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汉虽然同宗同辈,但到底占了个“兄”。
他这一下温氏自觉受不起,偏了偏身子。但不能服软!
两个长辈跟着过来,明面上是表诚意,实际上也是一种威慑。温氏若是得寸进尺,他们矛头立马就能转过来教训她。
温氏定了定心神,才缓缓道:
“堂兄诚心,我作为弟妹的哪儿有说不的道理。大家都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既然两边都吃了亏,这事儿就此罢了。”
此言一出,刘光汉夫妻俩脸色隐隐泛着绿,村长和刘茂全也噎了一下。
两边都吃亏?
真亏她说得出口。
第一回刘光汉嘴欠,吵架没吵过,还被打了一拳。第二回刘光汉上门偷猪,猪没偷着,自个儿被砸伤,还赔了她们家修补雨棚的钱。今天上门道歉,又搭进去几十斤粮食。
从头到尾吃亏的只有刘光汉!
好在村长和刘茂全年纪大,心态稳。温氏一个孕妇带着仨孩子,半夜被人摸上门,心里没点怨气那才奇怪。
话里夹枪带棒,受着吧!
前边的小恩怨一笔揭过,村长这才摆明来意。
“大全媳妇儿,秋收已经收尾了,后天开始,县太爷要派人下来收今年的税,你们家头一年分家,按照律例规定,赋税可以减三成。”
目前朝廷征税是按户来算的,户头越多,实际上征的税就越多。
近些年全国风调雨顺,人丁增长很快,底层的农家土地不够养活一大家子,征上来的税也不见多,朝廷便出规定,给第一年分家的人家减免三成赋税,第二年减免两成,第三年才恢复正常征税。
温氏给村长续了杯茶。
这么点事儿肯定不值得村长亲自跑一趟。
“官老爷们下来,不止征税,还要顺道儿调查民情。金芽性子活泼,最近让她在家里安分点,别惹事儿。”
村长略微浑浊的眼睛盯着金芽。
“明白吗?”
温氏心里腾起来一股无名火。
她们家金芽什么时候主动惹事儿了?
“村长,您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家金芽在家里一向乖巧,跟张大夫他们相处的也很好,没发生过什么摩擦。”温氏脸色冷凝,“孩子要是在外边受了欺负,我当娘的更乐意看到她打回去,而不是忍气吞声。”
村长被怼,面上露出些许不悦。
他担任村长这么多年,在村里称得上德高望重,温氏一个外村媳妇儿竟然这么不客气!
金芽打断他的思绪。
“村长爷爷,您仔细想想,我在村子里干了什么影响您考评的坏事儿?”她难得示弱,语气带着几分委屈。
村长从没见过她示弱的姿态,不由自主开始回想。
跟自己亲阿奶起冲突,剃了长辈头发,殴打阿奶。但是刘老太现在不在村子里。
殴打亲二叔,不尊重长辈。但是刘大贵现在也不在村子里。
长乐赌坊差点侵占村子里的田土。跑来给他通风报信的是刘金芽。
家里房子田地都没了,找村长借宅子的是刘金芽。
……
一桩桩一件件回想下来,除了主动招惹刘金芽的人,她还真没有直接对村里其他人出过手,甚至没有欺负小孩子!
村长震惊了。
小丑竟是他自己!
刘茂全和刘光汉也震惊了。
没想到这么凶的女娃子听起来还真挺委屈!
金芽见他想明白了,再接再厉。
“村长爷爷,您知道的,我不爱惹事儿,那些故意来招惹我的人才是真正影响您考评的人。
他们明知道我不好惹,故意挑事儿让我动手,然后到官老爷那里告我的状,既针对我也针对您啊!”
认可了金芽第一个受害者逻辑,第二口锅扣在别人身上简直不要太容易。
村长顺着她的思路一想,还真是这样。
他重重叹了口气。
刺头从一个人变成无数个人,不好管啊!
金芽眼珠子一转,给他出主意:“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给村长爷爷您分忧。”
“什么办法?”村长狐疑。难道是假好心?
“考评这段时间,我在村子里当临时监察员。我不惹事儿,不代表别人家不惹事儿。
我跟白羽学了些拳脚功夫,又有一把子力气,保证把他们给您治得服服帖帖,怎么样?”
温氏和刘光汉夫妇听得云里雾里。
刘茂全嗤笑一声。
在门外听响儿的白羽眼神微微凝滞。
金芽的算盘打得挺响。村长给她权力,让她光明正大使用暴力去插手别人的家事。不管持续时间多久,这种权力的下放必定会让村里人对她乃至刘大全一家子产生忌惮。
不说恭恭敬敬,至少不敢明面上找他们家的晦气。
村长看金芽的眼神都变了。
但不得不说,这个建议对他很有吸引力。
有人愿意顶着骂名,用强硬手段帮他处理些麻烦事儿。要是过了火惹起大家伙群愤,仇恨值全在刘金芽身上,处理她一个就能压下来。
而且,就身手和背景来说,刘金芽最合适。
“我考虑一下。”村长站起身。
金芽笑眯眯将几人送出门。
不管成不成,以后不长眼的都会少一些。
回到家的刘光汉还没想明白。
“爹,刘金芽说那话啥意思?你们咋一个个表情都变了?”
刘茂全回头,对上一双清澈愚蠢的眼睛。
他叹息一声,抄起旁边的旱烟袋子给儿子脑门来了一下。
“以后少去招惹刘大全那一家子,尤其是刘金芽,不然,下次就不止是皮外伤了。”
王氏已经反应过来了,连忙扯走还想继续再问的刘光汉。
咋这么愣呢?
送走不速之客,金芽轻轻扑进温氏的怀抱。
“娘,谢谢你袒护我。”
不管有没有被发现,温氏会不会怨恨她,至少此刻她感受到的是来自一个母亲无私的爱。
何必忧心未来。
温氏的手并不细腻光滑,长年干活,粗糙还布满老茧。
但此刻轻柔地抚在金芽背上,带来无比的安全感。
“我的儿,我是你娘,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
室内温情一片,白羽带着白云回了自己屋里。
“哥哥,我们的娘亲也会像干娘那样温柔吗?娘亲长什么模样?”白云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话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她两岁的时候娘去世,关于娘亲的记忆已经完全模糊掉,只能靠着哥哥的转述在心里描绘娘的模样。
白羽像温氏那样抱住白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哥哥画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