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接头暗号
cháo湿昏暗的牢房里,田万章安静地坐在铺满稻草的地上。这里看不见阳光,唯一的光源就是走廊上黯淡的灯光。
自从[**]全面撤出上海,淞沪会战结束,在以上海为主的广大沦陷区,军统人员就奉戴笠的命令,开展了广泛的敌后活动。他们不仅破坏军用设施,烧毁战备物资,一有机会还袭击rì本军队。所有的这一切都极大地打击了侵华rì军的嚣张气焰,同时也极大地鼓舞和提高了全国人民的抗rì积极xìng。
可是,随着战事的前移,军统成员开始出现了变节者,在这些汉jiān的指引下,军统在上海的组织遭到了很大的破坏,加上rì军也在不断加强防备,军统在上海的敌后活动除了加大打击汉jiān的同时,也逐步转入了低cháo。
原先这一带的组织负责人文川,在主动请缨加入锄jiān队并肩负重组军统上海组织的任务向上海出发后,十几天过去了,却没有了任何消息。目前,前线[**]在临沂、藤县、台儿庄等地重创rì军后,国内关于在徐州与rì军决战的舆论也很多,统帅部急切想知道徐州附近rì军的动态。
作为徐州南线rì军后勤供应的重要周转站,这座城市也相应成为敌后情报的重要来源。建立一个新的情报网已经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情了。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从事情报工作多年的田万章,才临危授命,承担起回到家乡重组地下情报网的重任。第一批先头人马已经派进了城市,并且按各自的特长也找到了能掩护自己身份的职业。为了保密,这些人相互之间并不认识。同时,电台他也先一步派人运进了城里。这一次进城,就是带电台密码的。只是谁也没有料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赵广文!
“咕~”一阵子腹鸣在安静的牢房里显得很大声。田万章苦笑了一下。从被捕到现在快一天了,也不知鬼子是怎么想的,竟然一粒米、一口水没有给自己。不过想到下午和那个鬼子之间的交锋,他禁不住笑了笑。
“和我玩这一套,太嫩了点。”心里嘲笑了大介洋三一番。
作为一个主要搞审讯的人员,虽然没有受过什么特殊的训练,但是多年用心的经验总结和局里帮派之间内部的纷争,早已使田万章成为军统内部的审讯高手。加上他本人就是在城破后,家人被rì本人杀死,自己靠装死才逃出来的。对rì本人的仇恨,是他所有一切的力量源泉。
想到临走时反驳大介洋三的话,田万章不禁得意地笑了。为了安全起见,他来的时候以商人为掩护,雇佣了一个挑夫。他刚才借着大介洋三打击自己的话,把自己的惨事移花接木地放在那个挑夫身上,一方面回击大介洋三的进攻,另一方面也希望能暂时转移敌人的视线,看看有没有机会逃走――这个牢房他已经仔细观察过了,仅仅是一个jǐng察局的临时牢房,犯人就他们两个,防守并不是很严。
“也许能找个机会逃走吧?”田万章心里说了一句。鬼子居然一直没对自己动刑,既让田万章感到意外,也让他觉得是不是的转移视线成功了?
对于那个挑夫,田万章并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意思。甚至他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成分。自从遭了大难,死里逃生,田万章随时关注着战事,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报仇雪恨。关注多了,不仅没有看到战事往好的地方发展,看到的却是[**]一步步后撤,难民络绎不绝的场景!他知道自己对此无能为力,可是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血债,又怎么可以忘记?
不知什么时候,田万章开始恨那些难民。田万章并不因为战事不利而怪罪[**],在他看来,战事不利,一是因为[**]武器差,国际援助少,另一个原因就是那些老百姓只知道逃难,没有起来抵抗rì本人。
所以,在出发之前,他找了一个毫不知情的挑夫,除了掩护与安全意外,就是预备着可能的情况。
“活该!让鬼子瞎忙去吧。”心里骂了一声,田万章舒展了一下身子,倒在有些发霉的稻草上,推测着鬼子下一步的动作。
和田万章的想象不一样,大介洋三并没有急着提审挑夫。让赵广文等人回去以后,大介洋三躺在椅子上也在推测田万章的思想。尽管他对几个中国人说得头头是道,可是安静下来却不是那么有把握。
从常理来讲,这种情况下抓获的随从并不知道太多的事。这个田万章看来是不容易撬开嘴了,可是如果不能把田万章领导的人抓干净,支那zhèng fǔ只需要再派一个人过来领导就行了,危险依旧存在。
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同样也出现在肖彦梁的脑海里,以至于他竟有些分神,自行车一拐,差点撞到骑在前面的张旭。
“在想什么事?”还是有所感觉的张旭停下车,转头问道。
“没什么,还不是赵广文那个嘴脸。”肖彦梁尴尬地下了车,顺口答道。
“哼!”张旭重重地一脸的蔑视。
就这样,两个人也不再骑车,推着自行车慢慢走着。似乎有什么顾虑,两个人都没有谈论关于田万章的话题。
“队长,刚才局长打电话说,让你们一回来就到他那里去。”到了便衣队,刚把自行车推进院子,一个队员就跑过来说道。
张旭、肖彦梁对看了一眼,掉过车头,往黄长羽家骑过去。
到了目的地,下人们把两个人引到黄长羽的书房。黄长羽已经在那里等他们了。
“***。”招呼两个人坐下,挥挥手打发下人出去后,黄长羽第一句话竟然是脏话!
张旭“噌”地一下站起来,大声说道:“局长,是不是赵广文那混蛋给您气受了?要小的们做什么,您只管开口。”从开始参加审讯听到赵广文的任命到现在,张旭肚子里憋了一股子怒火,再怎么说,他对黄长羽也还是有感情的,现在终于可以发泄了。
“不错,局座,您有什么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属下决不含糊!”见张旭这么激动,还在思考那个叫田万章的是怎么回事的肖彦梁心里一动,跟着站起来向黄长羽表明道。
张、肖两人的表白,让黄长羽既感到放心又感到兴奋。有多长时间没有这种决不低声下气,想杀人的冲动了?黄长羽刚想站起来说些什么,大介洋三森森的目光却浮现在眼前,才被鼓起来的雄心壮志登时被打压下去了。
黄长羽摇摇头,无力地摊坐在椅子上,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想不明白,凭什么他姓赵的就能和我平起平坐?队伍是老子一手拉起来的,给他rì本人办事,谁有我这么强?”
黄长羽的话,并不是那种情绪激动时说出的牢sāo,所以听在张旭、肖彦梁那里,就变成了一种唠叨,一种无可奈何般的唠叨。
“局座,您累了,先喝口水吧。”肖彦梁上前一步,倒了杯水递给黄长羽。
“局长,别把气一个人憋着。妈的,依我看呀,不如找个机会把赵广文做了,这侦缉队也好,便衣队也罢,不都是咱们的了?”张旭手叉着腰,恶狠狠地说道。肖彦梁微微有些诧异,今天的张旭怎么好像火气特别大?
“怎么做?他平rì里出来随时带着十几个保镖,家里你也看到了,防守那么严密,都可以和宪兵队相比了。”黄长羽泄气地说道。
“我看,先忍下这口气,机会以后有的是,只是我在想,现在[**]在徐州重创rì军,反攻大概也会开始了。国民zhèng fǔ那边派往这边的特工也不断增多。我记得二十一年(指民国21年,公元1931年――作者注)rì本人侵占东北后,委员长多次在报纸上说要相信国际强国,他们决不会坐视rì本在中国的活动而不管的。你们看,rì本人占领上海,不是也没有敢动上海一根寒毛吗?所以我就在想,咱们替rì本人做事,要有个限度,别看rì本人很嚣张,这仗谁输谁赢还不一定。”肖彦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边的张旭心里苦笑了一声。这个肖彦梁真会抓时间,竟然利用这个机会来试探黄长羽。可是感情归感情,他张旭何尝不想让黄长羽站到他们这边来一起和鬼子干?
肖彦梁的话对黄长羽来讲,震动也不小。前头刚逃跑了一个文川,现在又抓住了一个田万章,中间还有医院的事,听说在上海,军统人员暗杀那些汉jiān,手段异常狠毒,那么自己呢?在这里,自己可是第一个投靠rì本人的官员,第一支为rì本人办事的队伍也是自己拉出来的,在国民zhèng fǔ眼里,自己是不是目标呢?
“妈的,可惜那个田万章泥菩萨过河,自己都保不了自己。不然倒是可以通过他来向委员长表明心迹,至少咱也是身在曹营心汉。”心里堵得慌,黄长羽终于说出这句话。
黄长羽的话让两个人都吃了一惊。黄长羽就这么简单把这种话说了出来!两个人,尤其是肖彦梁,本来他就一直在考虑怎么样套黄长羽的话,怎么样安排文川和黄长羽见面。现在黄长羽已经完全表明了自己的想法,虽然这里面带着一些失落和不甘心,但是这完全可以保证黄长羽决不会轻易出卖文川了。
“这事,以后有机会再说。都回去吧,我好累。”说出了那句掉脑袋的话,黄长羽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不过对于这两个人他倒是放心得很。见两个人都不说话,忽然觉得好累,挥挥手说道。
“是!”
望着消失在前方的两个人,黄长羽心里矛盾万分。肖彦梁说得不错,别看rì本人很嚣张,国民zhèng fǔ有国际强国,尤其是苏联做援助,这仗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再说了,美英等大国就愿意rì本人占领中国?这个,打死黄长羽也不信。
“无论如何,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以后[**]收复了失地,自己也可以说是忍辱负重。”黄长羽心里说道。
出了黄长羽的大门,肖彦梁嘴角含笑望着张旭,张旭何尝不明白自己这个结拜兄弟的心情?他向肖彦梁伸出自己的手掌,肖彦梁极其配合地伸出手掌,迎上去,“啪”的一声,拍了个结实。
五月的天气,黑得已经有些晚了。
“吃饭了。”高翠儿笑着把饭菜端上桌,稍稍收拾了一下,拿起针线走到院子里坐下。自从王树心他们在医院杀鬼子的事件以后,每逢吃饭,高翠儿就是这样,自个儿先到院子里坐着,张旭他们呢,先把客厅的门关上,再把文川放出来,这样,一旦有事,自少可以争取到一点时间。
走出地下室的文川明显可以感觉到眼前两个人的兴奋心情。这种心情已经有好多天没有过了。十几天前,当肖彦梁心情沉重地告诉他医院发生的事,他的心情也变得异常复杂。
在敌占区,确实需要一场反对rì本侵略者的斗争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不断提醒那些活着的中国人自己亡国奴的身份,也同样可以不断提醒rì本人,在这里,还有很多不甘心被奴役,当亡国奴的中国人。只要rì本人没有被赶出中国,这样的斗争就不会停止。
可是这件事最终是以王树心他们全部以身殉国结束的,这也显示出了有系统,有目的地引导那些有抗rì潜力的便衣队队员的紧迫xìng和重要xìng。在这场事关民族生死存亡的搏杀中,任何单独的个体都显得那么的渺小,没有团结的统一的领导,壮烈牺牲将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有什么喜事吗?”坐在饭桌边上,文川问道。
“有喜事,也有坏事。都不知道该先说哪个。”张旭叹了口气,抓起酒杯,一口干了。
“哦?”文川有些愣住了。过了一会,说道:“既然是这样,看你们回来时脸上的喜气,那坏消息必然在前,好消息必然在后,先说好消息吧。”
“好消息就是我们刚才……”张旭详细地把黄长羽的话重复了一边。说完,他望了望肖彦梁,怕自己有什么疏漏。
肖彦梁摇摇头,接着说道:“我觉得,黄局长的话是真话。你想,第一,在许子乡,rì本人的屠杀,对他的刺激是非常大的,上百人呀,有老有小,一眨眼,就被活活打死了;第二,城里连续发生的对付rì本人的事,对他的jǐng告也非常有效;第三,[**]在徐州的胜利,让他十分后悔现在的所作所为;第四,赵广文当上侦缉队队长,和他平起平坐了,他一定很失望。所以我认为他的话是真心话。之所以和我们说,是因为他完全放心我们。”
“你说……赵广文当了什么侦缉队队长?”文川显然觉得有些意外,“今天宣布的吗?”他继续问道。
“是的。”肖彦梁点头答道。
“如果黄长羽有这种想法,那么拉拢他就没什么问题了。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那么坏消息就是赵广文当了侦缉队队长了?”文川思索着问道。
“不是。”这一次是张旭在回答。“是今天赵广文抓了两个军统人员,其中一个叫什么‘田万章’的,不知道文大哥认不认识?”
“什么?他们把田万章抓了?”对于这个消息,文川的反映很激烈。他站起来,急切地来回走了两步,抬头问道:“这个叫田万章的,长什么样?”
“长什么样?”肖彦梁和张旭对看了一眼,想了想,肖彦梁说道:“这人个子不高,大约和我差不多,稍微有些发胖,肤sè比较白,国字脸,双眼皮,两道很大很浓的眉毛。其他的,就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这人可真是一条汉子,面对大介洋三这老乌龟,还冷嘲热讽的,丝毫不落半点下风。”张旭开口夸奖道。
“没错,就是他!”文川在心里核对了一下,十分肯定地说道。他叹了口气,坐下来又说道:“看来锄掉赵广文已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了。”
说完这句话,见两个人茫然地看着自己,便解释道:“这个人是本地人,抗战前一直在我手下负责[**]的情报收集和审讯工作,不知道有多少共匪落在他的手里,是个对党国作出重大贡献的人。他这次来,一定是因为我没有了消息才出来的。”
“赵广文!”张旭从牙缝里崩出了这三个字。
“文川大哥,我看我们还有机会接触他,要不咱们……”肖彦梁想了想,问道。
“不。”文川摇摇头,说道:“宪兵队防范很严,要不是机缘巧合,我都出不来。你们的作用非常大,没有不要为了他一个人牺牲。干我们这一行,就是把脑袋挂在腰上的。为了大局,这点牺牲,我想田万章也能明白。”文川的话里透出着一丝无奈与痛苦。
“可是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田大哥在宪兵队受大介洋三的折磨嘛?”肖彦梁用焦急的语气表示着不同意见。
“救也许救不出来,你刚才提醒了我,有机会你单独见到田万章,可以告诉他你的身份,一定腰问清楚他这次的任务是什么。这样他的牺牲也就有了价值。”文川看着肖彦梁说道。
这句话终于让肖彦梁和张旭的脸sè稍微放松了一些。
“不过,”这时文川非常严肃地说道:“你们千万要记住,一定要等,等田万章经受了鬼子的重重考验。非常时刻,谁也不能保证他是不是变节者!”
“明白了!”张旭、肖彦梁也是非常严肃地回答道。
“好。我先把我们的暗号告诉你们,这是我在出发前和局里约定好的。”说着,文川把右手放在胸前,捏成拳头,拇指竖起。
“看见你们做这个手势,田万章会问,‘不知道外面的天气怎么样’。你就回答:‘青天白rì,朗朗乾坤’。”见两个人学会手势,文川继续说道。
“记住了。”肖彦梁、张旭两个人默念了一遍说道。
“这件事就先说道这里。张旭兄弟,肖兄弟,你们俩看着机会把黄长羽行踪摸一下,我准备单独会会他。”见两人记住了,文川说道。
“这好办。”张旭说道,“前阵子他在家养病,不容易出来,现在倒是出来了。我想机会很多,只是你……”
“怎么,不放心我的化妆功夫?没问题。”文川显得异常自信。
吃过晚饭,说了些其他的事,因为肖彦梁还要到便衣队值班,各人就休息了。
坐在办公室里,肖彦梁还在回味着文川告诉他的暗号。这种安排,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从此有了新的身份?
“砰!砰!”迷迷糊糊中,屋外忽然传来几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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