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葵伸手接住,见是一块刻着‘荣’字的碧绿玉牌,是阴人物,不知有何特别之处。
景荣目光盯着那玉牌说:“此乃我的仙官玉牌,当年东岳大帝亲自刻的,见此玉牌如见本仙官!”
她听后满意一笑,这般说来,这确实是足以代表他的物什了!
“劳烦仙官大人在此稍后!”
她走到大门边,从门后抬起门栓,外头的小鬼本要冲进来,见开门的是她,便问:“凤先生,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你们先行离开吧,大人已搞清楚此中误会,并不会押我回去受审了!”
“当真吗?”
“自然当真!”
小鬼们欢呼起来,秋葵又是几句话,便将它们全都遣散去了!
完毕之后,景荣才带着阴兵从食坊中出来,秋葵将他送出阴人路去,约好次日再派人来接她。
秋葵回去之后,将景荣的玉牌交给方木槿,并告知她自己第二天要去阴司,应要数月才归,到时再交还这枚玉牌给她。
方木槿并不蠢,直接问了她缘由,她也并不打算隐瞒,全数相告。
对方担心的说:“此去阴司路途起码要好几天路程,且我听闻那阎王殿里都是审大奸大恶之徒,你此番去,当真还能回来吗?”
“依我说,就留在阴人路上,这儿小鬼都敬仰你,谁也不敢拿你如何!”
秋葵回答:“木槿姐姐,我又岂会不知留在此处能暂时安全,可若不去将此事说清楚了,阴司的人会认为我在阴人路上拉帮结派藐视阴司法规,到时他们若派阴兵镇压,阴人路上必会成为战场,这是我不愿看到的!”
她还宽慰道:“你放心吧,我与那位仙官已说好,只消去七殿将缘由说清楚便可回来!”
次日,卯初,景荣仙官的阴差便来接她了,除了方木槿送她,并未惊动阴人路上的其他小鬼。
这次一共来了两个阴差,上路后,他们往东走,她走在后面,问前面的阴差:“景荣仙官在何处等我们啊?”
“前头有座十里亭,可供过路阴差休息,仙官便在那方等候。”
“哦。”她应了声,见前面出现一条大河,就好奇问:“阴差大哥,这阴间的这条河叫什么,可有什么说法?”
“这是九川河,河水可成镜,照亡人魂魄,方知其善恶。”
“如此奇妙?”
对方嫌她话多,催促她走快些!
不过她很想看看这九川河的水镜,也想看看自己的善恶,就自经往河边走去。
阴差回头见她往那边走,都跟了过来,在后头喊道:“凤秋葵,你回来!”
“我看看就回!”她很执意,人已跑出好大一截了!
两阴差在后头相互看了一眼,似达成了什么共识,疾步追了上来。
秋葵背对着两阴差,将头伸到河面上一看,见自己的脸并无多大变化,这是否代表自己是善的呢?
接着,她从河面上看见了两个阴差的倒影,脸色当即一变,转头看向他们。
二鬼已到了她身后,抽出了腰间的阴兵刀!
此刀可伤亡魂,重伤者魂魄散去。
秋葵喝道:“好个仙官大人,竟哄骗我到此企图杀我灭口?”
鬼差已生出一副凶恶面孔来,挥刀就朝秋葵砍来。
秋葵身上并无武器,及时侧身躲开,又遇另一鬼差的厉刀,她大叫一声,翻倒在地。
心头大叫不好,这两个鬼差比她想象中的厉害太多了,她除了躲闪,竟毫无还手之力。
且对方连砍数刀未中,攻势越来越猛,她很快就被逼人刀气所伤,魂魄受损,趴在地上剧烈颤抖。
两鬼差见状,提刀靠过来,嘴里念起了一句咒语,秋葵听道咒语中有一句‘锁魄’,她意识到他们并非要立即杀了她,就问:“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二鬼兵不理会她,继续念着咒语。
秋葵听到咒语感觉浑身被无数根针在扎着,她痛苦地趴在地上,绝不可以让他们继续念下去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头顶鬼差说:“就凭你,休想逃脱我的束缚咒!”
“景荣呢?要害我,何不亲自动手?”秋葵切齿道:“呸,什么仙官大人,竟出尔反尔行此卑劣手段?”
两个鬼差并不理会她,她意识开始模糊不清起来,这回,她终于害怕了!
她努力保持清醒,不让眼睛闭上。
她很清楚,若失去全部意识,自己也许将再也不会在这个世界存在了!
因为这一回,再也没有一个叫姜无重的神来救自己了!
可她还有好多事未做,她还没有帮卫兄报杀母之仇、没有查明奶奶真正的死因,没有成为一个可令自己骄傲的走阴人……
她还想回去阳间,去见见姜无重。
哪怕他已放弃她了,她也还想告诉他一声;这世间可顿生,也可渐灭之物,她从未收回,一直放在他身上。
模糊中,她看到有个男人朝自己飞身而来,她眼中含着泪光,问道:“夫君……是你吗?”
那人手中持一支笔,向两鬼差袭去,鬼差感到一道法气过来,立即放开秋葵转身对抗。
对方喝道:“何方孽鬼,竟敢冒充我司阴兵在此行凶?看本仙官点神笔,变!”
随他这一声‘变’两鬼差的样貌随之一变,变成了另一副模样,两鬼身穿一橙一黄法袍,根本不是鬼差。
秋葵清醒了些,从地上抬起头,发现那个朝她飞来的竟是景荣仙官。
这怎么回事?
两鬼显出原形,见又惊动了阴司的人,不便在此纠缠,当即飞身遁入九川河中不见了鬼影。
景荣仙官背后追上来四个鬼差,其中两个,正是方才企图谋害秋葵的鬼差。
“刚才那两个……”秋葵指着河中。
景荣将那支笔收回袖子中,告诉她:“本仙官今日,按约定去阴人路接你前往阴司,却闻已有两个鬼差将你带走,我便料到有鬼图谋不轨,立即寻影追赶上来,还好我来得及时,不然你此刻都不知在哪儿了!”
说着,他双眉紧皱道:“本仙官已查实过,你从前从未来过阴间,这是头一回来,怎会有鬼要锁你魂?”
“方才那两只鬼是谁?”
景荣摇头回答:“阴间比阳间还大,阴司所及只是万分之一,阴司只掌管阳间来此的亡魂之前生、今生、来世的来回路,而这数万年来,在阴间地界,有数不胜数的鬼灵并不在册,它们基本是达到一定修为的,方才那两个便是,看它们所用术法,似是石箓山的散修鬼灵,道行还不算高”
“你是说,那两个鬼,并非你阴司的鬼?”秋葵满脸对阴司能力的质疑。
这仙官儿看在眼里,解释道:“阴司倒是想将这些鬼灵都统一规划,可他们数量庞大,且也未干扰阴司次序,冒然干预,只会使动荡整个阴间,再则,阴间这数千年,一直受阳间战乱影响,哪儿有余力去管这些散修鬼灵?”
之后,他问秋葵:“你在阳间有什么仇人吗?”
秋葵点了点头。
姜无重曾告诉过她,凤家之事远比她知道的还要复杂得多,那还未露过面的勾魂人必是其中的仇人之一。
她还想起一件事,问景荣道:“你可知道,前段时间,你们阴司的罪名册被动过手脚?”
对方一听,十分忌讳的问她:“兹事重大,你是如何得知?”
秋葵那双古灵精怪的眼睛又是一亮,确认道:“你不知道!”
景荣向来最在乎脸面,想他堂堂阴司第一美男仙官,消息这般蔽塞,罪名册被动过手脚这种大事,竟是从一小鬼头那得知,简直奇耻大辱!
他当即让那四个鬼差退后,靠近来问她:“凤秋葵,你在胡说吧?阴司的罪名册,怎可能被动手脚?”
“你就当我胡说吧!”她转身,朝前面的十里亭而去。
景荣跟上来,嘴里骂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鬼丫头,本仙官方才救了你鬼命,你就这般报答本仙官?”
“大人也知兹事重大,我一在阴间毫无靠山背景的鬼丫头,哪儿敢信口乱讲?咱们还是赶路吧!”
景荣倒是没再问,他领着秋葵朝泰山王的七殿而去。
此地离七殿有一千里,不过阴间赶路与阳间不同,虽也靠双腿前行,但鬼物能日行数百里,修为高者还可达千里,他们最迟两日便可到达七殿!
这两日中,秋葵与这位仙官倒是越发熟络了,她发现这厮虽为阴间仙官,道行也不低,却与活人也没有两样,尤其臭美。
有过一江河处,他飞身至河边,对着河面映照出的美男鬼倒影叹道:“这三界之中,怎会有如此美貌之人?哎——”
秋葵在旁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看见了,抬头问她:“凤秋葵,你该多看看,毕竟这美貌,你只有在阴间才有幸得见。”
“噗!”她捂着笑脸,毫不吝啬的告诉他:“你虽美,但并非我见过最美的男子!”
“什么?绝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他问她:“你是说,你在阳间,见过比我还美的男子?”
“没错!”
“你胡说,我在阴司掌薄数千年来,见过的亡魂数十万,从未见过美貌可与我相比的,你必定是故意这般说来气我,我才不会上当!”他说完,又得意地埋头看向河面自己的倒影陶醉起来。
秋葵一本正经的强调:“我没骗你,我夫君便有倾世之容貌!”
“你夫君?”景荣疑惑看她,“记得昨日在十里亭救你时,你初次便叫我夫君,看来真有其人!”
秋葵却有些好奇,他十分执着自己的美貌,为何这般轻易就信了她呢?
接着就听他说:“我听闻阳间有种眼疾,一旦钟意谁,那人即使是丑八怪也如天神下凡一样俊美。”
秋葵:“……”
他瞅着她一脸同情道:“啧啧,你恐怕就得了这种眼疾,才会以为你夫君竟比我美!”
秋葵哭笑不得,再不多说什么。
远远得见,一座威仪的殿楼在远处阴云之中,景荣一改一路上的散漫,告诉她:“那就是第七殿!”
泰山王所掌七殿,位于西北沃石之上,周围有地五百由旬(一由旬相当于公牛走一天的距离)。
秋葵小声问:“大人与那位泰山王熟悉吗?”
景荣回了一句:“应该……还挺熟的!”
“哦!”
他不得不告诫她道:“泰山王乃十殿阎王中法力最高者,他曾为武将,为民捐躯,性情刚毅,最恨狡诈做恶者,你一会儿到了殿上说话可要好生斟酌,他可没我好说话!”
秋葵听话的点点头应道:“晓得了!”
几鬼不到片刻便到了大殿前,见那有数丈高的殿门两边分别写着: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
横门上横批道:唯佑善人。
一进第七大殿,两边皆是前来受审的亡魂,这些亡魂能到此来,皆是生前作恶者,手脚上都戴着锁链,一眼望过去,起码有几百只。
秋葵暗自叹道:这些阎王爷真繁忙,每天得审这么多亡魂!
“跟我来!别去看那些亡魂,沾了它们身上的恶气!”景荣嘱咐道。
“嗯。”
秋裤穿过这些亡魂,跟着他直接来到了泰山王的神座下方,只见神座案前,坐着一名身穿蓝色冕袍,头戴金珠冕冠山羊胡老头,其座左右,还分别站着判官及勾魂使者,皆穿着阴司的官袍,样貌与阳间那些官差不多,只不过更为严谨。
泰山王才判了一抢夺他人财产之亡魂去顶石蹲身小地狱受刑,抬头见掌管阴司财款的景荣仙官领着一小女鬼进来,便问:“殿下何人?”
“小女凤秋葵!”秋葵恭敬地鞠了一躬。
一般来此的小鬼都会下跪,她却未跪,景荣轻咳了一声以示提醒,秋葵任然没跪。
泰山王也未发怒,再问:“所犯何事?”
景荣上前,将自己早已写好的文书呈上。
泰山王接过去细细翻阅之后,放置案上,对景荣道:“仙官长途跋涉应该累了,先行下去歇息吧!”
景荣疑虑道:“本司已将事情经过呈书,泰山王过目之后,应有所决断……”
“本殿审案,还需你来教导?”泰山王明显不悦。
论官职,景荣自然比不得十殿阎王。
但他好歹是东岳当年钦点的财户官,这阴司里哪殿哪城隍不给面子呢?今日泰山王有些奇怪!
景荣也不好与他太僵,就笑了笑说:“这小鬼景荣从阴人路带过来,景荣亲眼见她平息阴人路上小鬼怨气,是从善心,并无恶念,于是与她有过约定……”
还未等他将话说完,泰山王已等不及,严声令道:“将犯妇凤秋葵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