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朗星疏,姜沫和霍砚庭一前一后进了壑园。
姜沫望向头顶的月亮,看来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今天谢谢你。”她出声。
前方男人的背影一顿,似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开口谢他。
霍砚庭似笑非笑地睨她,“这次不是没必要多管闲事了?”
姜沫:“……”
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直接越过霍砚庭,径直上了楼。
身后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的霍砚庭黑着脸盯着她的背影。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电话那头是沈岑。
“你让我找的人有消息了。”
霍砚庭嗓音微沉:“对方肯出面吗?”
沈岑沉默地摇了摇头,继而想到霍砚庭看不见,便又说道:“还是不肯,那边给的消息是圣手已经闭关了,不过我的人查到对方来了华国。”
“华国?”霍砚庭皱眉:“你的意思是,这位圣手现在在我们这片土地?”
沈岑:“对,在华国就好办多了,只有把人找出来,不愁他不给老爷子治病。”
“嗯。”霍砚庭沉声道:“先找吧。”
“这不找着呢嘛。”沈岑换了话题:“你媳妇不也会治病吗,我可听说老爷子这会能从危险关头被救回来多亏了她,我看要是那位圣手实在不肯出面,不如就让你媳妇先治着。”
“嗯。”霍砚庭散漫地应了声。
这回轮到沈岑震惊了:“你居然没反驳?哎我说,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短短几天是什么让你霍大少爷改变了想法?”
霍砚庭淡淡道:“她医术确实不错。”
沈岑“啧”了声,稀奇地道:“真没想到能从你霍砚庭嘴里听到对别人的夸奖,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看来老爷子给你找的这个夫人还真找对了。”
霍砚庭懒得搭理他这些废话,“你还有事吗。”
沈岑翻了个白眼,“咱俩这还没说两句呢你就不耐烦了,你这坏习惯真应该改改,打小你就不爱说话,长大了结了婚还这样,你也不怕老婆嫌弃你。”
“……”霍砚庭冷声道:“挂了。”
“哎哎哎!别急啊!”沈岑赶紧出声,深怕下一秒就被挂电话:“你失眠的症状也可以让她看看啊,之前你不是说她的衣服对你有用吗,干脆让她给你把个脉好好看看吧,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人总要睡觉的。”
霍砚庭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声音低沉:“看了。”
“啊?”
“开了药现在正在吃。”
“有效果吗?”
霍砚庭抬眸看了一眼楼上紧关的房门,“一点点。”
“一点点是什么意思?”沈岑穷追不舍。
霍砚庭这下是真烦了,直截了当的挂了电话。
姜沫开的药的确有一些用处,能够改善他的睡眠,可他的身体似乎对药物有抗性,从昨天开始,失眠的症状明显加重。
霍砚庭不知道,这些药还能维持多久的效果。—
悬月高照,窗外一点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朦胧似雾。
姜沫紧闭双眼,额头上冷汗涔涔,她的身体仿佛置身在深渊里,周围全是刺骨的寒意。
梦境中一些画面虚虚实实,到处都是高悬的红色的灯笼。
温暖的房子里,一家人正坐在里面吃团圆饭。
然而院外,女孩纤细的身影跪在冰天雪地里,手指冻得发紫,身上穿的还是初秋时的衣物,挡不了一点严寒。
露出来的肌肤青紫交加,隐约还有几道赤红色的鞭痕,血迹在背部蔓延,染红了一大块布料。
那双漂亮的眼睫上落了几簇雪花,脸颊上的泪水被冻成了冰,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头望了一眼窗户,透过那扇窗,看到了里面的其乐融融。
她想张口喊“妈妈”,可身体已经冻僵了。
她跪的实在太久了,快要撑不下去了……
身体的失温让她的意识逐渐抽离,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有麻木。
终于,她冻成冰雕的身体彻底倒在了雪地里。
她死了。
原先清冷孤零的院子里突然热闹起来。
裹着名贵羽绒服的小女孩被一左一右护着出来,深怕他们最疼爱的妹妹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其中一名男人看到倒在地上被冻成冰块的少女后,目露嫌弃:“怎么回事!”
管家急忙道:“老爷,大小姐被冻死了!”
“什么?姐姐被冻死了?怎么会……”被护在中间的少女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惊恐,像是被吓到。
身后的男人及时扶住她,温柔的安抚:“清清别怕,这乡巴佬死了就死了,找个地方埋了就行,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情绪不能激动。”
“就是,恶心人的玩意,死了最好!”沐泽森呸了一声。
少女面色发白,哭出声来:“都怪我,要不是我不小心摔坏了姐姐的东西,她也不会把我推下楼,爸爸就不会惩罚她……都是我的错……呜呜……”
一旁保养得当的女人心疼的用手帕帮少女擦去眼泪,“乖女儿,不怪你,要怪就怪这死丫头命不好,不过就是被罚跪了一天,居然就挺不过去了!”
男人着一张脸,他不过就是气上头打了她一顿外加罚跪了一天,怎么就闹出人命了?
这大过年的,简直晦气!
管家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死了的这人虽然在家里不受待见,可毕竟身上留着沐家的血,自己不过就是出去溜达一圈的功夫,人怎么就没了呢?
这要是追究下来,自己得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管家恶毒的看了一眼被冻死的少女。
所有人站在台阶上,嫌弃而厌烦地看着地上的少女,眼中的冷漠仿佛不是死了人,而是在看一场闹剧。
最终,男人发话:“好歹是沐家的女儿,把人葬在沐氏陵园,再立个碑。”
“爸……”少女突然出声:“您公司刚在海外上市,这个节骨眼要是传出姐姐被冻死的丑闻,会不会对您上市的事有影响?”
闻言,男人顿时皱起眉,沉思两秒后道:“扔乱葬岗吧。”
雪越飘越大,管家找了两个大汉把尸体抬出去。
姜沫像是一个局外人站在院外看着这一切,下一秒,眼前一黑,忽然就到了乱葬岗,她看到那些人随便就把女孩的尸体扔在了乱坟堆里。
姜沫脚底发寒,四周冷风呼啸,隐隐还能听见哭嚎。
仿佛有人在叫她。
姜沫陡然惊醒,一身冷汗。
她看了看窗外的月亮,轻叹了声气。
这个梦都做了快十年了,如今竟还能被梦魇困住。
姜沫苦笑了声,无论醒来后怎么回忆,自始至终都想不起那小女孩的脸。
是自己吗?
可她明明最近才回来认亲。
尽管女孩的遭遇跟她相似,但姜沫总是觉得,自己在这段梦境里只是一个旁观者。
似乎这一切都跟她毫无干系。
姜沫疲惫至极,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看,出神间,隐约听到门外有踱步声。
这个点,霍砚庭不睡觉在走廊上做什么?
她微微蹙了蹙眉,正好有些口渴,便索性翻身下床。
门开后,走廊上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了,又出现在楼下客厅。
等姜沫到客厅时,抬眸就看见男人靠在沙发上,双眸微阖,左手端着一杯红酒,姿势慵懒随意。
姜沫自顾自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喝完后出来男人依然保持这个姿势。
她停住脚步,微微抿了抿唇。
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客厅喝酒?
难道是失眠症又发作了?
姜沫眉心拧紧,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坐到霍砚庭身旁。
身边沙发忽然陷进去一块,霍砚庭倏然睁眼,不动声色地斜睨着她。
没等他开口,姜沫一把拉过他空着手的那只胳膊,纤指搭在男人腕间。
霍砚庭眸色意味深长,微眯起眼。
姜沫抬眸问他:“药效失效了怎么不跟我说。”
霍砚庭收回手,面色淡淡:“今天才彻底失效。”
姜沫怔住。
今天才失效,也就是说自己开的药他才吃了几天就失效了。
行医至今,她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
只能说明霍砚庭本身身体就自带药抗性,什么药用在他身上,可能都不能长期使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的失眠症确实无药可解。
霍砚庭见她沉默,淡淡道:“不用担心,我还可以吃安眠药。”
姜沫:“我不是担心你,我只是觉得这是对我医术的挑衅。”
霍砚庭:“……”
有时候他是真想把这女人的嘴给缝起来。
姜沫又道:“你的身体可能接收不了药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以后很可能会不治身亡,打个比方,假如你出了车祸,但是药物的药效只能维持一周的话,那仅仅靠你自身的愈合能力估计只有死路一条。你应该庆幸,从小到大没出过什么事,否则,你现在可能已经不能坐在这里失眠还能有心情品尝一杯好酒了。”
霍砚庭脸色沉下来,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姜沫好言相劝:“越是失眠,越是要减少抽烟喝酒,安眠药和酒一起服用有死亡风险。”
霍砚庭起身,冷笑了声:“放心,咱俩婚没离之前,我绝对好好珍惜我这条命。”
姜沫:“那你不如先在离婚协议上把字签了,这样就算你死了,我也能第一时间办理离婚。”
霍砚庭:“……”
这女人就是老天爷派过来专门气死他的吧!
半晌,他气笑道:“爷爷知道他一心喜爱的孙媳妇实际上如此迫不及待的要跟他孙子离婚吗。”
姜沫不想再跟他口舌之争,“只有小学生吵架才会一直提家长。”
霍砚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