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一瞬间暗了下来!
阴风不算大,但这院子里格外的阴冷,淡淡的黑雾弥漫开来,不同于之前浓白的烟雾,这黑雾没什么味道,却带着几乎能扎进人魂魄中的寒意。
陆清野与九玄当即警惕起来。
阴寒的黑雾却仿佛对他们几人并无兴趣,像有生命一样停在了抄手游廊的台阶前,再未前进一步。
黑雾之中,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将那几个装神弄鬼的和尚,或是揪着后衣领,或是掐着脖子,或是提着一只脚,一个一个揪了起来。
小和尚们吓得面色惨白,惊呼起来。
“师父,救命!”
“师父,这回真的有鬼!可怎么办啊!”
“啊啊啊啊啊!”
他们被无形的手提溜在半空之中,一边手舞足蹈地挣扎着,一边惊慌失措地叫唤着。
可慧明不过是一个经验丰富、巧舌如簧的江湖骗子,又不是真的修为高深的得道高僧,他不仅没有什么办法,而且准备逃跑了!
这胖胖的和尚吓得大气也不敢喘,转身就向团圆儿他们站着的地方跑了过来,看起来好似一颗皮球在地上咕溜溜地滚。
他自小跟着师父行走江湖,坑蒙拐骗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硬茬子!
黑雾中的东西却好像浑不在意他要逃跑,只将那些小和尚一个接着一个拎过院墙,丢了出去。
徒弟们的惨叫声让慧明跑得更快了,他已顾不上四周,只拔足狂奔,中途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在了地上,那串他最宝贝的玛瑙佛珠飞了出去,不知掉在了什么地方,他却也顾不上了。
慧明手足并用地逃跑着。
却未曾想过从他站着的地方到抄手游廊也不过四丈有余,为何跑了这么久还没有到!
陆清野冷眼看着慧明在原地逃跑,手中的玛瑙珠子却飞了出来,落在了团圆儿脚边。
团圆儿歪了歪头:“山神哥哥,这便是鬼打墙吗?”
陆清野点了点头:“正是。”
黑雾中的东西再没有一点儿动作,只让胖和尚自己在原地挣扎着。
罗金宝紧紧贴着李适,葱白小手里捏着他的衣裳,一张花容月貌的小脸上满是惊恐。
她吓得快要说不清楚话了:“殿……殿下,之前从来……从没闹得这么凶过,莫不是……是不是因为我们找了人来想要……想除掉她……姐姐……她生气了?”
“她生气?”李适也吓得不轻,却仍强装镇定,甚至口中仍然要讨得便宜,“一个看不住儿子的废物,一个不知检点的假女人,也有脸在本王面前生气?”
李适话音方落,一记狠狠的巴掌便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肉眼根本看不见的东西下手极重,直接将李适打得摔了出去。
罗金宝下意识地想要扶他,却根本扶不住,干脆松开双手举在两颊边,失声尖叫了起来:“啊啊——”
站在抄手游廊上的高沧海见这恶鬼对李适动了手,终于无法再假装自己就是一根廊柱——若是齐王有个三长两短,皇帝必然要了他的脑袋。
他脸上焦急,却又重新堆上笑脸:“这……几位小仙师还请帮帮忙,救救齐王殿下,他是陛下亲弟,太后幼子,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不用团圆儿与陆清野说话,九玄已冷冷道:“寒山君与我小师叔答应皇帝陛下的,只是来齐王府看看,可没说要帮他。”
团圆儿皱着眉头,盯着李适。
李适已从地上坐了起来,吐出了一口血沫。
他倒是不服输起来,又骂道:“本王难道还冤枉你了不成,崔雪娘,你本就是个贱……”
黑雾中的东西反手又给了他一巴掌,将刚刚坐起身的李适抽得直接在地上滚了一圈。
罗金宝忙弯下腰去拉他,见他脸上两个五指分明的巴掌印,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口中道:“殿下,殿下,您就暂且服个软,别说了!”
团圆儿对亲生父亲的向往,在李适的一举一动中已经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但她没觉得李适就其罪当诛了,好在黑雾里的鬼魂不管是谁,团圆儿能感觉到它至少并没有准备现在就杀了李适。
她不再皱着眉头,转而看向高沧海:“高公公放心,它没准备杀了齐王殿下。”
高沧海道:“哎哟,小祖宗。最好是也别伤了。”
团圆儿歪头:“那就没有办法了,齐王殿下已经受伤了呀……嗯——不过也没关系,伤得不重,这样的巴掌印拿熟鸡蛋认真滚一滚,后天应该就看不出什么了。”
那一边。
慧明已经精疲力尽,满脸绝望地爬在了地上,吓出的尿已经湿透了他的裤子,弄脏了那华美至极的八宝袈裟。
他感觉到一个又轻又冷的东西慢慢附上了他的身体。
慧明已经累得叫不出来了,只能惊恐又绝望地感觉着这个东西慢慢裹紧他的身体,将他拖动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胖和尚实在太胖了,还是黑雾里的东西故意的,慧明被这样一路拖行到了墙角,然后被猛地提起来,直接扔过了院墙。
他砸在地上,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粉身碎骨了,不由惨叫一声:“啊啊啊!”
但是慧明很快发现,虽然他摔得好像快要死了,却也终于摆脱了那个阴森恐怖的院子,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充盈了他的胸膛。
他再顾不上身体有多痛,慌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如同他那些早被扔过院墙的徒弟一样,匆匆逃命去了。
院落之中,黑雾渐渐消散。
虽然院子里仍旧不知道为什么又阴暗又寒冷,全不似在草长莺飞的季节里,但至少没有那么阴森恐怖了。
罗金宝啜泣着,扶着脸黑得炭一样的李适。
“几位当真是看得一出好热闹。”李适略略缓过神来,便想起了抄手游廊上还有几个碍眼的人,扎扎实实看了他的笑话。
“倒也没有。”陆清野道,“毕竟这热闹还没有结束呢,算不上是完整的一出。”
他眨眨眼,语气温和地笑道:“我记得齐王殿下方才说,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我看这院里的怨气,好像不同意您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