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园子中，空荡荡的，许多天都没有人登台演出了。王长青搀扶着形销骨立的王景兴进入。两人站在大堂中，周遭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没了王景兴的戏园子，便失去了擎天柱。许多戏园子中的角儿，都已经不来戏园子。再加上这段时间有竞争对手挖人，导致戏园子彻底停摆。
这一切，是王景兴重病造成的。
王景兴把这一切看在眼中，长叹一声，无比失落。
自他的祖辈开始，便一直唱戏。
如今，戏园子却停了。
这都是他造成的。
“有人吗？”
这时候，在戏园子的大门口，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
“谁啊？”
王长青听到问话，回了一声。
戏园子外，却没有声音。
王景兴摆了摆手，吩咐道：“长青，你去门口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
王长青应下，让王景兴站好，才起身往大门口走去。他打开门，见到来人后很是惊讶，道：“江姑娘，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站在门口的人，赫然是江芷。
她随父亲江春返回扬州后，大多数时间，都在家中。少数时间，会听听戏，然后登台唱唱曲儿。她知道王长青的名字，再加上有江春帮忙，所以很轻易就查到王长青的住宅。此前，江芷也没来拜访，等后来江芷想了解王长青的消息，派人去打听，才知道王家的戏园子关门了。
这情况，令江芷有些奇怪。
在派人打听后，江芷才知道王长青的父亲病重，所以亲自来拜访。
许久未见，江芷内心也挺想看看王长青的情况。在见到王长青的瞬间，江芷内心，还是有些雀跃欢喜的。可一听到王长青的问话，江芷嘴角抽了抽，心头暗骂王长青是木头。
有这么问话的吗？
怎么是她？
难道她不能来吗？
江芷心头虽然有些懊恼，但还是暗暗告诉自己，提醒自己不能生气。她一张清秀的脸上，还带着笑容，道：“难道不能是我吗？王公子，不请我进去坐坐。”
王长青对于江芷，其实颇有好感，只是他面皮薄，没有表露罢了。一听到江芷的话，连忙就摆手道：“江姑娘，里面请，快请。”
江芷点头，这才拎着裙裾进入。
她一进入，便看到了背对着戏台，正面对着她的王景兴。
如今的王景兴，已然形销骨立。
人很瘦，身体单薄。
王景兴先前听到声音时，便听到是女人的声音。如今看到进入的江芷是一个俊秀女娃子，内心也是欢喜，脸上强打起笑容。
“莫非，这是长青儿的红颜知己？”
王景兴内心，如此揣测道。
不一会儿，江芷走到王景兴的面前。王长青侧身摆手，主动介绍道：“爹爹，这是江芷江姑娘，我从北京返回扬州时，在天津认识的。”
江芷欠身道：“见过王叔叔。”
“好孩子，好孩子！”
王景兴脸上露出会心笑容，审视江芷的眼中，尽是满意神色。作为戏园子的班主，王景兴见识了千人千面，一生中遇到过太多的风浪。在他眼中，江芷举止得体，仪态大方，举止投足间，更有一股富贵人家的气度。
这样的女孩子，能单独来找他儿子，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他是乐见其成的。
江芷微微一笑，便站在一旁。
王长青见老父亲身子轻微晃动，担心王景兴的身体，连忙就建议道：“爹爹，您身子不好，不如早些回院子休息。”
“不了！”
王景兴摇头，他目光却落在江芷身上，说道：“江姑娘，你来戏园子找长青，应该知道长青是戏园子的人吧。”
“知道！”
江芷笑着回答。
王景兴话锋一转，突兀道：“长青是戏曲家族出身，没身份没地位，你和长青走得近，不怕人说你闲话吗？”
江芷一听，心中却活泛开了。
王景兴话里面的意思，她当场就明白了。王景兴的询问，是询问她是否介意王长青的出身。如果江芷介意，那么王长青和江芷之间，就没有再来往的必要。
江芷心思通透，回答道：“王叔叔，唱戏的人，难道就不是人吗？戏园子的人，也是人。王公子是唱戏的，我也是唱戏的。曾经，我在天津庆和班唱戏，只是如今到了扬州而已。”
“哦，好，好！”
王景兴一听，连连点头。
他到不希望王长青去攀什么高枝儿，就希望王长青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有一个贤惠通达的妻子，那就足够了。
只是，王景兴也有些疑惑。
一个戏园子的女子，身上有着一股富贵气质，这让他有些吃不准。一开始，王景兴认为江芷是出身大户人家，但听了江芷的话，他又拎不清楚了。但想到自己时日无多，王景兴也操心不了这么多，只能安慰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
王景兴收回心思，道：“江姑娘，你且在这里陪长青聊天，老夫去后台准备一番。今日，老夫要登台演出，即使没有人在，也要演出。”
“爹爹不可！”
王长青一听，连忙开口反对。
如今的王景兴，病入膏肓，随时都可能有性命危险。这时候，王长青希望能多陪陪王景兴，更希望王景兴能多活一段时间，不希望王景兴有个三长两短。
唱戏不是个简单的活儿，不仅需要技艺，也需要体力支撑。
如今的王景兴，难以支撑。
王景兴神情固执，摇头道：“长青，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王长青道：“爹，您的身体……”
话刚一说出口，就听江芷开口了，她打断王长青的话，微笑道：“王公子，王叔叔想再唱一曲，你就满足他的要求吧。我听人说，王叔叔的戏班子中，王叔叔是独一无二的名角，我也想一饱耳福。”
王长青略微皱眉。
王景兴赞许的看了江芷一眼，道：“江姑娘说得好，长青，你陪陪她。”
说完，王景兴转身迈着蹒跚步伐，往后台行去。
王长青看着步履踉跄的老父亲，情绪有些失控，眼中噙着晶莹的泪花。他一直陪着王景兴，很清楚王景兴的病情。
江芷站在一旁，语气低沉，缓缓道：“王公子，令尊的病情，我听人说了。如今见到令尊，也大致清楚。这样的情况下，老人家有心愿，何不满足呢？老人家还有什么心愿，都遂了他吧。力所能及的，便不要去考虑他的病情，让他多开心一点。”
“江姑娘所言甚是。”
王长青一听，也明白了过来。
他内心也赞同江芷的说法，也清楚江芷的做法是最理智的。
两人聊着天，等着王景兴出来。
只是，许久都不见人。王长青迟迟看不到王景兴出来，心中有些焦急。等了快两刻钟，都还没有见到人，王长青忍不住道：“江姑娘，我去后台看看。”
江芷再度伸手阻止，说道：“王公子，以王叔叔的情况，自己化妆肯定没问题。只是他患了重病，化妆什么的，肯定很慢，你再等等。他老人家要演出，就让他体体面面的演出。他现在，肯定不愿意让你看到他最艰难的一面。”
说出这番话时，江芷的情绪也有些低落。
生死离别，最是伤人。
王长青闻言，握紧了拳头，很是自责。他的父亲患了重病，已经在弥留之际，但在这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感觉太让人揪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