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岛上,宁远又将土给翻了一遍,望着随风摇曳的青竹,轻声道:“青竹姐姐,宁远这就要走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回来,这次与你来道个别……”
说着将一木头雕成的小人儿放在了青竹之下,笑道:“我不在的时候,有这小人儿陪你,而且还有先生在,不会让姐姐有事的……”
青竹摇曳着,似在道别,虽然她不会说话,可宁远能感觉到,她就是这个意思。
回了山谷,宁远便开始有条不紊的收拾行李了,他凡事谋定而后动,自然是要准备的充分些,好在一丈见方的小洞天还挺能装的。
白玉瓜子装了不少,后院中的紫血灵芝也摘了十多株备用,木架上自已喜欢的宝贝一股脑的塞了十多件,有那面青铜镜,古灯,破烂木鱼,没准儿能用上也说不定……
就这么收拾了一天,小洞天被他塞的满满当当,第二天一早,宁远便奔着后山去了,他要跟先生道别。
山巅之上,赵擎苍倚树而立,他的身影已经虚淡到几近于无的程度。
“要走了?”赵擎苍笑问道。
宁远道:“我若是再赖着不走,先生怕是撑不住了……”
此话一出,引得赵擎苍一阵长笑,朝着宁远招了招手道:“过来,给你看些东西,我知你聪慧,有些事你也该知道知道了……”
宁远不禁有几分疑惑,不知是何事,只见赵擎苍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步踏出,一股极为强烈的眩晕感传来。
他不禁骇然的发现脚下不知何时已化为一道长河,流光四溢,长河中光怪陆离的片段时不时的浮现,宁远甚至见到了自已对战徐正阳之时的场景。
“这……这是光阴长河么?”宁远不可置信道,赵擎苍的手段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嗯,带你看看过去。”此时此刻,赵擎苍正带着他顺着光阴长河逆流而上。
突兀的停在了一片时空,宁远刹那间呆住了,滚烫的泪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颤声道:“她是我的娘亲么,是了,一定是了!”
只因为他仍旧记得那温暖的感觉。
……
只见临渊之上,大雨滂沱,浸染了苍翠古林。
远空一道惊虹破空而来直坠而下,那是一风华绝代的女子,美的不可方物,此刻的她怀中抱着不足月余的婴孩。
只见那婴孩就这么安安静静于女子怀中,不哭不闹,大眼呈苍色,眉心处殷红的六道血印是如此的醒目,此刻已去一道,正是小宁远!
女子深情的望着怀中的小宁远,豆大的泪珠不住的滑落,颤声道:“远儿,是爹娘对不住你,是宁家对不住你,六根清净的血脉诅咒我与你爹拼尽一切也只能破去一道心识……”
“好好活下去啊,这临渊是你唯一的出路了!”
说着在小宁远的额头上深深一吻,缓缓的放在地上,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伸出稚嫩的小手不安的摸索着……
女子紧咬着下唇,可眼中却尽是决绝,女子本柔,为母则刚,雨水冰冷,小宁远于襁褓中无助的挥舞着,嘴唇冻的发青。
她贝齿紧咬手持一柄生锈铁剑寒声道:“绵绵梅雨,鄢能寒我儿!”
言罢横天一斩,剑光惊寒三千里,开云破日,将笼罩天穹的雨云尽消。
一剑斩出,雨退天晴。
随即将那锈迹斑斑的铁剑插在襁褓一侧,深深的望了一眼小宁远,似是要将他的样子永远记在心里。
“别怪娘亲心狠,你父不能退,宁家不能退,任沧海桑田,我宁家都必须是大罗山海最硬,最难啃的一块儿骨头!”
言罢其身刹那远去,此一去,便不再回了!
宁远的泪水早已模糊了世界,他就那么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抹着眼泪抽泣道:“娘亲,远儿如今过的很好,不用担心,我真的很好……”
当其回过神来之时,已回到了山巅之上,仿佛大梦一场。
赵擎苍指了指宁远腰间的长剑道:“这柄“惊寒”本是百里峥的,他与宁轩做赌谁先成帝,结果把这“惊寒”输给了你祖,如今它是你的了,其上承载了太多太多的故事,护好它,别弄丢了!”
宁远摸着剑柄重重点头,双眼仍旧微红。
赵擎苍摸着宁远的脑袋道:“有些事,先埋在心里,现在的你还不能去碰,水到自然渠成,你既要远行,我这作先生的便要送你践行礼,接着!”
宁远望着递过来的金笔玉册,册上无字,笔上无墨,其上泛着一抹松香,疑惑道:“这是……要在上面写什么?”
赵擎苍笑道:“写什么你自已决定,这是你的故事,所以你来执笔,去吧,记得,这里永远都是你江湖开始的地方!”
宁远重重的点头,告别了赵擎苍,便是下了山,先生仍旧在朝着自已微笑,目送远行。
深夜的院中寂静无人,夜风清冷摇曳这樱树,明天就要远行了,宁远坐在石凳上,凝视着小院的一切,似要将这些都刻在心里一般,最后目光落在了樱树之上。
“只可惜,吃不上今年的樱桃了,春至夏未来……”
第二天,宁远早早的起床,推开木屋的一瞬愣住了,院中樱花已黄,落了满地,通红的樱桃硕果累累,压弯了枝头。
“怎么结果了?这刚入春……”云舒小脸上尽是愕然,啧啧称奇。
宁远会心一笑,抱起云舒于树下摘樱桃吃,口中念道:“嗯……真甜!”
哪怕他尝不出味道,可却甜在心里,樱树这是在为自已送行,世间万物皆有灵,宁远很开心。
柳梦清也闻声出了门,塞给了宁远一大包衣服,还有几双靴子,都是她这几天连夜赶出来的,温婉笑道:“个子高了,之前的衣服都不合适了,穿这个吧,不用省着。”
“出门在外,若是受人欺负了,便来寻姐姐,我为你出气就是。”
宁远低着头,听着柳梦清的嘱咐,豆大的泪珠滴落浸湿了怀中的布包,骨断筋折不说哼一声的宁远这几天却哭了好几回……
箩筐中的云舒默不作声,她能感觉到宁远身子颤抖,有些东西在宁远心中甚至比命还重。
柳梦清笑着为宁远擦着脸上的泪水,将一小巧的铜铃挂在了他的脖颈上,又将那只一直戴在自已手腕上,由柳枝编织而成的手环褪下,戴在了宁远的手上。
“哭什么哭,又不是见不到了,去吧,愿弟弟一路平安!”柳梦清细心的为宁远整理衣襟,拍了拍他的胸膛温婉笑着。
宁远重重点头道:“清姐保重!”
言罢毅然决然朝着谷外行去,此去挥袖北上,不见圣地不回头,走出他个自在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