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变了！
一切都变得一团糟！
自从周智吸完那支雪茄后，他看起来跟往常一样，但我能感觉到他不一样了。
面对向雨妍的时候，他还是会笑，彷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但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嗯……应该是距离，他不会再靠近向雨妍半米之内，而且说话变得很客气。
他以前请求向雨妍帮助的时候会说：“雨妍，拿一下控制器。”
如今他会说：“麻烦帮我拿一下控制器，嗯……谢谢。”
相识纪念日的三天之后，向雨妍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单独为我们做了晚餐，而且她精心打扮过，修身的上衣和短裙将她的身材凸显得淋漓尽致，不似曾经那般只穿着朴素的作战服。
我记得很清楚，向雨妍进屋的时候非常开心，笑得很灿烂，因为我和周智当时就坐在距离大门不远的地方玩手指游戏。
“周智！今天你歇着，我给你们做晚餐！”
“嗯！好！谢谢！”周智犹如往常那般微笑，但我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怪，很难形容的感觉。
向雨妍提着她准备的食材转了一圈。
“我今天穿的衣服好看吗？”
“很美！”周智保持着微笑。
向雨妍高兴地走向了厨房，一边走还一边说：“也是区烈和临进帮我选的，他们真的非常懂衣服搭配，选的东西都很适合我，而且我觉得他们特别有意思，尤其是区烈很讨人喜……”
“我知道！我知道！”周智急切地抢过了话，其实他很少打断别人讲话。“王旭和徐文雅已经跟我说了，他们今天下午在能量合成工坊碰到过你们。”
“噢！对！确实有碰到！”
向雨妍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但周智没有再回应，只是继续与我玩手指游戏，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正常，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吃饭的时候，周智没有再主动去放音乐，而是向雨妍放的，她选择了一首非常快乐的歌，但实际的气氛很不快乐，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感觉到，总之我是感觉到了，同样的灯光、同样的美酒、同样的饮料、同样的菜品、同样的地方，但气氛就是不一样。
我能感觉到周智有好几次欲言又止，而向雨妍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的心情在这种气氛里变得极度烦躁，根本就吃不进去，只是不断喝着粉果营养液，但往日里觉得甜美的营养液也变得非常粘口，而且总令我觉得有股怪味。
向雨妍似乎察觉到气氛很不正常，突然笑着问说：“周智！你以前为什么不帮我搭配衣服呢？”
“我……我不懂啊！”周智笑得有些局促，也有些尴尬。“我没什么本事，小时候没人管，自己又缺乏自控能力，学业就荒废了，等到想学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一边养活自己，一边自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哪有时间研究衣服穿搭！”
“但我觉得你的审美水平非常高？你是不是在骗我？而且我感觉你对地球的知识很了解，看你教梦园写地球文字的时候，分明就非常厉害？”向雨妍疑惑地问。
“因为我学了绘画和音乐，如果真的挑选，确实也能挑，但我真的想不到穿搭的事情上来，至于文字，我确实会一些，毕竟也读过很多书。”
“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努力……为什么你混得那么差？”向雨妍追问。
周智沉默了很久。
“地球……不是单靠努力就能换来资源和财富的地方，努力……仅仅只是必要条件，而且人的成长需要过程、需要历练、需要不断学习，我的起点比人家低，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以前是不是卑躬屈膝？经常巴结人家？便像是你刚来的时候那样？”向雨妍微微皱起了眉头。
周智的眼神变得很平静，但我觉得里面掩藏着前所未有的复杂。
“是！”
“为什么？”向雨妍变得有些激动。
“因为我要生存！”
“你没有尊严吗？”
“……”
周智轻轻放下手里的碗筷，然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没有！”
向雨妍变得很愤怒，瞬间就甩掉碗筷站起身：“怪不得你在幻境试炼里那么恶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确实觉得自己挺恶心的。”周智黯然地苦笑起来。
“你……你无耻！”
向雨妍盯着他看了许久，猛然转身离开。
“砰！”
沉重的摔门声令我的心跳突然加剧，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无法控制自己，猛地趴到水晶餐桌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一支温暖的手掌轻轻放到了我的后脑勺。
“梦园！我很抱歉！”
“呜呜呜呜……为什么你要说实话，你就不能骗她吗，那样她就不会看不起你了。”
“因为我不想骗人，我也不喜欢说谎。”
“你明明很有本事的，你教了我十几种用地球语言书写记录的方式，你明明懂很多很多东西，甚至有很多是我都无法理解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讲出来？”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其实我就是一无所知，而且我确实不算好人，向雨妍说得没有错，我有很多阴暗和龌龊，我没有反驳的理由。”
我无法理解周智的话，正打算追问，王旭的声音却突然从门外传来。
“周智！你不该这么想，从哲学层面来说，你的想法是对的，但从生活来说，你的想法是错的……人这种东西，如果凑得太近，谁都没法看，谁不拉屎放屁，谁没有些龌龊心思，你要想办法令她看到你的优点！”
“如果我会的话，我肯定会那么做，可惜我不会。”周智苦涩地笑了笑。“你们怎么来了？”
王旭看了看我，神色泛起淡淡无奈：“向雨妍哭着从我的餐厅外面跑过，喊她也没有回应，我觉得不太对，便赶过来看看。”
“要不要喝一杯？”周智笑着走回了餐桌。
“当然！”
王旭牵着徐文雅的手走到水晶椅子落座，徐文雅跑来陪着我，王旭则端起酒杯与周智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区烈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小子满腹歪心思。”王旭说。
“我知道……但向雨妍觉得他很好，大家都觉得他很好，这里的人单纯且正直。”周智又一次点燃了他的雪茄，而且习惯性地夹着雪茄抓额头，他烦恼或伤心的时候就会有这种小动作。
王旭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你愿意说谎，你肯定比区烈要厉害得多……我估计就是区烈有意促使向雨妍厌恶你……你知道的，人这种东西，若引导别人只看恶劣面，谁拉出来都没法看，如果向雨妍已经站在完美的角度衡量你，便足以把你批得体无完肤，何况你本就是地球人。”
“我不想骗她！”
“那就很无奈！”
“是的！”周智笑得很苦涩。
“你为什么不早些跟向雨妍把话挑明，带着她去登记，确立关系之后也许会有不同。”王旭问。
“一纸登记能束缚谁？你觉得向雨妍是会被男女关系束缚的女人么？这里的人会被束缚么？”
“不会！”
“我原本把她当家人。”
“明白了。”王旭深深吸了口气，脸颊缓缓露出笑容。“需要我做些什么？”
“陪我喝几杯。”周智笑着喷出了喉咙里的烟雾。
王旭沉默了一会儿。
“换一个人吧！”
“我在考虑换一个活法。”周智笑说。
“挺好！”王旭也笑了。
周智轻轻端起了高脚杯：“这酒不错……要不要再来一杯？文雅呢？”
徐文雅白了他一眼：“我陪陪梦园。”
那天晚上，周智和王旭聊了很多，但我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准确的说是听得懂却无法理解，我唯有的感觉是伤心和痛苦，我意识到生活会发生很大变化。
结果正如我的感觉。
向雨妍没有再跟周智来往，只是每天都会来看看我，但我不想跟她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沉默，而向雨妍看起来过得很开心，她在研究所本就有很多朋友，何况区烈和临进也时常约她去玩。
曾经的浪漫晚餐终是只剩下我和周智，尽管周智仍然竭力营造气氛，但我真的找不到幸福感，唯有的感受就是冷清、沉默和压抑。
曾经令我很喜欢的紫水晶餐桌也变得越来越幽暗，那些神秘而美丽的纹理变得像是黑暗深处的蜘蛛丝，层层叠叠的狰狞样子令我非常厌恶。
尤其是昏黄的灯光，以前觉得很温馨，如今却令人心浮气躁，真是想把它砸得稀巴烂。
是的！
我觉得自己变了，变得暴躁易怒，稍有不如意就会大发脾气，以前，周智叫我跟他一起到厨房做菜的话，我会非常开心，但现在的我会很烦躁，甚至于大声吼他：“你自己做不行吗？没看到我正在玩兔宝宝吗？”
“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做！”
“我不想做！”
“你不是也要吃么？”
“我不吃！我到餐厅吃！”
“……”
周智沉默地望着我的眼睛，那代表着他的坚持，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答应，但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他看着我的时候，我竟然异常烦躁，并且有少许不安，而这种不安加剧了我内心的愤怒。
我彷如失控般冲出了房门。
可是……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脑子里会浮现周智的笑容？
为什么会回想起以前的幸福？
当我在1号餐厅落座，我摔门而出的样子便浮现在脑海——周智穿着粉红色的兔兔围布，右手拿着食材，左手端着酱料碗，眼神平静地凝视着我。
我有些后悔，又有些烦躁，内心很痛苦，撕心裂肺的痛苦，我觉得没有人能理解我，也不会再有人能理解我，甚至包括周智。
我觉得很寂寞、很孤独，情绪很低落，但我又很害怕，尤其是在人工月亮升起的时候，我特别特别害怕，甚至不敢再独自回到我的兔兔树屋。
我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
我狠狠地咬了咬牙，试图令太阳重新升起，但最后一刻，我犹豫了……我好害怕周智生气，好害怕他从此不理我了。
茫然地闲逛许久之后，我鬼使神差地回到了周智的木屋，屋里的灯光仍旧亮着，茶几上的烟灰缸堆满了雪茄烟头，而周智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抽着雪茄，满屋都是浓重的烟味。
“怎么还不回去睡觉？”周智笑着看向我，彷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想看看我在你这里的房间有没有被弄乱。”
“嗯……你自己去看吧。”
“噢！”
我沿着木楼梯默默走到了二楼的楼梯拐角，却忍不住偷偷从楼梯缝里打量。
紫水晶餐桌已经收拾得一尘不染，上面摆放着我和向雨妍最喜欢的插花，而周智仍在抽着雪茄，根据他的眼神，我能感觉到他正在思考，因为他的眼神就跟炎帝思考的时候一模一样。
回到我的房间之后，我无法控制地扑到了粉色小床，然后用被子捂着自己的头痛哭不止，但我害怕被周智听到，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哭累了，便仰躺在床上发呆。
看着悬挂在屋顶的风铃，看着那些笑意盈盈的小兔兔，想到周智和向雨妍给我挂上去的样子，我真是揪心的痛。
我不停擦拭眼角的泪痕，但怎么都擦不干净。
此后我的意识变得迷糊，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很奇怪的感觉，总之就是昏昏沉沉的，直到一阵海风把风铃吹得叮当作响，我突然清醒了过来。
“不行！我必须去找向雨妍问清楚！”
当我升起这个想法的时候，无尽的怒火便从心底升起，我毫不犹豫就离开了周智的木屋，然后径自走到向雨妍的木屋。
“砰！砰！砰！”
我一边砸着她家的门，一边按着门铃。
“向雨妍！开门！”
“向雨妍！快给我开门！”
“来了！来了！”
向雨妍的声音从阁楼的窗户传来，屋里的灯也相继打开，而后没过多久，穿着薄纱睡衣的她打开了房门。
“梦园！你怎么来了？”
“进屋说！”
我大步走进了房间，而且立刻就打量四周，因为我特别害怕一件事，我……我特别害怕向雨妍已经跟区烈登记了，也就是说发生了羞羞的关系。
如果是这里的人，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我感觉周智绝不会接受，因为他跟我讲过很多地球人的思想，如果向雨妍拥有了伴侣，周智多半会跟她保持距离。
“你究竟在看什么？”向雨妍疑惑地问。
“你有没有跟区烈登记？”
“登记什么？”向雨妍茫然地问。
“就是……就是发生羞羞的事之前必须要做的登记。”我激动到什么都顾不得了。
向雨妍瞬时便瞪起眼睛：“你在胡说什么！我跟区烈就是很普通的朋友！”
“那你为什么要经常跟他在一起玩？”
“我跟哪个朋友都经常在一起玩！”
“你是不是想跟区烈登记？”
“你为什么问这些？”向雨妍奇怪地问。
“我……我……我就是随便问问。”我犹如泄了气的皮球，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理由，无论向雨妍想做什么都是她的自由，我根本没有多管的借口。
向雨妍盯着我打量片刻，突然拉着我的手走到迅兽匹沙发坐下。
“梦园！我确实觉得区烈很不错，什么都好，简直无可挑剔，而且他以前在地球也是很努力很勤奋的人，他爱地球、爱他人、怜悯弱小、正直勇敢而又体贴人，知道我喜欢什么和不喜欢什么，说话还很动听，考虑别人的感受，完全不像周智那般龌龊胆小，甚至对自己的无耻和不要脸也理直气壮！”
“……”
我久久沉默，因为我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向雨妍呆呆地看着茶几上的鲜花，那是……那是周智最喜欢的鲜花。
“区烈的心意确实很明显，我知道他想跟我去登记，我也在仔细考虑，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靠近我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会闪现周智的笑脸，所以我暂时不会跟区烈登记，甚至连防晒油都没有让他涂，只要他走到我半米之内，我就异常反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先做朋友吧！慢慢来！”
“你跟他在一起玩的时候，你觉得开心吗？”我颓丧地问。
“挺开心的！除去他靠近我会令我反感之外，其它都挺好！”向雨妍甜甜地笑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觉得应该为向雨妍高兴，但实际又很难受、很痛苦，真是很奇怪的滋味。
许久的静默之后，我感觉自己很想逃，很想立刻就逃离这里，但脑子里又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个念头，而且像是救命的稻草一般令我产生了期望。
“可……可你完全不反感周智靠近你啊！”
“我……”
向雨妍欲言又止，而且眼神泛起浓浓的迷茫。
“我也不知道，我确实不反感周智靠近我，即使是现在，我在海滩晒太阳的时候也会想到他，希望他来给我涂防晒油，但我又很讨厌他，打从心底里看不起他，他窝囊龌龊、没有尊严、无耻至极。”
向雨妍突然用凌厉的眼神盯着我，那是她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才有的眼神。
“你认为我会跟周智登记？”
“我……我……我以前是这么认为的。”
“我跟他最多只能成为特别好的朋友，但绝对不会跟他登记！永远不会！”
“可……可你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很开心吗？”我含着泪质问。
“我把他当好朋友，而你是我的家人，我当然很开心，但他那天的回答令我厌恶至极，我不想再跟他做朋友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什么问题！我希望你开心！”
我猛得站起身，毫不犹豫就转身往门外跑，便彷如逃跑一样，但走到黑夜笼罩的草地时，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痛哭着看向追到门口的向雨妍。
“向雨妍！你给我听着！永远不准再在我面前说周智的坏话！不然我绝对不原谅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