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把兴文帝下旨查封京中各大青楼娼馆,结果把二皇子压在宫门前打了个半死的消息传到长宁侯府的时候,已是傍晚。
夕阳西下,天边晚霞似火。
秦灼正坐在房中饮茶,头疼怎么应付秦大夫人一心让她抄女戒做个规矩人的事。
她装作在牢里待了几天这儿疼那儿也不舒服,反正就是厚着脸皮不肯上绣楼去挨罚。
老侯爷和秦老夫人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秦知宏也不说什么,唯有秦大夫人一人想着要给她立规矩,本就显得有些苛责,再逼着一个哪哪都不舒服的人去受罚就太过刻薄了,眼下也就只能由着她去。
“秦灼!出大事了!”顾长安一进西和院的门就高声说道:“今儿这事真是老天爷开了眼!”
公子爷边说便笑,一双桃花眼神采飞扬。
秦灼见状,放下手中茶盏,抬眸问道:“什么事让我们顾公子这么高兴?”
“你今天没出门真是亏大了。”顾长安昨夜歇在了外头,今儿是被那些查封小倌馆的动静给吵醒的。
公子爷本来还一肚子火气,结果跟着去宫门前瞧热闹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差点被打死的那人是二皇子那一幕,万分震惊之后,差点当场笑出来声来。
“晏倾今日不是上朝去了吗?他给皇上进谏说什么时下好男风的太多,以后咱们大兴朝定会因此毁于一旦什么的,反正说的特吓人,好似大兴江山马上就要被这事弄垮了,皇上立马就下旨查封京中卖男娼的所有地方,把正在嫖小倌的都拉到宫门前去当街杖五十,结果你猜怎么着?”
顾长安今儿也不是站在朝堂亲眼看的,道听途说也讲的挺起劲,还不忘留点悬念让秦灼猜猜。
秦灼这一夜睡得挺沉,压根没想到晏倾第一天上朝就能搞出这么大动静。
这好男风的,大多都是高门子弟,没点权没点银子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好这一口。
晏大人区区从六品,敢捅这个马蜂窝,拿命博政绩,实在是可敬可佩。
她惊叹之余,又觉着这是晏倾能干出来的事,倒没有多奇怪。
只是顾公子这一脸“你问我呀”、“你赶紧问我”的表情摆在这里,叫人不忍拂了他的意。
秦灼轻轻抚了抚微皱的衣袖,接着话茬问道:“结果如何?”
“被拖到宫门前打板子打个半死的人里头有二皇子!”顾长安笑的直不起腰,一手撑了桌子上,“我当时就在宫门前看着,还有好多围观的百姓都看见了,当时跟着晏倾一起的内侍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就回宫去禀了皇帝。”
公子爷说的抑扬顿挫,颇得茶馆说书先生的真传,连卡顿的点都卡得恰到好处,“听说皇帝当场就被气地晕了过去,没多久晏倾和那个被打的半死的二皇子都进宫去了,后来太医和好些大臣都赶了过来,这会儿宫里肯定乱成一团了,比唱戏还热闹。”
秦灼闻言也在笑。
但她更多心思都在想:为什么晏倾这谏言说的时机这样巧,难道他知道萧顺在南风馆?
是我昨夜喝多了同他说漏嘴了?
可即便如此,萧顺也被卖的那个,今日南风馆被查封,按理说堂堂二皇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刚好遇到这事应该是被救出来之后想方设法地报复才对。
怎么反被当做嫖客打了个半死,还被当众揭穿闹到皇上面前去了?
晏倾究竟做了什么,才能把事情颠倒成这样?
实在是高明。
这样的人,若是做敌人就太可怕了,还是做盟友好。
“秦灼?秦灼!”顾公子见她一直不说话,还开始神游了,连喊了两声都不见反应,不由得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你在想什么呢?二皇子倒霉了你不高兴啊?”
“高兴,高兴极了。”秦灼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额头。
话虽这么说着,但心思仍旧有些浮散。
据她所知,萧顺可不是什么肯吃亏的人,若说被人从南风馆拖到宫门前当做嫖客打,为了不暴露身份咬着牙挨打还是有可能的。
毕竟再受宠的皇子德行有失,难以服众,就会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
但萧顺这次既挨了打,又被当场揭穿了二皇子的身份,急怒之下只怕会说出自己是被卖到南风馆去的,这样即便丢脸,至少不是德行尽失去,还能一举把她和晏倾都弄死。
把皇子卖入南风馆,死罪。
污蔑皇子也是死罪。
她卖萧顺的时候,本来只是想让他吃个闷亏,堂堂皇子委身青楼是奇耻大辱,哪怕只待一夜也能挫其傲骨、毁其心志,即便回去了也不可能往外说,要报复也只能找别的法子来报复。
可没曾想,晏倾一出手把这事做绝了。
巨大的麻烦也随之而来。
秦灼想到这里,立马端起茶盏饮了半杯,立马开始想对策。
顾长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回事?看着有点不太对劲啊,是不是二皇子忽然倒霉这事你也有份?”
“嗯。”秦灼也没有瞒他的意思,直接就承认了。
顾长安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她还真的有份,满脸惊诧地问:“你做什么了?”
秦灼面容平静道:“是我把他卖到南风馆去的。”
“什……什么?”顾长安差点就惊呼出声,又硬生生压了下来。
他有点站不稳,扶着桌沿在秦灼身侧坐下,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慢慢喝了一口压压惊。
过了好一会儿,公子爷缓过神来,轻声道:“秦灼,你可真行。”
秦灼随口回了一句,“我也觉得自己挺行的。”
顾长安顿时无言以对:“……”
公子爷从一进门就不停地说话,这会儿没声了,整个屋子都跟着安静了下来。
杜鹃和采薇进来送茶点的时候,瞧见他这么安静都有点不习惯,退出去之前还舍不得多看了顾公子两眼。
这位是个话多的,今儿却不知怎么了,这么沉默。
“要不,你赶紧收拾细软带着秦叔跑吧。”顾长安安静了半天,等两个婢女一走,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跑?”秦灼心道开什么玩笑,她跟顾公子说了几句之后,瞬间就冷静下来,微微扬唇道:“不用跑,我打死不承认就行了。”
公子爷还想再说什么。
秦灼又道:“我刚来京城没多久,又不曾见过二皇子,谁知道中秋夜尾随我意图不轨的人贩子会是当朝二皇子呢?”
顾公子听着觉得颇有道理,可一回想,又发现这人说话前后矛盾,不由得开口问道:“可你方才明明和本公子说,是你把二皇子卖到南风馆的,怎么会不认识他?”
“实话说给你听了。”秦灼凤眸微眯,狡黠至极,“不认识二皇子这个说辞,我是准备好说给皇帝和他那些大臣听的。”
顾公子没见过当面扯谎都能扯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顿时:“……”
秦灼放下茶盏,起身道:“我觉得我这番说辞没毛病。”
“是没毛病。”顾长安见状连忙跟着站了起来,“你要干嘛去?”
秦灼道:“我找无争去,不知道晏倾事先有没有跟他通过气,我去一趟。”
若是晏倾早有应对之策,她就坐着看戏。
若没有,那她就上场去大唱一场。
总之,二皇子这事不能把无争牵扯在里头,他得干干净净,做个关爱弟弟的好大哥。
顾长安当即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二个人比一个人招眼。”秦灼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没事做的话就接着让人去打听,一有消息立马回来告诉我。”
顾长安道:“你现在找得着大殿下吗?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应该早就进宫去了。”
“他应该还在进宫的路上。”秦灼思忖着同他道:“他不得帝心,自母后逝世便地位尴尬,消息不会太快,但宫里出了事他也不能完全不知情,这会儿定然已经出府了,已经还在半路上,我去宫门前那个路口等他便是。”
她说着,便转身出门而去。
顾公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低声埋怨道:“又把本公子当成跑腿的!”
秦灼走得快没听清。
她飞似得出了侯府,瞧见马夫遛马回来,直接就牵了一匹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路过第三条巷子的时候,刚好碰到了穿女装带着面纱的花辞树从一处宅院的后门出来,秦灼灵机一动。
想着皇帝被气晕了,无争带个大夫进宫才更显得孝心有加。
据说二皇子也被打的半死不活了,这厮也同二皇子有仇,若是进了宫再伺机推波助澜一把,不着痕迹地要了萧顺的命就更好了。
况且,她这么多天都没见过花辞树,今儿却一出门就遇见了,这就是天意啊。
“好巧啊,花大夫!”秦灼笑着喊了他一声,策马而过时,直接伸手将其一把捞起,往马背上一甩,“抱着我。”
“秦灼!你又在作什么死?”花辞树气的咬牙,坐在飞驰的骏马上却不得不抱紧她,免得摔个半身不遂。
“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了。”秦灼踏马乘风过长街,一本正经道:“但我知道你想让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