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和丁思甜都望着我,我知道他们俩在等我拿主意,要不要按照老羊皮的话去做,我心想这祸害肯定不能带回牧区,抛到金井里也好,由于急于离开,也没怎么细想,就点头同意了,我正要动手,却被胖子抢先了一步,他过去想把那口铜箱抱起来扔进地穴,可不料那铜箱年代太久,古老脆弱,铜性都被水土蒸淘殆尽了,又被老羊皮半拖半拽的走了一路,胖子刚搬离地面,铜箱的盖子和箱体就离骨了,里面装的东西“呼噜”一声掉在了地上。
被胖子抱起的铜箱离了骨,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在我们眼里这跟掉地上一颗原子弹都没什么区别,我的心都揪到了半空,脑子里一阵空白,也没人逃,包括老羊皮在内,四个人都怔住了。
我们的目光都投向胖子脚下,只见残破的箱体中,掉出一只全身白毛的老黄皮子干尸,比一般的黄皮子大出不是一点半点,那体形大得简直象头小号山羊,身上的白毛有一指多长,它四爪蜷缩,抱着一个血卵般的东西,那肉卵长在了它的心窝子上,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肉色鲜红如血,那东西似有灵性,让人一看就觉得心生惧意,血卵中仿佛有种汇聚了无数亡魂的怨憎之意。
不等我们回过神来,那老黄皮子怀中的血卵被风一吹,竟然缓缓蠕动,它全身的尸毛里,攒聚了无数僵如细碎纸片的白虱,这种僵尸上生的肉虱专吸活人阳气,也是见风就动,眨眼的功夫已经散得满洞皆是,我们立刻被冰屑般的肉虱包围,我叫声不好,研究所里的人大概都是被这东西咬死的,好象没人能够幸免于难。
形势在一瞬间急转直下,几分钟之内我们就会被成群的肉虱咬死,这东西不吸血而专吸活人的生气,而且连帆布都能钻透,来得又极快,真是防不胜防,我用衣服包住脑袋,对众人叫道:“逃吧,快往落水桥那边跑!”如果能够跳进水里,借水流冲刷,或许还能有一线希望活下去,站在旱地上很快就会成为藏尸洞里多余的尸体。
最近的经历使胖子恨极了黄鼠狼,似乎忘了那铜箱里的老黄皮子早已不知死去多少年了,恨恨地骂道:“死也要他娘的拉上这老黄皮子给我垫背!”不顾身上被白虱咬得钻心,抬脚就踩破了老黄鼠狼胸口上生的血瘤,恶臭的浓血四溅,黄皮子尸体上寄生的白虱失去了宿主,顿时四处散开,不过围在我们身上的那些还是在照死里吸着活人生气。
我本想带这众人逃向落水桥,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估计逃不到一半就得被活活咬死了,全身疼得象是被无数钢针抽取骨髓,每疼一阵活力就跟着减少一分,全身萎顿,就要跌倒在地,由于疼痛难忍,只好在地上来回滚动,想蹭掉身上的白虱。
这时老羊皮吼了一声:“进金井能活命!”我们也顾不上多想他唱的是哪出,反正有病乱投医,眼下有什么救命稻草都要先抓上一把试试,而且他好象对这里的事情十分了解,按他说的做也许还能有活路。
那砖上满是瞎龙的地穴就在身边,四人争先恐后的跳了下去,井中鬼火更多,井壁上都是龙砖,而底部并没有水,在磷光中金井的底下有许多半透明的凹凸物体,触手光滑温暖,象是某种石头,有的已经被敲破了,有的还保存完好,里面象是有清水在流动,坟下的金井不深,但跌下去也摔得不轻,我滚到在井底,转头一看丁思甜跌在身旁,她的身体本就十分虚弱,在成群白虱的咬噬下落入井中后,立刻就不能再动了,滚在地上苦苦扭动,我想去拽她往里逃,但眼前阵阵发黑,想伸手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胖子仗着皮糙肉厚还比较抗咬,一边疼得哇哇大叫,一边一手一个拽住我和丁思甜的衣领,用力往后拽了两步,紧跟着也扑倒在地,这时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剩下喉咙里荷荷作响,着地滚动挣扎,动作变得越来越慢。
从那老黄皮子的铜棺破裂,直到我们被咬得快要不能动弹了,前后不过一两分钟,甚至都没来得及感到绝望,脑中就逐渐变得麻木了,人活着全凭一口气,所谓精、气、神,活人体内生气一散,也就行僵就木了。
我和胖子身上本就中了尸毒,早就有了死在此地的精神准备,但谁也不肯提起,怕让老羊皮和丁思甜知道了难过,在此之前我和胖子认为如果万一我们毒发死了,却能把老羊皮和丁思甜救出去,也算没白死,在死前回首往事,不会因为没救出自己的战友而感到碌碌无为和不安了,能死得问心无愧,可以心安理得的去见老马了。
不料丁思甜身上的毒性似乎并未除尽,而老羊皮又跑到了这龟眠地的最深处,不但没能把他们二人带回牧区,到头来大伙反倒要一起在这鬼地方,以最残酷的方式结束生命,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脑子里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心里那股不甘的情绪却依然强烈,死在这怎么能闭得上眼,在万针攒刺的痛苦中,手指抓挠着地面把指甲都掀翻了,但毫无办法,既不能减缓身上的痛楚,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耳中也只剩下同伴们不堪忍受的苦苦哀嚎,这声音比杀猪的惨叫还要难听,是种发自肺腑由内而外的痛苦卡在嗓子眼里,难以喧嚣而产生的动静,每一秒都过得异样漫长,就在我已放弃了所有的希望,只盼着死神尽快到来,早点结束我们这在地狱里受刑般的煎熬,却听老羊皮最里呼呼喘着粗气,用手划拉到跟我们一同掉入井里的康熙宝刀,对着头顶那半透明的石头猛戳。
我以为他是疼疯了,心想你还不如把刀给我,让我抹了脖子,死得还能痛快点,于是我伸着手凭空乱抓,想把长刀抢过来自杀,不料一伸手忽然感到一阵清凉,原来老羊皮用长刀戳破了头顶一片朦胧透明的石壳,里面的大量清水涌出,那水如同观音菩萨仙瓶里的玉露,碰到身上疼痛立止。
手臂上清凉之意传来,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大脑也从半麻木的状态下清醒了许多,立刻醒悟,这不是一般的水,老羊皮让我们逃进金井,是因为这井里有“水胆”,那时我虽然知道金井是风水中生气凝聚之地,水为生象,所以金井有生水者为贵,可我还无法解释这生水化为水胆是什么原理。
后来我参军做了工程兵,对地质矿物的了解多了,才知道世上有种矿石叫做“水胆玛瑙”,玛瑙是石英隐晶质矿物的一种,质地脆而硬,摩氏硬度为7,非常耐磨,有蜡状光泽,呈半透明状,是一种古火山活动的产物,是种化学成分为二氧化硅的隐晶质集合体,二氧化硅胶体在凝结时包住一股高温产生的水蒸气,在冷凝后化为液态水,这股清水就永远地留在了玛瑙之中,全是一亿多年前的纯净水。
龟眠地下的金井中就有类似于“水胆玛瑙”的矿层,不过并非就是“水胆玛瑙”,只是近似于此,晶层更薄更脆,尤其是金井下这层薄薄的矿层里,所储藏的是罕见的生气凝结之水,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水,可去百毒,除百病,有起死回生之奇效,日本人从这挖走了不少储有金井生水的矿体,但可能是由于这种东西不能再生,而且存世量太过稀少,他们还想留下一些原样进行研究,所以还剩下一些,也就是这井中最后残存的生水救了我们的性命。
老羊皮把长刀乱戳,矿脉中藏着的玉液全部淌了出来,把井穴淹没了半米多深,我们死中得活,泡在水中依着井壁,想起这番经历,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这一个来回不过两三分钟,却好象已经是天荒地老,过了好久好久,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相对论,人生中幸福的时光再漫长也会觉得短暂,痛苦的时间再短暂也会觉得漫长。
当时我还没有想到,我们不仅当时被这股生气凝结之水救了命,古人所说的名山大川,和气相向,则生玉髓,食之能得不死,这龙吐天浆般的生水虽然并非能使人长生不死,但确是能解千百种奇毒,有起死回生之力。
我和胖子、丁思甜身上的蚦毒尸毒,在不知不觉之中也都被除尽了,也许是命不该绝,也许这是只属于无产阶级的奇迹,但当时已经彻底懵了,半天还没明白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见那些虱子都附在水面上,个个胀得圆滚滚的,白花花漂了一片,足有数万,我捏起几个看了看,那白虱全身透明如雪,体圆而扁平,身上全是透明的硬毛,腹部肥大,六足乱蹬,用指甲一掐就是一股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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