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
这两个字像是一个禁忌,连同另一个人的名字,也一起成了禁忌。
原来决口不提,不代表可以忘记。
反而是更加深刻的记忆,永远也无法消失。
藤原春日脸上欣喜的笑容一瞬僵持,淡淡褪去。她抱住他的手也是一松,下一秒更加用力地抱住他,撒娇哀求道,“什么事这么急呢?不要去了好不好?再过些日子我们就要结婚了呢!你就不能先把公司的事情放一放吗?”
“这件事情很重要。”黑崎闻奕不提是什么事,沉声说道。
很重要……
藤原春日的心感受到刺痛。她知道他要去的念头是那样强烈,就像是那次一样。她也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可是他刚才亲手替她戴上了戒指,他认同了她的存在,她在他心里已经是妻子了不是吗。
“去吧。”藤原春日垂下眼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其实,他大可以不问她。因为结果早就知道。
黑崎闻奕收了收手臂,将她抱紧,坚决地允诺道,“我不会去太久,结婚之前一定会回来。春日,你放心。”
藤原春日“恩”了一声,点头说道,“早点回来。”
“我可不想结婚前一天新郎却失踪不见。”她开起了玩笑,声音却轻颤,“你知道那样很丢脸的。”
黑崎闻奕忍不住笑了,似乎像是松了口气,“放心,我一定提前回来。”
“好啦,我相信你。你先出去,我还要试婚纱呢。好象有点点大了。”藤原春日抬头望向他,伸手推拒着他让他离开。
黑崎闻奕站起身来,沉声说道,“不许太久。”
“知道了。真罗嗦呢。”藤原春日挥挥手,笑容明媚,眼底阴霾。
黑崎闻奕转身离开了化妆间,等候在房间外的嬷嬷、女佣、助理以及化妆师陆续走了进来。众人簇拥在藤原春日身边,化妆师轻声问道,“藤原小姐,妆容是否喜欢呢。如果哪里不满意,我们一定会做到让你满意。”
“妆容我很喜欢,只是婚纱这里有点大……”藤原春日站起身来,助理搀扶着她走到径自前。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白色玫瑰的新娘礼服。可是,视线却渐渐模糊,自己的身影幻化为另一个人。
伊盼儿……
藤原春日急忙转身,不去看镜子,“今天就到这里,我有点累了。”
其实,他一直让她很放心。
他一定会回来。
可是真正放心不下的人是自己。
……
横滨一处私人别墅。
别墅属千叶名下。
夜的繁华才刚刚上演,灯红酒绿的开始就是东京夜生活的序曲。别墅临着樱花树,站在二楼的房间阳台,就可以看见在灯光下随风飘扬的樱花花瓣。有人正倚着墙,落寞地望着花瓣凋零,一抹孤寂的身影。
女人一头齐肩头发,冷冷淡淡的神情,可是眼底却是无法淹没的爱恋纠缠。
感情从来都是不由人做主的东西。谁追逐着谁,又有人在被追逐的人身后继续追逐。注定是一场无际而终,偏偏那么多人不停地追逐。难道是在索要一个结果吗。那么结果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追逐。
也许是因为不死心,又或者,除了追逐,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千叶绮华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夜色,一个人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了。
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银色的西装,黑色的衬衣。笔挺的西裤,修长的双腿迈着有力的步伐。房间内点了一盏昏黄的灯,灯光照耀而下,照亮了他一张温煦中隐隐透射出阴霾的脸庞。迷人的小眼睛眯起,敛着锋芒深邃。
男人停下脚步,沉声质问,“有什么事快说。”
千叶绮华听到身后传来的男声,她并没有回头。只是盯着远处的某一个闪烁的光点,轻声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检查出一项奇异的指标,血液病毒加剧,而且和以前不一样。”
“不一样?那有什么奇怪。也许是病毒开始变异。千叶,你是专业医师,难道连这点最起码的知识都不知道吗!”男人沉声质问,眼眸一紧。
千叶绮华幽幽转身,望向了身后的男人。她默然地与他对望,许就没有出声。过了半晌,这才开口说道,“因为我是专业医师,所以才发现了这微笑的改变。只有你和我是她的主治医师。”
“你怀疑我。”男人坐在沙发上,却是用了肯定的语气。
千叶绮华走到他面前,慢慢地蹲下,她伸手抚向他的脸庞,呢喃说道,“告诉我,你不是爱她吗。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知道她活不了多少年,为什么还要让她加速死亡。还是你……爱上了别人。”
“千叶。”男人握住了她的手,凝望着面前的女人。
“那个人是谁。”千叶绮华幽幽问道,眼底却是深深的落寞。
不管他爱的人是谁,可是她知道,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是自己。永远也不会。
男人默然不应,他松开了手,起身打算离开。千叶绮华却从身后抱住了他,将脸贴着他的后背,哀求地呓语,“望,为什么不能爱我?难道我不够好吗?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做如果被天皇知道了,他……”
“你不需要多事。”城源望掰开她的手,冷声说道。
千叶绮华看着他决然离去,心里荒芜一片。
门打开了,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
……
次日的清晨,黑崎闻奕离开夜御馆。
不过他不是去公司,而是立刻要前往机场飞往台北。他正对着镜子打领带,藤原春日走到他面前,伸手替他打领带,纤细的手指,熟练的动作,她一边打,一边轻声说道,“出去要小心。”
“恩。”黑崎闻奕应了一声,低头瞧见她一张惨白的小脸。
藤原春日的动作格外细心,打完领带又替他将衬衣的领子抚平。她细微的小动作,让黑崎闻奕忽然感觉到一丝内疚。她已经病入膏肓了,而且马上又是他们结婚的日子,他不该离开她,但是如果不去,恐怕他也不会甘心。
“你才要小心身体,等我回来的时候可不想看见你这么虚弱。多吃点东西,多注意休息。我会给你打电话。知道吗。”黑崎闻奕凝望着她,叮咛嘱咐。
他们是即将成为夫妻的恋人,可是他给她的感觉却没有恋人的感觉。
竟然完完全全是一种关怀呵护。
藤原春日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落淡淡的吻,微笑说道,“我知道。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成为你最美丽的新娘。”
“时间不早了,你快去吧。”藤原春日瞥了眼时钟,轻声提醒。
黑崎闻奕抚了抚她的脸庞,转身离去。
走出常御殿的时候,他回头望了她一眼。
藤原春日站在他的身后,孤孤单单的一个人,那么渺小。一双眼睛透着渴望,以及隐匿的期许。
黑崎闻奕收回了目光,终于大步离去。
只是记忆忽然就开始婆娑,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缩小版的她。一如刚才的情形,她孤孤单单地站在远处,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是……春日小时候的样子吗?
黑崎闻奕莫得回神,车门已经被人打开了。
他弯腰坐进车内。
车子徐徐行驶,驶出了夜御馆。
窗外的景物一路被抛在车后,黑崎闻奕默然无声,耳畔响起童稚的女声。
“黑崎哥哥,我的名字叫藤原春日。”
黑崎哥哥,黑崎哥哥。
可是怎么又听见她改了称呼。
她喊,裴焕……
九点一刻的飞机在机场起飞,冲上了碧蓝的天空。
英皇大厦,城源望难得迟了时间。当他来到顶楼的时候,助理长谷立刻迎了上去,“城源先生,奕总让我转告您,他离开的日子里,英皇的事情交由您处理。我与青木将会随时听命于城源先生。”
城源望明显是一怔,随即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奕总走得真突然。我会处理好公司的事情。”
城源望只得坐着电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闻奕他会去哪里?意大利?
城源望反手关了办公室的大门,立刻拿出手机拨了号码。电话响了几声之后,终于被人接通了,藤原春日在电话那头轻声喊道,“望。”
“春日,闻奕突然走了,你知道吗?”城源望坐在大班椅上,沉声问道。
藤原春日沉默片刻,轻声说道,“我知道。”
“你知道?那他去哪里了?他去找……”
“他会回来的。”不等城源望把话说完,藤原春日径自打断,肯定地说道。
城源望握着手机,眉宇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他挂断了电话,又立刻拨了另一个号码,低沉的男声透出几分焦虑,“千叶,是我。”
“望?”
“你能帮我做一件事情吗?”
……
飞机抵达台南的机场,黑崎闻奕走出机场,迎面感受到凉凉的风。这里没有台北的繁华,却多了几分淳朴地道。机场外,野口驾着车已经等候多时。三人一行上了房车,立刻驶离了机场,朝着前方而去。
“少爷,伊小姐正在台南的警署总局。”
“警方似乎调查到有关伊小姐亲人一案的新疑点,所以伊小姐这些天是台南的家与警署两点一线。”
“听从少爷的吩咐,我已经追查这一案件的真相,发现伊小姐家人的死,似乎与伊东权先生的合作方有关。从内部盗取解码的资料来看,合作方远承的负责人在一项重大合作项目上挪用了大量的资金。”
“但是对方隐藏的很好,这些数据不容易让人发现,并且以分散到各个大小项目,作为流通变动资金运转。”
野口驾着车,沉声汇报情况。
黑崎闻奕眼眸一紧,沉声说道,“进入台南警署总局的系统,以匿名信件告诉他们这一消息。还有,查查清楚,究竟是谁在帮对方处理这些数据。”
伊东权的公司只是一家小型公司,交涉范围也不会广泛到哪里去。如果只是一家普通的公司,公司内部怎么可能会有这样高手段的操盘手。这其中是不是有谁在主导。可是为什么要选中这样一家不起眼的公司。
偏偏那么巧,竟然是她的家人。
黑崎闻奕侧目望向车窗外,大片大片的荫绿映入眼底。一颗心忽然就这么开始沸腾,也许是因为马上就要见到她的原因。
房车直接开到了台南的警署附近。
只隔了一条马路。
黑崎闻奕坐在房车内,扭头盯着警署的出入大门。她应该会从这里走出来吧。他一向沉稳耐心,却发现此刻的自己是那样紧张。
今日的台南,阴云天气,天空压得有些低。
一直等到了下午时间,可是等待的那个她却迟迟没有出现。
黑崎闻奕索性抽上一根烟,烟还夹在手指间,尚未点燃。一旁的凉子瞧见了什么,轻声按道,“少爷,她出来了。”
那是一道消瘦的身影。
她独自漠漠地走出警署,迎着风傲然地朝前走。黑发被风吹起,飞扬在空中是那样绚烂的弧度。她穿着黑色的带帽卫衣,一条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帆布球鞋。这样的打扮哪里还像是一个风风火火的间谍,全然是学生气。
她终于抬起头来,可是视线却像是没有焦距。
只这样望着前方的某一点,双手环着自己,似乎是怕冷。
黑崎闻奕手指一松,手指间的烟就掉了下去。
他眯起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几个月不见了,她恢复得不错。除了瘦了点,还是初初见面是那个傲然的女子。眉宇之间泛着淡淡的哀伤,一眼望去,就会触动人心的伤。他是那样被她吸引的吧。黑崎闻奕恍然地回想过去。
伊盼儿低下了头,走出警署默然地转身走在大道。
而隔了一条街停靠的房车,突然有下了车。
高大的身影,笔挺的黑色西装,虽然戴了墨镜,但是浑身散发出的气势却是冷冽不凡。他迈开脚步,朝着她急步奔走的身影而去。终于离她越来越近,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成功地阻止了她前进。
伊盼儿原本失神地走着,忽然被人抓住手腕,她愕然地扭头。
即便是戴着墨镜,可是一眼就可以清楚地知道他是谁。
因为那熟悉的味道,就这样被风吹进了她心里。
伊盼儿又是挫败地失神,微张的小嘴,竟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倒是他先开口,他喊她的名字,“盼儿。”
他沉沉地呼喊,伊盼儿猛地扬手,挥开了他抓住自己的手,连带着朝后退了一步。她直觉地想要离他远点,这反射性的动作让他感到不悦。可是他也没有继续朝她逼近,站在原地将她紧锁。
伊盼儿心里一阵酸涩,悲凉从脚底一瞬间冲上了全身。她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转身。
黑崎闻奕立刻闪身拦在了她面前,压下一道高大的身影,沉声说道,“我们谈谈。”
风将他的声音吹散,清晰模糊。
这样面对面,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可以听见他开口说话,可以真实地看见他,伊盼儿曾经在梦里曾经在失神的时候期许过多少次。一次一次地希望落空,她的心早就千疮百孔,再也经受不起半点伤害。
“黑崎先生,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伊盼儿淡淡说道,冷硬拒绝。
“盼儿。”黑崎闻奕凝望着她,伸手想要去拥抱她。
伊盼儿扬起唇角,笑着说道,“请叫我伊小姐。我们没那么熟。”
“那么谁又可以那样叫你?那个姓江的男人吗?”黑崎闻奕阴郁地质问,双眸一沉。
伊盼儿抬头望着他,冷声说道,“不关你的事。”
“我必须要和你谈谈。”黑崎闻奕再次抓住她的手腕,拽着她走向马路对面。他大步大步地走,伊盼儿想要甩开,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太过渺小。一抬头,又瞧见他的背影,瞬间恍惚了视线。
“你放开我!”
“休想!”
伊盼儿被黑崎闻奕塞进了房车内,车子立刻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坐在房车内,他的手始终牢牢地搂着她,伊盼儿朝旁挪了挪。而他故意用力握住她的手,甚至是十指交握。
……
伊盼儿被带到了一幢小洋房。
台南这样的洋房有很多,前面是小花园,适合人居住的小别墅。
不等人开门,黑崎闻奕径自下了车,又是抓着伊盼儿下车。他扭头望向凉子,沉声说道,“把钥匙给我。”他从凉子手中接过钥匙,拽着伊盼儿走向洋房。钥匙捅.入门孔,粗蛮而又急切的动作。
伊盼儿被他强制地拽进房子,身后的门重重地关上了。
诺大的洋房,寂静无声,一个人也没有。
黑崎闻奕与伊盼儿两人就这样面对面而站,伊盼儿转过视线,不去看他,“既然有话,那就快说。我没时间和你……”
她的话未说完,他整个人压向了她,“难道跟那个姓江的男人你就有时间吗!”
“你……”伊盼儿愤怒地瞪着他,一下言不由衷,负气地吼了过去,“没错!是!我就是和他有时间!我马上就要回去,因为他下班回来还要吃饭!我要给他做饭!我们还要一起睡觉!一起……”
“住口!”他的双手那么蛮横,按住她的肩头不让她有丝毫挣扎的机会,“你是我的!”
“你放开我!黑崎闻奕!你放开我!”
“我不是你的玩具!我不是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玩具!我是一个人!我有感情,我有心,我也会疼会难过会伤心!你不能想让我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可以对你放手!你知不知道!”
“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
“我已经努力想去忘记你了!重新开始生活!我也不会去找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出现!”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这么残忍!”
每天每天,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勇敢,不可以一直这样沉迷过去。因为他早就已经不是他了。就算是他,可是也不再是她心爱的那个他了。逼迫自己不许想他,不许念他,不许回忆那些过去,不许不许不许。
她逃避得那么辛苦,好不容易可以不必再清晨才睡着。
而他就是那么轻易,那么有本事有能耐,一下子就能打破她沉寂的心。
可笑的是,他根本就不爱她,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