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舜离开,姒雅一路都是被喂了药的。恍惚之间她能听见外面人的言语,可是不论她如何在意识里挣扎,也无法睁开眼睛。
就这样,她都不曾再看一眼自己的仇人,再次醒来,人已经是在南诏的皇宫里了。
守在她身边的人只有姒薄。
没有了以前的前呼后拥,没有了以前的排场,诺达的宫殿里只有她们兄妹两人。
姒雅觉得心底有些冷。
她疯狂的揪住姒薄的衣领狠狠质问,“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为什么?!司重明把我害成这样,你为什么不替我报仇!姒薄!姒薄!你喜欢她是不是!?”
姒薄没有制止,任由她拽着自己歇斯底里的发泄,直到她累了,倦了,喊不动闹不动了。
“呜呜······”姒雅失声痛哭。
姒薄犹豫了一瞬,还是伸出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抚摸。
可是他认为安慰的举动,不知怎的像是触碰了姒雅的禁忌,她大叫一声跌坐在地,整个人疯狂向后退去。
姒薄眼中似有怜悯,有心疼,“雅雅,我······”
“你不要说了!”姒雅嘶哑着嗓子打断了他的话,踉跄着朝外面跑去,嘴里还在念叨,“你不帮我报仇,有人会帮我报仇······我去找父王,去找二哥他们,他们一定会帮我报仇的!”
姒薄没有回头,就那样僵硬的站在原处,眼中怜悯更甚。
姒雅一路跌跌撞撞往主殿走,沿途不知撞到了多少宫人也全然不在乎,满心满眼只有那么一个地方,寄予了她全部的希望。
主殿里,南诏王正在接见大舜的使者,双方探讨的并不顺利,气氛僵持的厉害。姒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不顾门口侍卫的阻拦,硬闯了进来。
“父王!父王!您要替姒雅做主啊!”她扑通跪在地上,见到了自己的依靠,心中所有的委屈全都倾斜而出,哭得肆意且放纵,“父王!他们大舜人欺人太甚,两次设计陷害女儿失了清白,您一定要帮女儿讨回公道啊!”
姒雅说了很久,将心理的愤怒和委屈通通说了个遍,其中不知有多少是重复的,她也顾不得了。
一直没人打断她,整个大殿之上除了她的哭嚎声再无其他。
过了良久,姒雅才意识到这一点。
勉强止了泪水,姒雅擦干眼睛抬头看向上首自己的父亲。
南诏王脸色冰寒的看着她,对于她所说的事情不仅无动于衷,甚至眼中的嫌恶连姒雅本人都看的分明。
姒雅怔忪,心底有些不安。她向前跪爬了几步,“父王?您,您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南诏王的声音里包含着愠怒,“说你白费了本王多年栽培,最终还是和你母妃一样不知羞耻!”
姒雅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的父王面对她的时候永远是一张慈爱的笑脸,从来没有如此疾言厉色过,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不仅侮辱她,还在侮辱她的母妃了!
“父王······”她怀抱着一丝希望,“父王,不是儿臣的错,是司重明,是她把我害成这样的!”
“闭嘴——”南诏王怒极,转头看向站在右手边第一位的男人,表情好看了点儿,“徐将军,姒雅已经是你的人了,虽然她已经是不洁之身,但念在她与你有肌肤之亲的份上,给她一个名分吧。”
“不!我不要!”徐庆安尚未说话,姒雅便已疯狂摇头。她只觉得今天的一切一切都那么反常,他的父王便的完全陌生,不帮她报仇,不安慰她,竟然还要把她赐给徐庆安?
“徐庆安只是个奴隶出身啊父王,他有什么资格娶我?对了,他也曾欺辱我,父王,求求您帮我杀了他!”
“啪——”
话音未落,一声响亮的巴掌声盖住了姒雅的尾音。
她不敢置信的抬头,“二哥?你为什么打我?”
南诏二皇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中的厌恶和蔑视就像是在看一条恶心的蛆虫,“姒雅,你已经是残花败柳,徐将军肯要你已是看了皇室的面子,你休要再胡搅蛮缠。”
随后他又看向徐庆安,脸上则是带着一抹讨好,“徐将军勿怪,小孩子口无遮拦。”
徐庆安“呵呵”笑了两声,看起来并不介意,可是那双蛇一样的眼睛却落在姒雅身上,沁着毒一般看得人心头泛冷。
眼见这一幕,姒雅终于明白过来了。
她被舍弃了,往日的宠爱都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如今她破了身,价值减半,所剩的不过就是这一身皮囊了,随手便可以被他们用来送人,顺便笼络人心。
“哈哈哈哈——”姒雅低低的笑着,笑声中沁出泪来。
在场已没人在乎她了,南诏王挥手让别人把她拖了出去,这才看向下方大舜的使臣,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可怜大舜使者还沉浸在占上风的得意之中,殊不知危险已经从身后悄然接近,在他侃侃而谈自己的议和条件时,一把弯刀从他颈间一闪而过,随即便是泼洒的鲜血,和尸首分家轰然倒地的身躯。
在场的南诏官员都被滚烫的鲜血燃烧了理智,纷纷振臂高呼,热血沸腾。
南诏王当场下令在边境陈兵,命徐庆安为大元帅,全权负责征伐北上。
所有人都认为有了江王的理应外合,他们此战必胜。
·······
直到徐庆安的死讯传回南诏都城。
还是那座主殿,还是那些人,只是再没了之前激昂的士气。所有人沉闷的坐在自己位置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面前的酒。
南诏王更是一连灌了好几瓶酒这才让自己气顺了些。
“徐庆安这个混蛋,说什么有本事,还不是让司家那群人杀了?这下好了,好几座城池失守,咱们损失惨重!”
酒意上头,南诏王眼前有些眩晕。他迷蒙着眼睛看向两排的官员,打了个酒嗝,“众位爱卿,谁能主动上前线杀敌,本王必有重赏!”
无人应答。
南诏王啧了一声,“你们不都觉得姒雅长得好看么?若是你们出征,本王就把她赏给你们!”
依旧无人应答。
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徐庆安那样的人都死了,他们去了又能如何?美色虽好,但小命更重要。更何况姒雅被徐庆安带到前线去了,现在活没活着还尚未可知呢。
南诏王暗骂一声,又仰头灌了一杯。
其他三位皇子也是一口接一口的闷酒。
他们三个也算是骁勇善战,想得到太子之位,眼前的机会就是打个胜仗回来,让南诏王满意,皇位自然手到擒来。
可是他们也都有自己的考量,一是徐庆安带走了太多兵力,依靠仅剩的兵卒根本不足以跟司家军抗衡;二是他们都想让其他两人做马前卒试试水,谁都不想自己做出头鸟。
一场酒在各怀鬼胎之下,所有人都当水似的没少喝。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有道人影缓步走了进来。
“姒薄?”看清来人面容,南诏王顿觉扫兴,“你来干什么?”
姒薄在大殿中央站定,脸上已没了平日自带的丝丝超脱凡俗的笑意,平淡的看着满是醉意的南诏王,“儿臣来送父王殡天。”
南诏王此时已经头脑混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当即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腾地起身,“你在诅咒本王······”
话说了一半,南诏王只感觉头越来越晕,眼前越来越模糊,几乎站立不住,脚下一软瘫坐在椅背里!
“父王——”三位南诏皇子想过去搀扶,可没等他们有所动作就出现了和南诏王一样的反应,根本没有办法挪步。
姒薄冷眼看着他们,“你们越乱动越会加速毒液在血液里循环,死的也会更快。”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二皇子指着姒薄怒骂,“是你,你给我们下了毒!”
一听到毒,所有人脸色全都变了,立刻联想到桌上的酒,立马俯身伸手进喉咙里拼命扣,想要将毒药都抠出来。
“没用的。”姒薄脸上有了点笑意,“你们不如求求我父王,他可是最清楚这种毒药了,而且也只有他手里才有解药。”
众人看向南诏王。
南诏王脸色惨白的看着姒薄,口中喃喃,“难道,难道这是······”
姒薄知道他想说什么,脸上笑容更胜,看着都有些不像他了,“不错,就是你想的那个,那种,你用来毒死我母妃的毒药。”
“不过你放心,你不会像我母妃一样缠绵病榻好几年才死去,我在你们酒杯里下的是十足十的量,你们通通活不过今晚。”
他快意的看着所有人因为他的话疯狂冲向南诏王,逼问他解药的下落。他看着南诏王被疯魔的人群殴打折磨,依旧紧咬牙关什么都不说。他看着南诏王口中的三个好儿子亲手撬开了他的嘴,面容狰狞的好像魔鬼。
姒薄仰头,逼退眼中的温热。
母妃,儿臣终于替你报仇了。
他早该这么做的,早该亲手杀了南诏王这个懦夫!
他为了登基为王,不止一次将他身为南诏第一美人的母亲送给不同的男人折磨玩弄,只因他想要笼络人心,让他们拥簇他为王!
可是当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又转过头来嫌弃他的母妃身子不干净,甚至怀疑他和姒雅都是不知哪来的野种。
于是他派人在母妃的吃食中加入少量毒药,积年累月让她吃下,最后造成久病离世的假象。然后他又把毒手转移到自己身上,想要把他尽快毒死,对外只说他是骤然失母,悲痛欲绝而死。
但南诏王没能如愿,他活下来了,那么其他伤害过他母妃的人就都得死!
那边的局面已经稳定,没人从南诏王的口中知道解药藏在何处,但毒药不会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接二连三有人毒发身亡,最后全部没了声息。
姒薄走过去看,南诏王脸上还残留着痛苦和狂喜两种神情。姒薄用脚翻开南诏王趴伏的身子,露出那只他一直压在身下的手。
在那只手中,一块白玉凤凰玉佩被他紧紧攥住,而在那凤凰眼睛的位置,一颗红色药丸镶嵌其中。
姒薄将玉佩捡起,揣进了怀里。
这是他母妃的遗物。
至于南诏王为何将它带在身上姒薄已经不想探究了,今夜过后他会带着姒雅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南诏王庭和两国的争端都与他兄妹再无瓜葛。千山绿水,万里江河,他只愿自此自在随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