陈四平唠叨了几句,就当是解压了。
陈四平也吓了一跳,“不能有啥事儿吧,你可千万挺住啊,挺到我来啊,知道不。”
这话说得好像他是个顶梁柱似地,刘晓兵忍不住笑骂了他一句,“你是个抗联战士啊?还救急救穷的呢,先把你那摊子事儿办好,明天可千万别整出岔子知道不??”
“你说这些老兵,也是真有韧劲儿啊,明知道自己岁数大了做这么大的手术就是九死一生,为啥非得来呢,我咋就想不明白呢?”陈四平胡乱应了他一声,又纳闷地问。
刘晓兵皱紧了眉头,闻言也叹息一声,“这事儿我也琢磨不明白,要说是为了解除病痛,可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我不觉得这老爷子真把这点伤痛当回事儿,只是我也想不通他到底是咋想的,我虽然给牵线治疗,但是是真没想到他能接受。”
“你也别想这么多,看看手术啥样再定,实在不行你等老爷子清醒了亲自问问不就知道了么。”陈四平给出主意。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刘晓兵点点头,又提醒了几句让陈四平多加小心的话,这才挂断了电话,扭头看向走廊那头的手术室。
许大姐已经平复了下来,林鸿雁正坐在她身边,和她小声说着什么,她脸上虽然还挂着担忧的神色,可和之前惶然无助的模样比起来,到底还是缓和了不少。
刘晓兵的一颗心就落地了。
家有病患,最怕的是家属情绪不稳定,许大姐能这么快恢复情绪,林鸿雁的开导功不可没。
可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许老爷子的情况不容乐观。
所以许大姐才差点崩溃。
刘晓兵心里不禁嘀咕了一句:到底是为啥呢,竟然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跑来做手术呢?
难道还真得亲口问问老爷子本人?
他心里纠结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