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京城的街头悬起了灯笼。
出了齐王府,高沧海便以要回宫向皇帝复命的理由,迅速与团圆儿他们几人道了别。
他脸色不太好看,许是因为陆清野指使着团圆儿把齐王吓得团团转,但陆清野全做没看见。
枕寒山独占一隅,修仙问道,人世间的规则与皇权管不到枕寒山上去,他们给予皇帝一些特别的尊重,却也不怕他的雷霆之怒。
陆清野牵着团圆儿,张望了一下:“我方才看见一家做樱桃乳酪的摊子,看起来很好吃,现在还没有收摊,团圆儿要不要吃?”
“要!”团圆儿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
“绵绵也想吃。”绵绵跟在团圆儿身后,也小声地说道。
然而他们方一转过街角,就见到魏子期正静静地矗立在转角处。
团圆儿愣了一下:“魏叔叔……”
魏子期道:“不是说要去吃樱桃乳酪吗?怎么愣住了?不过这家樱桃乳酪其实不是很好吃,太酸。我家的厨子倒是很会做樱桃乳酪,团圆儿去魏叔叔府上吃,可好?”
这一回,不等团圆儿看向陆清野,他便捏了捏团圆儿的手。
虽然陆清野没有说话,团圆儿却明白了这是让她自己决定的意思。
团圆儿问:“……那魏叔叔能多跟我讲一讲娘亲的事情吗?”
魏子期笑道:“自然可以,我命人备了马车,就停在一旁,等到了府上,我慢慢讲给团圆儿听好不好?”
虽然魏子期准备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接团圆儿,他自己却骑了一匹高头大马。
团圆儿好奇地上前两步,打量起这匹俊美的马。
全身漆黑的马儿毛皮油光水滑,虽然只是一匹马,两只眼睛却显得高傲又清冷,显得有些凶悍,不好接近。
奇怪的是,此时它倒是微微垂下脖颈,安静又温和地看着团圆儿,显出了难得的好脾气。
“只是我的战马。”魏子期奇道,“平日里它脾气不好,一般不许别人接近,更别说显出如此的好性子了。”
闻言,团圆儿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陆清野。她是听过绵绵说山间的动物都喜欢陆清野的,马儿能一反常态显得温和亲近,十之八九和她没什么关系,而是陆清野的功劳。
陆清野只是但笑不语。
魏子期摸摸了战马的身体,问:“既然如此,团圆儿可想骑骑我的马?”
还在谢家的时候,贫穷的村落里连驴都不是每家都养的有,枕寒山则一贯御剑而行,团圆儿还没有坐过马,更别说战马。
听见了魏子期的提议,团圆儿的眼睛都亮了,她当即点了点头,甜甜地应了一声:“想!”
魏子期哈哈笑了起来:“注意了。”
说罢,他夹着团圆儿的腋下,一把将她放在了马上,而后自己翻身上马,抓起缰绳轻喝了一声“驾”。
骏马嘶鸣一声作为应和,扬起四蹄,向前奔去。
为了照顾团圆儿,马儿跑得并不快。
魏子期将团圆儿一把举起来时,团圆儿还轻呼了一声。
如今被魏子期双臂圈在怀里,感受到骏马微微的起伏与清风刮过脸颊的感觉,她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九玄拉着因为被抛在原地而变得气鼓鼓的绵绵,看向陆清野:“寒山君?”
陆清野微笑道:“团圆儿高兴,就随她玩去吧,我们坐马车过去也用不了多久?”
九玄点了点头。
魏子期笑着看向看起来便十分开心的团圆儿,问她:“团圆儿喜欢骑马吗?”
“喜欢。”团圆儿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你娘亲也喜欢。”魏子期的眼眸里仿佛已经隐隐有了少年时光,“官家小姐们少有喜欢骑马的,可你娘亲不一样,少年时我每次偷偷带她去京郊策马狂奔,她都笑得像你一样开心。”
他的笑容里弥漫出一些痛苦:“她也喜欢吃樱桃乳酪。你和她真的很像。”
团圆儿仰着脸看着他。
虽然她还不是很懂男女之情,却也能感觉到他很喜欢自己的亲生母亲。
至少他的喜欢,远胜她血缘上的父亲。
“魏叔叔你不要难过了。”团圆儿轻轻拍拍魏子期执缰的手以作安慰,“娘亲也一定希望回想起以前,魏叔叔是快乐的。”
魏子期沉默许久:“她本该是我的妻。”
须臾,他又苦笑一声:“可终究是生生错过,她反被这个名头所累……对不起,本不该给你一个小孩子说这些。李适……齐王……可和你说了什么有关雪娘的话?”
团圆儿想也没想,果断道:“没有!”
她在山神哥哥的安慰下,已经决定全当李适讲过的那些话都是在放屁了!
一个做事坏坏的、说话脏脏的人,她才不要听他怎么点评自己的亲生母亲!
团圆儿一个字也没听过!
看见她这个样子,魏子期就知道这是说过了的意思了。
“不要相信他。”魏子期这些年已经明里暗里听了无数遍,根本不用猜也知道李适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来,“自她嫁给齐王,成为齐王妃以后,我只与她在医馆门口见过一面,她浑浑噩噩的,险些摔倒,我便扶了她一把,再无其他。我们清清白白,日月可鉴。”
他们年少时实在太好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好成了官家子弟里的佳话,好到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魏将军的独子与崔丞相的女儿定了姻亲,只等雪娘及笄便成婚。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齐王是横刀夺爱。
于是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相信,他们之间算不上清白,哪怕他们已经竭尽所能的避嫌,甚至不敢看对方一眼,甚至十年间竭尽所能地避免着见面。
“医馆?”团圆儿问,“娘亲当时不舒服吗?”
“是世子身体不好。”魏子期从记忆里抽身,认认真真地回答了团圆儿的问题,“团圆儿本来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比你大七岁。世子六岁时于京郊春游坠了马,自那以后身体就不好,你娘亲去世后不久,他也病死在了齐王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