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春日听到他这么说,整个人忽然一窒。心里莫得像是被刀割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就从那道口子里孜孜流淌而出,连绵不绝。怎么止也止不住。如此温柔的诉说,胜过于当头棒喝,让她恍惚愕然。
她是一个人,怕寂寞怕孤独,什么都没有。
她爱妈妈,可是偏偏妈妈心里总是惦记着另一个人。
她出生时就得了病,后来又被仇家在身体内种植了病毒。她已经治不好了,知道自己不会活多久。爸爸走了,妈妈也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渴望有人陪伴她爱她,却又发现伊盼儿身边有亲人有朋友还有恋人。
她的恋人,也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却不是她的恋人。
藤原春日是那样嫉妒,嫉妒着伊盼儿,嫉妒拥有那么多美好的她。可是她似乎忘记了,忘记她所受的痛苦折磨,她背后所隐匿的怆然。正如闻奕说得那样,这个世界上,怕孤单怕寂寞的人不是她一个。
她拥有了妈妈那么多年的爱,还有爸爸全心的照顾疼惜。
她比伊盼儿拥有的多。
可是,可是明明知道自己的一切和伊盼儿没有半分关系,她怎么像是憋了一口闷气,怎么咽也咽不下去。像是痛苦的枷锁,将她紧紧禁锢,让她快要窒息死去。
藤原春日几乎是逃避似的,拉高被子掩过自己,将自己埋在被子下。
“春日。”黑崎闻奕沉声呼喊,眼底是一片深邃光芒,幽幽说道,“她是你的姐姐。”
事情到了如今,所有的一切水落石出。
藤原春日侧身蜷缩成一团,死命地抓住被子,她咬牙切齿地吼道,“她不是我的姐姐!她不是!她不是……”
歇斯底里的咆哮,到了最后变成无力的呻.吟。
“逃避没有用。她确实是你的姐姐。”黑崎闻奕伸手去扯她的被子,想要她面对现实。
“你走!你走开!我不想看见你!你走!”藤原春日的思绪成一团,咬牙喊道。
“春日。”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不要吵我。”藤原春日低声哀求,虚无的女声透过被子传来。
黑崎闻奕松了口气,果然不再继续强求。他拍了拍她,像是在安抚一个迷路的孩子。站起身来,转身走出了房间。
藤原春日躲在被子里,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感觉四周寂静。她才慢慢地拉开被子,探出头来。扭头望向窗外,怎么会蓝到如此,她的心却为什么那么灰色。脑海里浮现起儿时的一切,浮现起爸爸以及妈妈。
他们一起去游乐园,他们一起玩雪球,他们一起去北海道看海。
那么多的幸福,那么多。
藤原春日慢慢地闭上眼睛,眼眶慢慢酸涩,什么东西从无声无息地流淌而出。
“春日,你去找她,你去找到她好吗?”
“她是你的……”
妈妈,我没有去找她。但是我让她来找我了,我让她来找我。你知道吗。我终于见到了她,见到了你那么思念的人。第一眼见到她,我觉得她和妈妈长得好像。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相似。
可是,可是妈妈,我做了错事,你一定不会原谅我了。
……
黑崎闻奕来到了书房,他静静坐下。
城源望死了,财团又由他亲自接手。公司的事情尚容易解决,但是心里的结怎么也解不开。黑崎闻奕签署完文件,放下水笔,整个人一愣。他想到从前的过往,想到那些日子,滋生在两人之间的东西,渐渐明了。
黑崎闻奕抽了根烟,吐出白色的烟圈。
如果他早点发现,那么情况会不会就不至于演变到这个地步。
可是已经晚了,一切已经发生,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黑崎闻奕拿出手机,想要给伊盼儿打电话。这些天他忍着思念没有打给她,太多的事情告一段落,他想念她的心情是那样浓郁。他按下了号码,打给了她。另一只手中,还握着她先前遗落在他那儿的女款手机。
他一直都带在身边,时不时会拿出来看。仿佛她在身边。
电话一阵盲音,无法接通。
黑崎闻奕眉宇微皱,感觉奇怪。怎么会无法接通?他又再次拨了号码打过去,又是无法接通。而他不知道,隔了一个国度的伊盼儿也正拿着手机在给他打电话。两人同时拨打对方的号码,同时无法接通。
过了一会儿,黑崎闻奕终于打通了电话,他有些焦急地喊道,“盼儿?”
“闻奕。”伊盼儿在电话那头急急地喊,女声同样焦虑,“我给你打电话,可是一直都打不通,还以为你出事了……”
听到她这么说,黑崎闻奕松了口气,淡淡的温暖感觉,“因为我也正巧在给你打电话。”
伊盼儿一愣,下一秒回过神来,“我怎么知道。”
“盼儿。”黑崎闻奕喊她的名字,沙哑低沉的男声,“我好想你。”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伊盼儿顿时无声,她轻柔哽咽地说道,“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一颗心挂念在对方身上,恨不得马上飞奔而去的心情,不只是一个人。
“盼儿。”黑崎闻奕想要告诉她所发生的事情,却发现有些疲于解释那么多曲折。他的确是累了,只是想告诉她,“我爱你。”
不管是没有记忆的从前,还是纠缠的现在,又或者是未知的将来。
他都无法自拔地爱她,只要是她,只能是她,他的生命只为她而绚烂。
……
台北南部,伊盼儿拿着手机,站在警蜀专案组办公间外的楼道里。
窗外,阳光灿烂,照耀在眼底,十分刺目。
“我爱你。”他在电话那头,这样突然地告白。
伊盼儿沉默了许久,一时间没有说话。
四周有脚步声沉沉响起,不时地走过警员。
可她只觉得寂静,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她听见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变得慢慢急促。她克制平息自己激动的心情,却无法做到。半晌之后,她才回过神来,声音夹杂着几分酸楚,微笑着说道,“你知道吗,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好久。”
曾经,他说过太多次。
她不带半点犹豫地拒绝,只是在内心深处一直觉得。
爱这个东西,怎么能轻易说出口呢。
她以为父亲和母亲是深深相爱,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件事。母亲不知所踪,父亲再娶别人,她的世界瞬间崩塌,陷入于沼泽中的她,无法呼吸一般地痛楚。只是想要找寻一个结果,才发现感情是如此脆弱的东西。
所以她排斥、拒绝、抗拒……
可是心却偏偏不由自主地靠向他,慢慢地被受他吸引,开始想他开始念他,吃饭的时候,突然就那么想知道他在做什么。当她刚刚察觉,他却离她远去,天涯海角。她不信,不信他就这么走了,永远离开她。
所以,一直等待,一直逃避,却发现逃得再远,也逃不开自己的心。
原来他一直就住在她心里,让她无处可逃。
伊盼儿紧紧地握着手机,眼角渐渐浮现起泪意,竟然是那样庆幸,庆幸他们能够重逢,她忍着泣意,微笑着说道,“我也爱你。”
“盼儿。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你来日本。”他沉声说道,伊盼儿察觉到一丝异样。
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沉静说道,“好。”
阳光照耀在她绝美的脸庞,宛如春日里一抹清新的绿意。
伊盼儿挂断了电话,立刻订了飞往日本的机票。离开警署之前,她最后请求见千叶绮华。可是千叶绮华拒绝了她的会见,固执得像是一头野兽,只肯守在自己的洞穴里,受伤之后慢慢地舔舐伤口,直到痊愈为止。
伊盼儿有些无奈,只好写了一张纸条让狱警转交。
走出警署,伊盼儿抬头望向天空,湛蓝的天,那样和平。
是不是春天就这样真的来了?
而警署的监狱内,狱警将纸条交给了千叶绮华。与其说是交给,不如说是放下离开。自从知道城源望死去的消息后,千叶绮华变得更加沉默了。无论是警方的盘问,还是辩护律师的询问,她全都置之不理。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成天成天地发呆。
辩护律师十分为难,如果她不主动为自己辩护的话,那么她的罪名依旧不轻。
毕竟是杀人,重则偿命,轻则也会让她在监狱里度过余生。她还年轻,大好的年华,怎么能在监狱里虚度。但是她不肯开口,即便是神仙也没有办法救她了。
狱警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眨眼,天色黑了,狱警送来了狱饭。
千叶绮华也不去吃,等到深夜的时候,她忽然侧头,那样生无可恋地漫不经心地低头。可是低头的刹那,视线瞥见了那张纸条。风将纸条吹开,借着月光,千叶绮华隐约瞧见纸条所写的一行小字。
“他希望你活下来,这是他最后的请求。”
寥寥数字,千叶绮华却睁大了眼睛。突然地伸手,猛地将纸条攥紧在手中,她拿着纸条,双手已经开始颤抖,喃喃自语,“最后的请求……最后的……请求……”
城源望!
城源望,为什么要这样!
千叶绮华只是痴痴地望着纸条,一下跪坐在地上,抓起地上的饭碗,大口大口地开始吃饭。满嘴的饭粒,冷掉的生硬的味道。
泪水,再次流淌而下,混着冷饭,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活下来……”千叶绮华一边吃饭,一边呢喃,“我一定会活下来!活下来!”
……
当天下午,江旭在公司处理事情。但是无意间知道的消息让他震惊,那是来自日本的新闻,新闻的内容却是英皇财团总裁黑崎闻奕以及前任总裁千金藤原春日的婚礼,被誉为本世纪日本最轰动的婚礼。
新闻里并没有那位准新娘的照片,可是那位英皇财团总裁的容貌,却让他吃了一惊。
这个男人……
怎么会是他?
江旭愕然地盯着照片中的男人,竟然是那天他见过的男人,伊盼儿心心念念到现在的男人。可是前几天,伊盼儿还口口声声说爱他相信他,但是为什么一转眼,他竟然和别的女人准备举行婚礼。
这是欺骗!完完全全的欺骗!
这个男人欺骗了伊盼儿的感情,欺骗了她!
江旭愤然地将报纸抓出一束,更是替伊盼儿感到不值。这样一个男人,他凭什么让她这样付出?江旭拿出手机,想要给伊盼儿打电话。他刚要按键,手机却先进来一通电话。江旭望向屏幕,电话正是伊盼儿打来的。
他接通电话,不等伊盼儿开口,愤愤不平地说道,“盼儿!你被骗了!他完全骗了你!不值得你这样为他付出!”
“江旭?”伊盼儿明显一怔,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江旭无心继续工作,他抓着报纸,沉声说道,“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话音落下,他直接挂断电话,起身离开办公室。
伊盼儿原本是想告诉江旭,她深夜十一点的机票,最早的航班飞往日本东京。可是不等她开口说话,他却在电话那头莫名其妙地说了一通,然后挂断了电话。伊盼儿急忙再打过去,他却不再接了。
“盼儿!你被骗了!他完全骗了你!不值得你这样为他付出!”江旭是那样说的。
伊盼儿感到十分困惑,不知道他所说的欺骗是什么。
但是为什么,心里如此不安。
伊盼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等待江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瞥了眼时间,算着时间差不多。突然听见钥匙开门的声响,她急忙起身奔去,将门打开了。刹那,江旭凝重的俊容,就这样映入伊盼儿眼底。
发生什么事了?伊盼儿咯噔了一下。
江旭走进客厅,反手关了门。他一把牵过伊盼儿的手,将她拉到了客厅中央。他扯了扯衬衣领口,将公文包里已经褶皱的报纸砸在了茶几上。而后指着那份报纸,隐忍怒气地吼道,“你仔细看看,这上面是什么!”
伊盼儿确实不知道,她狐疑地伸手拿起报纸,打开在自己面前。
忽然,眼前恍惚地闪现一行醒目大字,竟得她瞪大了眼睛。
“英皇财团总裁黑崎闻奕将于四月月末与藤原春日小姐举行盛大婚礼,届时,一场旷世婚礼诞生……”整版的报道,洋洋洒洒无数字,那样详细。
伊盼儿迅速地默读过新闻内容,整个人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竟然是不敢相信。
“不,这不可能……”她摇了摇头,紧抓着报纸,手指都抠破了报纸。
不会的,不可能的。
他不会这么做的,娶藤原春日?他要娶藤原春日?伊盼儿感觉脑子像是炸开了锅,再也无法平静。可是刚刚他还打电话告诉她,他爱她。为什么他要亲自公开消息他要娶藤原春日的消息?
伊盼儿被无数的“为什么”困扰,却找不到一个答案。
江旭走到伊盼儿面前,栖身蹲了下来。他伸手握住伊盼儿的手,视线瞥过那份报纸,回到她恍然的小脸上,沉声说道,“他骗了你,你怎么还那么傻。”
“不可能的……”伊盼儿痴痴地重复着这句话,涣散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
“别再欺骗自己了!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里!”江旭摇晃着她的肩头,想要让她清醒。
“我——不——信——!”伊盼儿大吼出声,猛地站起身来,她是那样得悲愤那样得伤心。一双眼睛通红通红,好象要滴出血来,“我不信!这是假的!”
“伊盼儿!”江旭无奈地喊她的名字,“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
“我亲自问他!”伊盼儿拿出手机,一个电话打给了他。等候的“嘟嘟”声是那样让她心焦,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喊:快接电话,快点接,一定要接。裴焕,请你一定一定接电话,求求你了。
可是,手机响了几下后,却被人按了挂断。
伊盼儿瞪大了眼睛,再次打了过去。这一次,电话却显示为“已经关机”。
“不可能……”伊盼儿慌张地自言自语,一遍一遍地按着手机键,一遍一遍地拨打。她有些急了,欲哭无泪,“为什么不接,为什么……”
江旭见她如此顽固,一把夺过手机,“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我不要清醒!”伊盼儿爆发了,压抑的感情在这个时候爆发,她从没怨过谁恨过谁,可是为什么此刻她是那样怨恨。她握紧了拳头,倔强地咬着唇,唇瓣也被她咬出血来,“我为什么要清醒!我这辈子都不要清醒!”
“刚才他还和我打电话,他说他爱我。”
“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多久了吗,我有多开心吗?我感觉生活好象可以重新开始了,我终于都熬过去了。爸爸和江阿姨的死,也水落石出了,一切都解决了。我以为我可以得到幸福了。我要的不多,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只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
“刚刚才来的幸福,就这样没了。”伊盼儿疯狂地大吼大叫,像是要把积压在心里那么多年的痛苦全都爆发出来,她是那样彷徨无助。突然,咆哮的吼声停了,她哽咽了一声,眼泪如泉水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江旭瞧见她哭,同样无措,他想要去抱她,试图开口安抚她,“盼儿,你听话……”
伊盼儿被一具温暖的怀抱所拥抱,她的泪水都落在了江旭的衬衣上。她哭到眼前一片模糊,可是心里悲伤欲绝的念头让她奋起,她用力地推开了他,一把抓起沙发上的背包,疯了似地奔了出去。
“盼儿!你去哪里!”江旭朝后退了几步,措手不及。
伊盼儿根本不理会身后传来的呼喊,立刻上了车,她开着车而去。
江旭瞧见她走了,急忙回去拿车钥匙。他立刻追了上去,但是转过几条马路,早就已经没有了她的踪影。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就这样消失了。
一路的灯,昏黄的灯光,一辆轿车飞速驶过,朝着机场的方向奔去。
伊盼儿握着方向盘,脸旁纵横着泪水,视线一片模糊。她抬手,倔强地擦去眼泪,不许自己再哭。
她只想去找他,想问问他这是不是真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还要对她说那样的话。
难道,难道他在电话里所说的事情,指得就是他的婚事吗?
如果是真的,那么她,真的该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