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见君来
羲和十七年，巽家老宅。
“老夫人，少主子还没回来？”翡翠珠钿叮当脆响，三四十来岁的女子缓步走来，待到凤头朱椅前，盈盈一拜，礼数极尽周全。女子保养得极好，若不知年岁，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双十年华的妙龄女子。
老夫人垂眼瞧着自己的儿媳妇，浑浊不堪的眸子飞速闪过一丝不屑，随即又掩了下去，沉声道：“翠娘，你逾距了。”
“翠娘不敢。清儿再不济也是我翠娘的幼子，巽家命定的少主子。娘亲关心自己的孩子，也算逾距么？”女子依旧跪在那里，却是不卑不亢，话语中锋锐之意直指高位上的那个核桃皮样的老东西。
老夫人看着下头低眉顺眼的儿媳妇，越发气闷，声音渐渐拔高：“不敢？我看你倒是敢得很？！生出这样一个孽子，你还有脸的你！！”
老夫人怒得有些憋气，抄起桌上的茶盏灌了一口，垂着胸口咳了起来。“巽家到底造的什么孽，竟惹得你这尊祖宗！！清儿身子骨弱也就算了，好好调养还是有的补救。这青天白日的竟招些不三不四的妖邪之物，你说还有天理王法么，啊？真是什么样的妖孽生出什么样的种，你看看你儿子，好好书不读，一个劲儿的往外跑，还和妖物勾搭上了，凭地惹得一身晦气。你说说，说说，咳咳……”
老夫人气得满脸通红，褶皱的脸上更加拧巴到了一起，就差不顾仪态跳将出来，指着她儿媳妇的鼻子骂了。
女子皱了皱眉，却依旧笔直地跪在了那里，不言不语任着老夫人唾骂，木雕般无表情的脸色只显出了漠然二字，显然已经有太多次，多到麻木。
巽家虽说是世家大族，但是到巽慕言那一代就开始衰落了，到得巽三爷巽彧也就是巽清的老爹那一辈，所谓世家大族也不过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巽三爷在朝也不过做做文书，替圣上跑跑腿，谋得衙令一职。然，还是有不少人潜意识里头还是有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种戒备在里头，朝野之中少不了人给他下绊子，由此本就举步维艰的巽三爷越发的难过，而这份焦虑也少不得感染到了家族老宅。
“老夫人可是说完了？我家清儿到底在何处？”女子见着老夫人终是消停了，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还能在哪里，不就是在他碰着那小妖的后院老巷么？”老夫人气还没消，直哼哼着。
“翠娘刚在街头碰着个得道的，幸许有些作用，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去去去，肯定又是一个街头骗钱的。赶紧轰出去，这地头儿够脏了，却也容不得外人再来掺一脚。”
“我见那人挺有正气，也没说要钱，只道这后院阴气弥漫，恐有鬼祟之物，，想来看上一看。老夫人何不赌上一把？”
老夫人正烦着，听了此人不要钱财便觉得无甚大碍，便打发翠娘把那人带过去试试。
女子起身再施了一礼，便袅袅婷婷地出去了，然而紧蹩的眉头依旧没松了开去。
身后。
老夫人挥了挥手，沉声道：“来人。盯着那婆娘，有任何异动，立即来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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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儿，可是醒了？”
房小灵一睁眼就见着无限放大的某人的脸，吓都吓醒了。再一转眼，瞅见巽清半湿的衣袖，顿时囧成一个大红脸。她呐呐道：“我，我去洗。”
“行了，我让牙子去洗。”巽清松了松肩膀，换了个更舒适的角度倚在了老槐树下，“再陪我坐一会吧，待会儿娘亲怕是要寻过来，我恐怕就没这么悠闲了。”
“哦。”房小灵乖巧地应了声，随即又垂下了头。近乡情怯，更别说近人，她绞尽脑汁都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只得低着头瞧着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出神。
“呐，你说，当朝做官就真的那么好么，老爹也是，巴巴地干着吃力不讨好的事，可朝里哪个瞧得起他？”他仰着头，墨色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辨不清神色。
“灵儿，别嫌我啰嗦。我讨厌念书，讨厌那些弯弯绕绕，最讨厌那些口里念着圣贤书，手上却沾了不知多少人血液的混蛋，想想以后要与这些人以后同朝为官，我就起鸡皮疙瘩。”
“……”
巽清一直语气淡淡，可那份厌弃与不耐却实打实的扎人心。
房小灵一直默默地听着，没有插嘴的预算。她很清楚现在的巽清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一个就算知道了他全部心事却没有任何威胁力度的存在。
而她，心甘情愿。
一个人如何才能对另一个敞开心扉，无话不谈？那个人若不是他自己，那么这个人绝对是与自身不可能存在于同一个圈子的人。
没有关系，也就没有所谓威胁与泄密。
房小灵很清楚，一直都很清楚，可她在不知不觉中……越了界。
她想要更多，想要这个人……永远的记得自己，永远……属于自己。
“灵儿，喂……你有在听吗？”巽清自己说了许久也没有见着房小灵有任何动静，一转眼就见她目光呆滞，不知在想着什么，不由得有些丧气。“灵儿果然觉得我烦了么？”
“没……”房小灵收回了神，有些慌乱地避开了巽清的灼灼视线，就见到一女子急匆匆行将而来。“你看，你娘果然来找你了。还不回去？”
巽清瘪瘪嘴，把目光移向那里，腾地发现来的不止是他娘亲，还有个生面孔，不禁有些慌乱。“灵儿，快躲起来。我娘看样子不是来找我的，倒像是来找你晦气的。”
“你是说你娘又请来个什么牛鼻子老道么？那有什么打紧的，一个个骗钱来的，哪有什么真本事？”房小灵无所谓的耸耸肩，推了一把巽清，“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去。”
“咦？”房小灵瞅着那个越走越近的“生面孔”以及后头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愣住了。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