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叶劲锋每天早上还是和在S市一样,准时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然后出门跑上五公里以上,再做一下基本的体能训练,这个习惯他一直保持着。
回家已经八九天的时间了,他发觉自已回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做到的事情,每天吃饭聊天睡觉,他连街都没有去逛过,最令他安慰的是,他和继父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缓和了不少,两个人再也不会见面就吵了,现在反而是有说有笑的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就算再埋怨这个继父,母亲也不会回来了,他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人了,自已也已经三十多了,继续争吵埋怨下去,伤得只会是他和冯海阁还有冯惜月三人,有些事,该让它成为历史的,就没有必要继续执着。
这次回家,解开了他二十多年来的心结,他很清楚这个心结在这二十多年给他带来多大的影响,现在心结已解,他的世界似乎变的更加宽广无垠了,心情自然愉快了不少。
跑步回到家时,时间已经快八点了,刚进到大门,便看见冯惜月站在门口,这丫头很少这么早起床的,今天竟然起的这么早,难道有什么事!?
看见叶劲锋回来,冯惜月马上迎了上来,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她对着他说道:“大哥,我们现在还不能进去,刚才二叔和三叔来了,说找爸有要事要谈,让我在外面等着。”
冯家的家规就是这样令人恶心,只要长辈有要事谈,除了长辈,所有的人都不能参与,哪怕是亲生儿子都一样,除非是长辈已经辞世,才能由他的长子替补上去。这个破规矩似是已经流传了一百多年了,从来没有人越过红线。
尽管他这个规矩很不以为然,但他也懒得去逾越或者破坏,毕竟他不是姓冯,但是住在冯家,这一点他始终铭记在心,他可以和继父化解矛盾,但不可能将自已的姓改为姓冯,他也做不到。
“知道他们商量什么事吗?怎么那么早就过来了?”他回来八九天的时间,今天是冯惜月的二叔和三叔第一次上门,之前听冯惜月说了一下,冯家的老二和老三最近几年都不怎么和大哥冯海阁来往了,好像说是三年前因为利益的事情闹了矛盾。
“我不知道,反正看二叔和三叔的脸色比较严肃,像有什么大事一样。”她吐了一下舌头,夸张地做了一个动作。
“那我们就在外面等吗?我们上楼去也行啊!”
“前后门都锁了,怎么进去啊?”
“我倒是可以进去,算了,还是在这里陪你一起等吧!”他原来想爬墙上二楼的,但想想还是算了。
两人就在别墅门口的草坪上无聊地站着,东一句西一句地瞎聊着打发时间。
一个多小时后,大门终于打开了,冯家老二冯海立,老三冯海远两人从里面并肩走了出来,看到叶劲锋的时候,不觉脸上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叶劲锋冲着他们点了点头,并没有像冯惜月那样叫他们二叔三叔,两人对着叶劲锋发出一声冷哼,也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开了他们家。
两人进去屋里,只见冯海阁一脸疲惫地坐在沙发上,脸上充满了愤怒的表情,眼神中尽是悲伤和绝望,两人看了吓了一跳,以为他处什么事了,连忙奔了过去。
“爸,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要不我们去医院吧!”冯惜月已经吓得脸色发白了。
冯海阁坐在那里,听到女儿关切的声音,抬起头看了看她,然后又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叶劲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巍巍颤颤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他们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只是有点累了,想进去休息一下。”
冯惜月一听,马上伸手扶着他的手臂,担心地说道:“爸,你真的没事?不用去医院?”
“我真的没事,你们忙去吧!我进房休息一下就好了。”说完,挣脱了冯惜月的手,缓慢地朝着自已的房间走去。
看着自已父亲的身影,冯惜月双眼通红地说道:“大哥,你说爸怎么了?我担心他是不是受了什么打击,刚才二叔和三叔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今天肯定有什么事要发生。”
叶劲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急,可能他真的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如果担心的话,等他睡醒一觉后,再问问他发生什么事就行了。”
冯惜月看看他,点了点头,自从他回家以后,她再也不会在慌乱的时候感到无助了,从小,在她心里就已经种下了有大哥在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大哥在她的生命中是一种依靠,是一种保护。
当天的晚饭后,冯海阁将他们两人叫进了自已的房间。
叶劲锋和冯惜月都感到奇怪,有什么事不能在大厅里说,非要将两个人一起叫进房间。坐在冯海阁的对面,他们两个突然觉得有点拘束的感觉,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安放才好。
冯海阁脸色凝重地看着他们两人,足足看了有一分多钟的时间,整个房间的空气就像完全凝固了一样,寂静得让人感到可怕,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似乎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跟你们两个说个事情,今天如果不说,我怕没有机会说了,我这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他露出一个凄然的笑意,额头上的皱纹更显清晰,仿佛在一个白天的时间里,苍老了许多。
“爸,你说什么呢?你最近精神都好多了,经常和大哥都聊得很开心,走路都没有用拐杖了。”冯惜月嘟着嘴巴,责怪父亲乱说话。作为一个女儿,她一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始终觉得特别难受,别说是她了,就连叶劲锋,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也一样不怎么好受。
冯海阁的眼睛看看叶劲锋,心中暗自点头。
“这事就从八年多前你退役时说起吧!”
叶劲锋一愣,眼睛转动了一下,但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八年前你退役回来,当时是我冯家的企业发展到最高峰的时候,但同时,也是负债最高的时候,为了解决高负债,让企业有更好的发展,我召集你们的二叔三叔商量,准备抛售掉几家上市公司的股票,当时,其实我们是持有一家天际集团的股权的,可我们宁愿抛售掉上市公司的股票,也不愿意转让天际集团的股权,是因为天际集团每年给出的分红远远高于这些上市公司。”说到这里,冯海阁看了叶劲锋一眼。
叶劲锋留意到了他的眼神,缓缓说道:“因为天际集团在从事非法活动,所以有高收益。”
“没错,当初你和我吵架的时候,我明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我扔坚持我自已的看法,就是贪图这家公司每年的高分红,其实冯家持有这百分之十天际集团的股权,也是一个偶然,当时我们家主要是做木材生意的,在Y省有很多家木材厂,因为前期经营出现了一些问题,导致了资金出现断裂,为了生存下去,我们决定卖掉两家木材厂,恰好,我们在一个酒会上和罗靖能认识了,经过一个领导的撮合,最终我们达成协议,我将名下的木材厂注入天际集团,天际集团给我百分之十的股份,另外加上一亿的现金,对此,我们三兄弟都觉得很划算,因为我们的木材厂按照估值来看,最多也只是值得两个亿左右,而天际集团除了给我一个亿现金外,还给我百分之十的股份,这笔生意完全是赚的。”冯海阁咳了两三声,慢慢端起桌面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或许这只是天际集团想借你们的木材厂多开辟一条新的非法活动路径。”叶劲锋一边听着他所说的话,一边说出自已的看法。
“你说对了,他们就是想借我的木材厂从事更大的非法活动,这事我也是在你当年回来前不久才知道的。”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深邃起来。
“更大的非法活动?你指的是什么?”
“军火走私。”冯海阁的嘴里吐出四个字,脸上的表情却平静如水,似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军火走私?”这次是冯惜月发出的一声惊呼。
叶劲锋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没有想到,天际集团居然还从事军火走私的非法活动,看来这家公司的背后,一点也不简单,这已经不是一家企业的正常运营了,严格来说,这已经是个恐怖主义组织了。
他暗自苦笑一声,没有想到自已好像和天际集团天生有缘一样,从创鼎开始,再到张士东,然后是王雪颜和家里的继父,好像走到哪里都逃不开天际集团的缠绕一样。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走私军火的?”叶劲锋问道。
“是老三跟我说的,因为他们通过木材公司走私军火进入中国大陆时,在境外出了事,后来是因为找了个替死鬼才把这个事给撇干净的,老三一直知道这个事,但他没有告诉我,直到出事了,他自已怕惹上麻烦,才不得已告诉我的,我知道后跟他大吵了一架,我实在没有想到,老二和老三在木材厂刚被天际集团整合后,就已经被收买了,他们知道天际集团利用木材厂在干军火走私的生意,但因为他们自已没有参与,所以一直挣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为了利益,不惜将自已和家族的事业牺牲进去,唉,说起来我也有责任。”
“我没有想到,自已本身干干净净的企业,在天际集团的介入后,竟然会沦落为非法活动的路径和渠道,我当时很清楚自已也已经被天际集团拖下了水,但又贪图他们每年丰厚的分红,所以后来就有了和你大吵的事情发生。”冯海阁的语气有点悔不当初。
“你见过这个天际集团的幕后老板没有?有没有一个叫李健仁的?”叶劲锋想起了张士东说过的话。
“没有,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董事长罗靖能出面处理所有的事情,我甚至在开董事会的时候,都没有看到什么所谓的幕后老板。”
“看来,这家公司的隐藏的真是够深的,后面的操控人更是好像鬼魅一样,没有任何人见过他,或许只有罗靖能自已才见过。”原本以为可以从继父嘴里得知一些天际集团幕后老板的信息,没有想到,连作为股东的他,也从来不知道幕后还有一个老板的存在。
“八年前,为了公司能够继续发展下去,我们抛出了手中持有的上市公司股票,套现出一大笔的现金,解决掉了债务上的危机,可是没有想到,跟着就爆发了全球的金融危机,我们再一次陷入了一个漩涡,为求自保,我们将自已手上的大部分企业转让了出去,只留下了三个木材厂,我因为手里握着有百分之八的天际集团股权,自已的年纪也大了,以为可以抓住那百分之八的股权,每年吃分红已经足够我过一生了,那三个木材厂我就给了老二和老三,从此后,我就闲赋在家,过着衣食无忧、与世无争的日子。”冯海阁长叹了一口气,似是在感慨他曾经的那段风云岁月。
“一直到三年前,我的身体突然出现了问题,做了手术以后还是没有得到好的改善,心灰意冷之际,不由感慨就算自已挣再多的钱,也抵不上一个健康的身体。于是,我找到老二和老三商量,准备将自已手上那百分之八的股权也转让出去,但老二和老三一听,当场就拒绝了,他们怕我退出了天际集团的董事会后,自已无法再在天际集团里获得利益,最后,我们达成协议,我手中的股权转让给他们百分之五,但要给他们三年的时间才会将转让款付清给我,我想既然是自已的兄弟,就答应了他们的条件。其实,我要转出去这些股份 ,主要还是考虑到存在风险,想趁着天际集团没有发生变故之前,摆脱他们的影响,也可以给惜月还有你留下一点生活的保障,也算是弥补我们冯家当初对你和你母亲的不足。”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眼睛是看着叶劲锋的,他希望能够得到他的谅解。
叶劲锋发觉到了他的眼神,他的嘴角抖动了一下,慢慢说道:“我不是想要得到你的什么,这么多年了,我怨你当初对我母亲的态度,让她郁郁寡欢,这么早就去世了,但我发觉这么多年来,我因为怨你,自已也一直过得很不开心,想想自已也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有些事情既然已经成为过去,也没有必要在纠结下去了,所以,现在我不存在谅不谅解你这一说法。”他说完冲着冯海阁笑了笑。
看到他的笑容,冯海阁心里清楚,和继子叶劲锋的矛盾,算是彻底的化解了,也朝着他笑了笑,说道:“想不到今年的春节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我很幸运,可以在苟延残喘之际,还能和你化掉隔阂,重修于好,自从你妈走了以后,其实我也一直没有开心过,但当时我给事业和家族利益冲昏了头,完全疏忽了你们,这是我最遗憾的事情。”
“我也一样,在回来之前,我还在想,回来后会不会又和你发生争吵,小妹在机场接我回来的路上,就央求我不要和你发生冲突,其实,我不但不想和你发生冲突,还希望我们能够平心静气地在一起吃个饭,聊聊天什么的,怨恨一个人是很累的,而且,从来没有开心过。”这一刻,叶劲锋终于说出了他内心中最想表达的话语,这一段话,在回家的那一刻,就想表达出来了,只是,今天才正式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当他说完以后,发觉说这些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难的只是自已心里一直放不开。
冯惜月一脸开心地说道:“终于雨过天晴了,爸爸,大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们又再发生争吵啊!大哥每天在家的时候,我都害怕你们两个吵了起来,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两人冲着她笑了起来,尤其是叶劲锋,对于小妹所做出的努力,他由衷地感动。
“年前,我的身体又一次变差,动了一次大的手术,回来后自感时日无多,便找他们两个说起股权款支付的事情,他们当时答应的我好好的,说过完春节就支付给我,没有想到,今天他们来见我的时候居然对我说,让我打个五折的价位给他们,否则他们就不可能支付出这个款项,唉!我这两个弟弟,竟然在最后给我这么一刀,我能不生气吗?”说到这里,冯海阁的手激动得抖动起来,那双布满沧桑的眼睛,控制不住流下了难过的眼泪。
冯惜月连忙走到他的身边,伸手在他的后背轻轻地抚摸着,看到老父流下了眼泪,自已也跟着难受,眼眶变得红红的。
叶劲锋心里也不怎么好受,不管怎么样,对面这个老人是他母亲的丈夫,自已的继父,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但始终是自已的亲人。
“如果是当年你和他们协定的全款,总共是多少钱?”叶劲锋若有所思地问道。
“如果按照当年的市值给他们的话,全款是二十亿左右,现在就更加不止这个数了,这几年的分红还是我在收的。”冯海阁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有点疑惑地望着他。
叶劲锋吓了一跳,没有想到冯海阁手上这百分之八的股权居然值这么多钱,他起初以为最多也就是四五个亿左右,看来这些年天际集团的发展相当迅速。
他右手撑着自已的下巴,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过了一会,他似乎有了什么决定一般,对着冯海阁说道:“我这么些年一直在外面飘荡,首先我保证自已和惜月的二叔和三叔是从来没有任何联系的,唯一有联系的是二叔的大儿子冯义,但我从来都不知道刚才你说的这些事情,下面我说的,仅代表我个人的看法,是不是要采纳,您拿主意。”
冯海阁和冯惜月好奇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一定要先说明自已的立场和撇清关系。
看着两人的眼神,他知道自已刚才说的话肯定让两人云里雾里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可能这份股权真的值得这么多,甚至更多,这些我们先不管,如果二叔和三叔一定要五折价位才愿意划拨这笔款项的话,我建议是答应他们,甚至可以再给低一点的价格他们,但前提的条件是,必须让他们承认和签署这份股权是在当年天际集团介入时就已经转让了给他们,而且一定要注明这些年的所有分红,都是他们经过你的账户收取的,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他心里顾虑的事情,不是他们可以理解到的,提出这个建议,希望可以在以后避免掉一些麻烦。
父女俩对望一眼,不解地看着他,他们不明白叶劲锋为什么会提出这么一个主意,因为他们知道他不是一个怕事和无故妥协的人,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有他的理由。
于是,叶劲锋便将自已在S市知道的有关于天际集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给他们听,告诉他们自已提出这样的建议,主要是考虑到以后如果天际集团给立案调查了,或许可以减少一点对自已的伤害,尤其是拥有这笔股权转让款的人。
父女俩听说他在S市也和天际集团有交锋的经历,不由感到一阵阵的不可思议,更加让他们惊讶的是,原来叶劲锋的对象居然是一个企业的负责人,而且还曾管理过几千人的大型集团公司,他们想不到一个看上去这么娇美的年轻女性,竟然是个都市女强人,不得不佩服叶劲锋的眼光。
冯海阁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提出这个建议了,他是怕冯惜月继承了这笔钱以后,在不久的将来,如果天际集团出事给调查了,肯定会连根拔起,到时追查起所有的经济往来时,也一定会受到不小的牵连,甚至是全部资金被冻结和没收掉,现在做点预防工作,总比到时出事了要强很多。对于叶劲锋这个建议,他心里还是比较接受的,起码他考虑到了未来的因素,也做了一些风险预防的措施。
“没想到,天际集团已经开始布局S市了,而且偏偏还给你撞上了,这真是命啊!既然如此,我就答应你二叔和三叔好了,让你们继承这笔钱也安心一点。”对于金钱,现在的冯海阁其实已经不怎么在乎了,他只想让自已的子女能够拥有一笔资产,不用在以后的人生中为了温饱而奔波劳碌。
“让小妹继承吧!她是最适合的人,我,我自已有一份工作,可以养活我自已。”他很明白继父说“继承”这两个字的意思,最了解自已身体的人,就是自已,所以他没有作过多的矫情。
冯海阁笑了笑,不置可否,但他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