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赵荣杰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黎薇有些吃惊地望向李希澹，而李希澹皱了皱眉，小声说道：“赵科长去年三月份有个案子，认定了之后当事人一直有意见，还提出了复核，虽然复核之后是维持了原来的原因认定，但当事人还是心有不满。”
“为什么啊？”
而黎薇刚问出口，林司渺的电话就打通了：“喂，您好，我是消防队的。您在2022年3月11日报警称家里着火，后面我们出具了原因认定，对这个原因认定您有什么异议么？”
一听这个日期，赵荣杰的面色立刻就不好了。紧皱着眉头，他的手捏住了钢笔。
果不其然，当听到林司渺自报家门之后，对方立刻开始控诉：“异议？我的异议大了去了！为什么在财产损失统计的时候，没有把我家的一把烧坏的笤帚和纸箱子算进去！还有堆在房间里的干草！这让隔壁的老李头少赔了多少钱知不知道！你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点儿也不为群众考虑！”
一听这话，林司渺倒吸一口凉气，耐着性子听人家说完之后挂断电话问：“怎么回事儿？”
赵荣杰别别扭扭地站起来解释：“去年这家人房子起火了，是隔壁家小孩儿烧蜘蛛结果把他们家给点了。但是因为那间房子本来就是放工具的，平时就是一些干草、瓶瓶罐罐还有笤帚什么的，没有多大损失，就按照简易程序来处理。当时认定完之后当事人也没有异议，后来是拿着认定书去找隔壁赔偿的时候隔壁不同意，说多了三百块钱，两家人没有谈拢，就开始要求复核，也经常来支队说这个事儿。”
赵荣杰是一个说话比较含蓄的人，但黎薇很快就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了——那就是这家人反悔了，过来闹事儿了。
黎薇看了一眼林司渺，想知道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结果林司渺也望向了她问道：“黎高工怎么看这件事情？”
黎薇点了点头：“我能理解当事人的做法，虽然很偏激，但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赵荣杰和李希澹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这是黎薇能说出口的话，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黎薇喝了口水解释道：“火灾见得多了，这样子的事情也就不足为怪了。有时候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口袋里一顿火锅的钱，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要累死累活才能挣出来的救命钱。水火无情，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就像是我之前调查的一起火灾，夫妻俩好不容易还完了一屁股的外债，正要过上新生活的时候，因为出门没有关火导致房子被烧，连带着邻居的房间全都过火，现在不仅没了新生活，还要背负一屁股的债务，甚至还有牢狱之灾。这样的事情我之前只在小说里见过，当你真的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就能理解谁不是被生活所迫？”
赵荣杰有些惊讶黎薇会这么说，毕竟他从没有真正地了解过这份职业到底会给人带来什么——
人们只是看到火调是消防工作中最脏最繁琐的工作，却不知道这里也是隐藏着最深刻故事的地方。
黎薇看了一眼赵荣杰：“这种案子，就算是之前邀请财产评估单位来进行评估也没有用，所以与其说这是赵科长工作上的问题，倒不如说是他的孽债，没有办法，通过正常手段也无法解决，除非赵科长自掏腰包，但……这又是凭什么呢？”
一些事情，一旦牵扯到人情世故，就变得复杂起来。
倒不是赵荣杰不愿意拿这三百块钱，只是一来这么做名不正言不顺，二来对方说不定过几天又翻出来什么水桶、铁铲，他还要继续掏钱，三来一些事情只要开一个口子，就没有办法再停止。
说完，黎薇将视线放在林司渺身上：“林高工觉得呢？”
林司渺点了点头，却没有继续说什么。
黎薇看着赵荣杰依然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们只能调和，就像是我刚说的那个案子，夫妻两个人好不容易获得新生，一场大火之后又背负了几百万的债务，我们也只能做到让案件办理得公平公正，你不能因为自己的恻隐之心去隐藏证据，也不能因为仅仅同情就降低惩戒力度，因为如果这样做，就是对其他被害者的不公平。”
赵荣杰点了点头：“谢……谢谢。”
本来严肃的反馈会气氛瞬间就沉重起来，等会议结束，赵荣杰叫住了林司渺：“林高工，那昨天的火灾现场还去么？”
“去，先给我讲讲你们的调查情况。”
赵荣杰叫来了李希澹，似乎是自己一个人有些底气不足的缘故，找个人来给自己壮壮胆：“我们昨天调查了货车的行车轨迹，查到了行驶过程中的监控。车子在走到南河路十字路口的时候，车厢右前方冒出了一些白烟，而后白烟消失。在来到起火的十字路口附近就开始冒出黑烟。根据这个燃烧现象和我们在车厢内部调查情况来看，是一个位于车厢右上方的锂电池热失控之后引发的火灾。”
没想到没有黎薇的帮助，他们调查得还真是挺快。
微微点了点头，林司渺正准备收拾收拾去现场看看情况时电话突然响了，本来还轻松自在的脸顿时紧绷起来：“副总，我是林司渺。是，好，明白，副总再见。”
放下电话，林司渺连忙招呼来了自己同行的几个人：“副总说有一个较大亡人火灾，我得去一下现场，你们几个继续看着，明天你们按计划来，到时候会有人来顶我的班儿。”
赵荣杰还想再送一送，但林司渺开着车就走了。等黎薇检查单位回来的时候才被告知他走了，心里总有些不痛快。
“黎高工，刚才安繁姐给我发消息，说是她今天发了奖金，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坐一坐？”
李希澹看得出黎薇心里有些不爽快，试探性地问道。
点了点头，黎薇拿出手机的时候看到上面有一条来自林司渺的消息：“有火灾，我先走了，晚点联系。”
看到这几个字，之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黎薇看了看表：“行，你和她约好。下班了我开车带你过去。”
而等到了约定地点，安繁虽然换了身新衣服，但脸上的伤痕还是触目惊心。
黎薇有些惊讶：“安繁，你的脸……”
抿了抿唇，安繁一摆手：“不要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今天发奖金了，请你们。”
总觉得她的笑有一种苦在心头的感觉，黎薇看了心里很不是紫薇。
吃着吃着，在安繁去夹菜时，黎薇注意到她手腕上的割痕。
一把，黎薇拉住了安繁的手：“安繁，你最近……出什么事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