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有人回应她,她轻蹙的眉头不曾舒展,神色很仓皇,唇也泛白,惶惶不能。
“雷绍衡!”
急急的一声轻呼,蔚海蓝蓦然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力气,浑身好像被抽空般的酸软,头脑亦是昏昏沉沉,努力睁开沉重如灌了铅的眼皮,视线朦胧不清,很多的光影在晃动,睁了那么一会儿,目光才定在简陋的木头横梁上,那张脸空落落的。
昏迷前的一切快速在脑子里倒带放映。
蔚海蓝想起她是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里男人告诉她,如果想要袁圆平安无事,那么就来换人。
蔚海蓝想起袁圆那天突然匆匆离开,她深知能让她这样失魂落魄的,唯有那个男人了。
蔚海蓝便又找到了秦臻,质问他袁圆的下落,她是否出了事。秦臻点了头,蔚海蓝当下就急了。她来不及多想,也不想去管那些,唯一的信念就是要救出袁圆。如果他们要的是她,那就拿她来换袁圆,也是值了。
蔚海蓝就随秦臻赶去和对方碰头。
对方的人手并不多,单单是三人而已。
那个艳丽冷傲的女人,好像是那两个男人的头领。蔚海蓝瞧见她,长发扎起,一身黑衣,正盯着她瞧。蔚海蓝没有特别去注意过报纸新闻,自然是不知道她就是盛世的新任接手人,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叫微安。
可蔚海蓝对她是有熟悉。
哪里见过她。
一时间记不起来。
再这之后,也不知道颠簸昏沉了多久,再后来就记不得了。
“她醒过来了,去叫医生!”身边有人在喊。
蔚海蓝觉得眼皮很重,就又闭上。
下属们立刻将蔚海蓝醒来的消息汇报。
穿着当地土家族衣服的女人一路奔跑着走过楼道。
夜有些深了,附近是幽深的雨林,暗色的树木,大片的吊脚楼,潮湿的空气闷热而浑浊。吊脚楼下的人有序的忙碌着,吊下的灯,光芒很是昏黄,他们的皮肤因为常年的日照黝黑的发亮,吆喝着听不懂的语言。
女人急急跑过好几层楼道,这才来到了高楼的一处房间前。
有两个男人站在外边,说了什么,男人进去又折出。
女人则是往回走。
点着香炉的房间里,坐着一男一女。
垂了窗帘,只开了壁灯调得很小,所以光线很暗。
灯光照出女人漂亮的侧脸,微安轻声问道,“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男人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更甚至是将她扎发的皮筋一并扯下,那头黑发散开来,乌发落在两颊,微安望着他,听见他说,“看来要出事,我们要走。”
微安皱眉,似有不甘。
可她的不甘却是因为其他。
好不容易计划了这所有,如果不是她莽撞,在最后时刻偏要去周旋,那么他们稳赚一笔,也不会前功尽弃。当他们在收购盛世的时候,就料到那三兄弟是故意演戏的可能。而他们就将计就计,也不顾那么多继续收,想着他们不会丢下盛世,那么必定要拉高股票,只要拉高,他们就算没有吞掉盛世,也要他们输得惨烈。
她太想拿下盛世了。
微安在得知雷绍衡可能要远走后,就毅然抽出钱猛砸。
雷绍衡身为盛世的法人代表,盛世如果在当时出了状况,那么他一定是走不了的。
果然,所有的一切都在微安的预想之中。
但微安独独没有想到,当他们接手盛世后,盛世早就空了。
一个空壳的公司,背负了无数巨债。
那是一个填不完的无底洞。
雷绍衡眼看着盛世破产,眼看着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可是他不急不躁,一手布局精心策划。宁愿公司虚无,想方设法让他们跳进去,就算是到了最后,也由着他来操盘。他真是一个不计后果,太过可怕狠绝的人了。
男人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没事。
微安见他双目濯濯,更是温润无暇,心里忽然一凉。
她握住了他的手。
男人任由她握紧双手,他慢慢对上她的眼睛,时间寂寂流淌,他扬起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微安抓着他的手贴向自己的脸庞,“我把她带了回来,我们还没有输。”
男人薄凉的唇薮得抿起,不再说话。
半晌,他才道,“微,你做的很好。”
窗外面挂着一轮月亮,一片白光。
随后的数天里边,蔚海蓝得到了照料,体力也就恢复。
她才有心思躺在这张床上,耐心地打量周遭。
这是什么地方。
蔚海蓝并不清楚。
她被幽禁在这里已经有三天了。
环顾四周,竹楼,竹桌,竹椅,连搁在桌上的茶壶都是竹制品。床是席梦思的,温暖的被子,羊绒的,不厚重,但是很保暖。她没有踏出过这间房子,但是透过开着的窗户,她可以瞧见青翠竹林,还有林间的鸟儿,在清晨十分叫着鸟鸣。
蔚海蓝掀开被子下了地,她走到窗前,光线很亮。
她便有些晕眩。
后边响起脚步声。
蔚海蓝以为是照料她的女人,也没有回过头。
蔚海蓝没有在这几日里开过口,望着窗外的绿意盎然,第一次问道,“这里是哪里。”
等来的却是一道突兀的沉沉的男声,响起在她身边,“缅甸。”
那声音偏是熟悉又陌生。
好像在哪里听过。
好像以前听过千千万万次。
蔚海蓝一愣又是一僵,才镇静地转过身去。
她望向了背后的人。
蔚海蓝惊怔的看着他,这个当时被宣布死亡的人,她以为早已经从她生命里退场的人,这样突兀的出现在她面前,令她心惶不已,怔怔的说不出话来。那人逆光而站,挺拔沉稳,目色沉沉,已不是当初那个笑容灿烂眼神清澈的少年了。
时光一下逆转,回到最初那日。
玻璃的窗户,他就站在回廊里边。那时是徐徐清风吹着,美好得让人不忍闭眼错过。风将少年的白衬衣领子吹起,出色优越,清秀俊雅,像是春日里的晨曦。衣服洗晒过后的香气,扑鼻而来,任是如何抵挡,也抗拒不了。
蓝,我要去美国留学了,下个星期三走。
蓝,我很想你。
我没有办法,你不要生气。
如果……如果我什么也不要,你跟不跟我?
你还记不记得得体育考试?你说,我陪你练跑才能过关,所以欠我一次。现在,就算是你还我的人情,这样行么?
祝你生日快乐。
我们有半年不见了。
蓝,我爱你。
……
他最先是说了什么,对她所说的第一句话。
他说:你们好,我叫沈逾安。
……
任是如何,蔚海蓝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瞧见他。
犹记那一年,沈家家败。
可谓是轰动一时,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
寰美影视其后被华夏影视吞并,万京娱乐同时成立,两人撑起了盛世,雷绍衡又携林恩为法律顾问,一连串的事件蜂拥而来,当时沈家落魄惨败,让人不得不叹息。其后沈云鹏一气之下病入膏肓死了,沈家两姐弟也是颠沛流离。
之后便是祖坟被刨老宅被占,相似的情形再度上映在他的身上。
最后他们在咖啡馆一别,她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他的死讯,而沈乔亦是不知所踪。
蔚海蓝也曾在脑海里描绘过许多次,有生之年,是否还会看见这个人。
如今真真是瞧见了,心里竟是说不出的感觉。
蔚海蓝先是惊怔地看着他,像是怕这只是梦境,尔后颤着手碰触向他。
沈逾安了然一笑,握住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我还活着,我没有死。”
他的声音,他的温度,都不是虚幻的,蔚海蓝才定了神。
他真的还活着。
“你……”蔚海蓝少有血色的嘴唇轻启,仍旧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手下的触感是温热的,他的呼吸带着暖暖的痒拂着她的手背,他站在她面前,眉眼温润,依稀可辨当年的模样……他的眼睛,深褐色,阳光下会有呈现好看的明润光泽。
他吐息交错,完美的嘴唇微微张合,语气温柔痴缠,“蓝,你是在怕吗?”
蔚海蓝遽然后退,用力抽出自己的手,“逾安,你还活着。”
那么她曾经看见的人,也许并不是幻觉。
果真是他。
她清冷的近乎冰冷的音质平平的响了起来,但是那最后的音轻颤不已,透出她的激动心悸。
“我没有死,你会不会很失望?”他忽然低头,与她额心相抵。
一句话如冷水浇灌而下,蔚海蓝仔细去瞧他,头发短爽,那柔软的发丝已修去,瘦了许多,也成熟许多,眉宇眼目间都是锋利之色,不再是那个温儒的他,眸底有一丝阴霾冷意,心脏抽搐了下,她的人也颤了下。
沈逾安噙着一边嘴角问道,“这些年你过的好么?”
蔚海蓝轻声道,“好。”
沈逾安冷凝地盯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在自己的仇人身边,也能过得好?”
他锐利的话语如针刺来,蔚海蓝只是微笑。
“你不会不知道,蔚家会倒是因为他,他是来报仇的,报他们家的仇,报莫家的仇。”
“他多厉害,多么心狠手辣,全盘都是算计,算计着你,就连你的家人和朋友也没有例外。”
“你爸爸的命,就是他给拿走的。”
“蔚舒画是被他的弟弟给害了,这才毁了容。”
“蔚默盈和一个叫陈晟的男人在一起,好像是要结婚了,那个陈晟,你知道他是谁的人?”
沈逾安冷喝一声,不疾不徐说道,“他是雷绍衡的得力下属之一,也是放在外边的探子,他在暗中泄露了蔚氏的一切,还帮着雷绍衡拖垮了公司。不然你以为那陈晟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会留在蔚家不走?现在可倒好,你那大姐还要和这个奸细成家,不仅是你父亲黄泉之下不能瞑目了,就连你的爷爷,也要气绝了!”
“杨慕清那边也不好过,他自身难保,杨丰恐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算是不死,漫长的监狱生活,也差不多是要了他的命!也不知道杨丰还有没有这个命从监狱里活着出来!指不定就死在里边了,这死的原因,你说会是什么?杨慕清一死,杨丰老来无子,真是惨呢!他会不会成了乞丐?乞讨为生?还是也变成疯子,要去杀人?”
“杀着杀着,这人也就消失了!”
“去了哪里,下地狱了吧!”
沈逾安轻笑起来,他顿一顿,瞥一眼神色漠然的蔚海蓝,又是说道,“而你,蔚海蓝,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你在蔚家时,你是蔚家的女儿。到了今时今日,你又是杨家的女儿。”
“你瞧瞧你,一家是给了命,另一家是养了你,横竖都总也是他的仇人!”
“他这么一个聪明绝顶的人,早就清楚你是谁家的孩子,他这么把你留在身边,就是想玩你,你就在他的手掌中,他轻轻一捏,你就碎了。可你倒是好,家仇大恨也不管了,就一头栽进去了。我真是不知道,他是给你吃了什么药,就把你给迷住了!”
“你到了我这里,他没见过你,就算是你换了来,他也没有和你说过一句话!你明不明白为什么?因为他是来追根问底的,他想把我给追出来,所以宁愿用你来做诱饵,他果真是绝!我就让他满意,看看他还怎么和我斗!反正要死就是一起死,拉他做个陪葬,我也是心满意足了!”
“你放心,他应该很快就会到!”
“我也很期待,和他见面的那一天!”
沈逾安字字句句说的确准,他死死盯着她,想要从她脸上瞧出一些情绪,但却发现没有半分。
蔚海蓝只是站在窗前,光罩过她单薄的身影,她的脸庞淹没在黑暗里,沉静得没有生气。
沈逾安心里莫名而起的烦躁,一下伸手捏住她的下颚,几乎疯狂的吼道,“说话!”
蔚海蓝瞧着他,一时间也分不清,眼前的他,是沈逾安,还是雷绍衡,原来有些事情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原来没有是过不去的劫,原来那一个死扣,在顷刻间松开了,“是谁败了,是谁倒了,谁来报复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被他骗被他凌辱,难道你就不恨他!难道你都不想扳倒他,让他也尝尝那种味道?”沈逾安扭曲的俊颜显得狰狞,那日日夜夜的纠缠痛楚,让他成了恐怖的追逐猎人。
“恨?”蔚海蓝轻吐出一个字。
那是陌生的字眼,她一向随遇而安,不曾刻意去抓住什么留下什么,早就知晓,强求无用,守着一方净土,容自己栖息就好,此刻心里也有些凄凉空无,她回过神来,沈逾安的脸庞离得那么近,她喃喃说,“你要是恨,你就去报复吧。不管是生是死,都不要后悔,这是自己选出来的路,走完就是了。死就死吧,或许才是解脱。”
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都是虚言假意罢了。
真是到这个地步,再去劝说,不过是可笑可悲。
蔚海蓝冷着微红的双眼。
他几近咬牙切齿地质问,“你是真的爱上了他!”
蔚海蓝却是缓缓的笑开来。
一抹极淡的微笑。
沈逾安忽想起那段青葱岁月。
校园时光总是过的太快太烂漫。
她无论到了哪里,无论是怎样的场景,顶多也只是这样淡淡的笑着。
他却还能清楚记得,他是在什么时候被这个女孩子吸引。
春城本就不是寒凉的地方,她却极其怕冷,冬日里手套围巾哪样都不能缺,却总爱丢三拉四。一日里就不见了围巾,哆嗦着白了唇,袁圆就在旁边数落念她,她一副乖学生愣愣地听训的模样,他就只觉她可爱得不行。等去了围棋社,从教室里出来,他一下拿过脖子里的围巾就往她脖子里一圈。她扭过头瞧向他,他说“天冷戴着吧”,她一时没有说话,袁圆就在旁边嚷嚷“戴着吧”,她就突然其然地朝他幽幽一笑,仿佛能融化冰雪的笑容。
沈逾安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个笑容征服。
自此彻底的沦陷。
万劫不复。
沈逾安猛然间用了力道,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他低头吻住她的唇,撬开她的苍白唇瓣,舌头灵活地钻了进去,他狠狠的吻她,锁住她的舌,犹如火焰,要将她燃烧,哪里有当年的温柔,早就荡然无存。
蔚海蓝没有力气去抵抗他,却一下咬住他的舌。
沈逾安吃痛,口腔里已有了血腥味,他阴郁了眼眸,一手扣住她,另一只手去扯她的衣服。
沈逾安将她推向床,蔚海蓝身体一痛,有些发晕。
瞧他越来越近,脱去了衣服,蔚海蓝面色发青。
她定定地望了他一眼,突然有所动作头往墙上撞了过去,一如当年撞那块玻璃一样决绝。
沈逾安吓了一跳,“蔚海蓝!”
蔚海蓝的额头磕出血来,赤红了双眼,发疼的胸口,哑然笑着问道,“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
沈逾安怔了很久。
蔚海蓝的额头还在流血,一丝一丝落下覆了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