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禾看着陆臻的眼睛，里面星光点点的，家里的光线有一点昏暗，所以他的眼睛格外好看。
这样的支持纪禾许久都没有听过了。
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纪禾看他整个人是靠在后背上，不像是往常那样正经，甚至有些斜斜的靠在上面，侧过脸的样子有一些软绵，大概是因为脸上有一点点红意，让整个人看起来表情更加真挚了一些，他看着纪禾，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特别笃定。
“你真的认为我会越来越好吗？”
他伸手指着电视说：“嗯，这只是个开始。”
大概是喝了酒，陆臻说的也比平时要多一些，他突然坐起身子凑近纪禾，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说：“后面还会有更多，更多更多，你会有更好的人生，过的很幸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一时之间，纪禾想到上辈子的情况，她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自己的，还是说给陆臻的，他也应该值得更好的人生，完成自己伟大又有成就感的理想。
“你也是，做你想做的事情。”纪禾伸手在他的头上轻轻拍了拍。
大概是她的手过于柔和，陆臻低下了头，把脑门放在纪禾的肩膀上，闷着声音说：“我们都是。”
他这个模样，还怪可爱的，纪禾想。
酒劲儿上来陆臻就有些忍不住，他抬手轻轻抱了纪禾一下，还是不忘记和她说了声晚安，然后迈着有些踉跄的步伐进了屋里，钻进被窝就进了梦乡，他在梦里看到了重生前的很多画面。
他中间回过远昌镇，当时纪禾已经嫁人了，他也是回来看家人，远远的看到过纪禾一眼，那会儿她应该也才二十三四岁，因为初中的频繁相遇，陆臻其实是有些刻意的，她去的晚，陆臻因为讨厌被人打扰，因此去的也晚，两个人是同班同学，坐在锅炉房外面却没有说过一句话，纪禾也喜欢看书，她在学习上不比陆臻差多少，他们经常在热饭的时候并排而坐，在红砖墙的下面，中午的日头很晒，于是他们坐在墙根底下。
纪禾跟他一样爱干净，总是会自己带报纸，他也是，两个人中间大概有个五六米的距离。
有时候他起身的时候会看到纪禾拧着眉头，他看到她手里拿着笔，像是在做书上的数学题，但是好像又遇到了困难。
有那么三四次，陆臻都想上前问问纪禾需要不需要他帮忙，但是转念一想又算了，有了牵扯，以后怕是要天天说话，没人知道，就在沉默的间隙，他的脑海里面居然想了很多事情的，还是关于一个他从未说过话的女同学。
后面他听说，在他离开学校之后没有多久纪禾也没有念书了，好像是因为家里负担不起，纪禾长得好看，在学校里面也是经常有人跟前跑后的类型，所以关于她的事情，不需要打听，就有人说出来，所以大家在最后才会特别唏嘘她的人生后半段吧。
梦里的画面总是不受控制，很快就到了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了。
那个时候他已经到了北京，是进行最后一次调任的时候，他当时准备退伍，回来之后在北京遇到了纪禾，她当时就在服装这个行业里，不过不像是设计师，他远远的看着她，能看到她发光发热的样子，身边的问陆臻是不是瞧上了，毕竟纪禾的长相很容易被人看到。
他没有说话，在他的印象里，她的美貌从来都没有那么憔悴过，想到听说她的这一生过的凄苦无比，当真是被生活磋磨了。
后面身边的人告诉他，纪禾在这栋楼里还是挺出名的，不过她身份不行，也没有学习过，高中文凭，以后早晚也是要被淘汰的，无非就是因为她努力，又好骗，才会被设计师留下来压榨，不过这个是行业里面常见事，他在上学的时候，人还是淳朴居多的，后面在部队里，他没有随军家属，一直住在宿舍，战友不管怎么样，思想都是很正面的。
他没有上前打招呼。
只是想到学生时代纪禾也是很好骗的，不管同学说什么她都会信，还经常会帮助关系好的女同学讲题，尽管自己条件不好，也会在别人受饿的时候分享出自己的饭。
她善良，勇敢，又坚韧。
否则生活那样折磨她，为什么她还能努力的生活，并且找到自己坚持一生的事业呢。
当时的陆臻这么想。
后面他没有在见过纪禾，因为再次听说的时候就已经是从新闻上知道她意外亡故了，也是奇怪，明明是化名，明明有马赛克，但是他还是第一时间认出那个人是她。
也许冥冥之中都是注定吧。
睁开眼他觉得头痛剧烈，梦里的一切真实的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直到看见眼前熟悉的场景，心里面这才稍微有一点点放松下来，纪禾站在门口，看着他醒来问他：“你终于醒了，做噩梦了吗？我摸着你有点烫，大过年的卫生社也没有人，我给你煮了粥，你先吃了发发汗，我去司令家借了药回来。”
他看着纪禾，想到梦里面经历的一切恍若隔世。
她站在门口，大概是因为过年，她穿了一件红毛衣，毛衣很长，遮住了大腿，下面是一条紧身的黑裤子，因为早起的关系，她的头发还没有扎起来，非常丝滑的披肩发就在刚好没过锁骨的位置。
他好像看到了十六七岁的纪禾，不像是梦里那般，双眼无神。
“你剪头发了。”他哑着嗓子说。
纪禾伸手摸了摸发梢说：“洗头不太方便，我都剪了好些天了，哦对，这几天忙，我平时都是挽起来的……陆臻，你发烧了，还有心情管头发，快点起来。”
她说着过来把人拉了起来，衣服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放在旁边，纪禾把人拉起来，让他赶紧把衣服穿上，因为是新年，纪禾也给他准备了一身衣服，是颜色比较深的酒红色的毛衣，里面套个白衬衫，露出一个白色的衣领，和陆臻的肤色倒是很衬托，他也没有嫌弃这个颜色很女性化，听话的穿上之后准备叠被子却被纪禾推了出去。
“偷一天懒不会怎么样的，洗手池旁边我放了一盆热水，你快点洗把脸，要是实在没劲儿我们就不行去一趟镇医院。”
他往前走，回头看纪禾在那里叠被子，走出去外面的炉子已经升起来了，热水就在洗手台上，把窗户跟前熏的都是哈气，陆臻感觉到一阵暖流流过胸膛，她确实和别人不一样。
好在他虽然体温有点高，但是吃了药很快就降了下来，纪禾紧张的不行，陆臻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好笑，说：“不过就是发烧，没什么大事儿的。”
“我是后悔昨天为什么要拉着你喝酒，我想着你是不是没恢复好，等过完年你休息了我们去县城在拍个片子吧，也安心，差不多也有五个月了到时候。”
“上次就好的差不多了。”
“还是去吧。”
陆臻听着她肯定的语气说：“好，听你的。”
过年期间她也不敢大鱼大肉了，只好陪着陆臻吃素，等到了下午的时候，倒是意外的迎来了客人，苏沐沐像是躲什么一样狂敲门，纪禾把人迎进来之后她就瘫坐在了在纪禾家里的沙发上，她看着来人一脸的无奈，身上穿着一件红棉袄，忍不住说：“你这是被什么追赶了？”
“我们家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来拜年的人真不少，我中午都没吃好饭，你有什么吃的，赶紧给我对付一口。”
纪禾给她煮了盘饺子，陆臻已经回了卧室了，她这才发现，好像不管谁来家里，陆臻从不和人家独处，要么就是去院子里，要么就是小红避开，要么就是他避开。
好像很少能看见他和谁单独出现在一个地方的场景。
“纪禾，我说你真是太牛了，我已经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你了，我在春晚上看到了你做的衣服，你知道吗？”她一边吃，一边说。
“我也看到了。”纪禾指指自家的电视机。
苏沐沐回头，这才看到那个被纪禾遮的严严实实的电视机，忍不住说：“陆营长真好啊，副参谋长现在都没舍得给家里买电视机呢。”
这个大小姐，平时一幅傲娇样，谁能想到她才是最爱八卦的那个呢？
“我听李爽说，陈瑶的妈妈是个知名的建筑设计师，平时眼光是很高的，她在嫁给陈瑶爸爸之前，就已经是很有名气了，之后在事业上的成就一点都不差，我们国家很多建筑物都出自她的手，尤其是政府投资的一些项目，她是个很厉害的人，还留过学，在国外拿过奖，她都愿意穿着你的衣服去参加春晚，肯定是因为喜欢。”
这一点纪禾倒是不知道，她自然也是知道陈瑶家里人不会简单，不过却没有想到她的母亲是这样的人物，纪禾想到昨天在电视里面看到她的样子，心里不由的敬佩。
“给，这是我准备定做的启动资金，我什么都不说了，就给我按照贵的来。”
吃完饭，苏沐沐直接把一个红包拍在餐桌上。
“你这是压岁钱吧？”
“就是压岁钱，不然我能凑够吗？这里面有二百，有我自己攒的，还有我爸妈给的压岁钱，都在里面了，纪禾，五一我必须要有面子，就拜托你了。”
她点点头。
她们几个舞蹈团的其实都比较富裕，因为平时去外面演出也是有演出费的，每个月都会单独发一笔，其实要比其他的职位好很多，苏沐沐之所以有那么多钱改衣服，就是因为她演出的比较多，甚至有时候还有独舞，给的就更多了。
这边苏沐沐计划着做自己的礼服，远在北京的陈瑶正在复古的梨木衣柜里面挑衣服，这个衣柜里面摆放都是她的礼服，每到过年的时候机关大院就很热闹，为了让大家方便，初二的时候陈家都会在自己家里举办一场宴会，邀请的都是机关大院的人，其实就是过年的时候集中拜年，她的父亲母亲都是比较体面的人，再加上房子在机关大院里面数一数二，自然也就习惯了。
这也是争奇斗艳的时候。
独生子女政策其实早就开始筹备了，因此她的爷爷早就告诉家人，要响应国家的号召，再加上她的母亲比较忙，因此到了她这里的时候，就没打算要二胎，机关大院里面也是如此，1975年之后基本上就没什么人生二胎了，这也导致家里就只有一个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都是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那个。
陈瑶也不例外。
所以她不能输。
思来想去，她还是选择了那件纪禾最新送来的礼服。
“大冬天的，你穿这个会冷。”陈母在后面说道。
“家里又不是营区，有暖气怕什么，就它了，表姐今天肯定也要穿我送的礼服，我要是换一条，可就要被她比下去了。”
陈母摇摇头，选择了一件深红色的旗袍对着边上的保姆说：“你去把我那个狐皮的披风拿来给她吧，免得明天再床上下不来，耽误了回部队的时间。”
陈瑶听闻立马就把礼服拿了出来说：“谢谢妈妈，放心吧，我身体好得很，绝对不会耽误回去的时间的，我去试衣服啦！”
宴会是从下午四点半开始的，附近的人来的早，陈母作为家里的女主人，自然也是要提前出去招待的，陈瑶则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闪亮登场。
她穿着一件浅粉色的纱裙，裙子是又很多纱料撑起来的，细纱在身上很是丝滑，尤其是脖子的地方是一个好看的一字领，但是又没有很繁复，而是轻轻的一层纱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显得人俏皮了几分，白色的狐皮披肩轻柔的搭在后背和胳膊上，和衣服有了一个完美的呼应，大大的裙摆上一朵朵红色的小花绽放开来，并不是绣上去的，而是单独的浮在上面，就像是蝴蝶停在了裙摆上面一样美丽。
这衣服有一种清纯中带着浓郁色彩。
她一出场，就是全场最大的赢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