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葵也并非完全无注意,今日这庙确实不对劲,按说这时辰尚早,但庙内除了孙老将军这一行人外,竟无别的来烧香拜佛的信众。
她早注意到殿内与孙老将军一起来的人之中,还有个身穿蓝色袍子的中年男子,一直站在角落里,她站在殿外几次想看那人的面容,却都看不清。
怎会有人的面容看不清呢?
除非那个人是有道行之人,有道之人,常常能隐秘在人群之中,很难被人注意,就算记得有这样个人存在,但事后却怎么想不起此人的容貌。
景荣必定也注意到了那个人,他轻声说:“那人身上的气息不像是佛门中人,应是个修道之人!”
一提到修道之人,秋葵双眉动了动,她可没忘记小胖子说的,用五善枷锁封她棺的,正是个道行颇高的道士!
秋葵并未轻举妄动,她相信卫兄绝不会被谁轻易鼓动,就先行静观其变吧。
殿内,由来一名头有四枚戒印的老胖和尚,此和尚身穿橘红色袈裟,胸挂一百零八颗佛珠串,手持一支法杖,生得慈眉善目,年纪可能比孙老将军还要长些岁数。
孙老将军见他出来,忙停止与世子爷说话,步上去敬声唤道:“慈悲大师!”
“阿弥陀佛,老衲知道今日有客进庙,没想到老施主也一同来了!”
孙老将军叹了口气,哀叹道:“我老了,早该是入土之人,早不该过问当今之世事,却在我这暮稀之年又逢战乱,临江城如今尚安,可边镇已有战乱之象,老夫真恨不能再年轻个二十岁,也要再穿上战甲,奔赴沙场,保一方安宁,哎——”
“这天下苍生之命数早有定数,能救世人之悲苦自然是好,可悲苦常有,并非以你我之力便可度尽的,善恶皆有机缘,老施主不必执着!”
凤初守趴在纸扇上听着两老头这番话直觉有趣,说:“一个以杀人救人,一个一救人度人,杀人的不管被杀者是善恶,度人的也不管所度者为善恶,这阳世之态也是千变万化呢。”
慈悲大师似闻到庙殿外有小儿说话,老眸朝这边望了一眼,叹道:“今日还有贵客前来,苦缘,去殿前香炉中敬三柱墨香。”
苦缘是他坐下最小的弟子,今年才十六岁,极有慧根,长得也十分清俊白皙,闻见师父之言,他有些不解,问道:“师父曾言,入我佛门者皆为施舍主,供奉是也、悲喜是也,为何今日来的并非施主,而是贵客?且这墨香……”
卫临渊不懂,问了句:“墨香如何?”
苦缘低头轻声答:“庙中敬神佛皆用红、灰香,墨香是敬鬼灵之物的!”
卫临渊刮目看向慈悲大师,确实有些道行,竟知外头来的是鬼,且还如此客气,以鬼香敬他小妹三鬼。
慈悲耐心地狱徒儿讲道:“若是得他人供奉者,便是为客!”
此言所指,殿外三鬼皆受用,就以小地书为首,可是承受着整个阴司两万年供奉的地府神君,景荣也是在阴司在册‘仙官’,至于秋葵嘛,路子野了些,受风云城整城无主之魂敬奉……所以归根结底,慈悲虽不知殿外鬼来路,但光凭能这般站在殿外毫无影响便可知道,来者是受供奉之灵物!
苦缘明了,退去后面香房,寻墨香去了!
不久,三柱墨香点在香炉中,景荣闻得香味儿,十分惬意道:“这慈悲大师倒是好客,不过里头那位可就不同了!”
孙老将军上前来问:“慈悲大师是说,有邪祟就在庙殿之中?”
慈悲回答:“是知晓礼数的,并未进殿!”
“哼!”孙老将军怒气喝道:“这些个大胆的东西,竟敢追着世子爷跑到庙里来,这庙可是供奉神佛之地,它们就不怕?”
看来这位老爷子已断定卫临渊被鬼缠身,小爷可站在默不下声去,他几步上来解释道:“孙老将军误会了,并无何邪祟追着小爷我来庙里,不过我今日确实带了三位朋友来此,他们此刻就在殿外头……”
孙老将军听后,神情惊然,一副看待痴傻障儿的样子,“你糊涂啊,竟还让他们跟着你?”
萧岱易候在身侧,小心翼翼地说:“恩师大人,世子爷也是因痛失其妹才会如此!”
“你闭嘴!”卫临渊气不打一处来,质问他:“你到底和孙老将军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对方一脸冤枉,“世子爷,萧某不敢胡说呀,萧某说言,皆是这些时日亲眼目睹,世子爷确实因思恋亡妹而行为……有些怪异……今早还对着棺材自言自语,说是凤姑娘回来了……萧某不敢再任由世子爷这般胡闹下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她真回来了,也是鬼物,你是人,如何能与鬼物这般搅浑下去呢?”
萧岱易这些时日对卫临渊倒是有求必应,此番终于是将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了;若是只有他,应还不敢明说,只怕也是去了一趟孙府,得了他恩师的支持,这才敢在庙殿之中一泄而出。
卫临渊轻笑,搞半天,这些时日他在这些人眼中,就是个疯魔癫狂的世子爷?
他质问萧岱易道:“尸鬼进城害人那日,是谁帮你找到尸鬼下落?那些害人的养尸人尸群围攻白家时,是谁义无反顾以己之身拦住群尸?是我小妹凤秋葵!若是没她,你临江城今日,该死的百姓不上千也有数百,你这白眼狼,事毕就忘了恩人?”
对方听后也很是忏愧,却不得不说:“凤姑娘确实女中豪杰,有破釜沉舟之魄力,虽与她相识几日,但萧某对她这后辈也十分欣赏,但她终究是死了,且死了数日,世子爷先不让人备棺,立剑于人前,谁人敢动凤姑娘尸身,你便要人性命,后来好不易在众人劝说下备了棺,一场诡异大火烧我府邸,死伤数十人,世子爷,他们虽比不得您身份贵重,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卫临渊听到此,怒气更甚,怒斥:“这场诡异大火是有人阻拦我小妹还魂所放,你不去追查这背后害人之邪士,却将这些罪状都扣在我小妹头上?你这太守怎生如此不分青红黑白,胡乱定罪?”
既然话都说开了,萧岱易也就不留情面了,他站直的腰杆道:“世子爷也知我乃临江城太守,我敬您,是因你父亲是江州百姓爱戴的仁善王,我敬的是仁善王,但我并非盲目追崇之人,是非黑白,该是什么,便是什么;今日,慈悲大师与孙老将军皆在此,就让他们来断断,世子爷是否鬼迷了心窍,在替鬼行害人之事!”
顿了片刻,他还大义凛然道:“若你是旁人,不危害我临江城百姓安危,我管你死活,可你是江州世子爷,你更该以身作则、身先士卒,但你却沉迷个人情怀,不顾人鬼殊途、阴阳有违,刚愎自用,我萧岱易就算不做今日这太守之位,也要阻你再行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