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王华的意思,拜师礼肯定得正式点,等到了京城,广发请帖,邀请师长同年过来见证,然后王守仁再叩头拜师。
许长生却嫌麻烦,现在有黄珣做见证足够了,于是就在这大运河上的官船中,王守仁恭恭敬敬地给他行礼,从今天起,他就是许长生的徒弟了。
从第二天开始,许长生就正式开始给王守仁授课,他果然如同先前所说的那般,不教王守仁四书五经,每天等船靠岸歇息的时候,就把他带上岸,领他到处闲逛。
第一次离开家乡的王阳明对眼前的一切都非常好奇,许长生便借此机会给他讲述寻常百姓是怎么生活的,不管是商人还是农夫,许长生都把他们的生活分析得头头是道。
王华、黄珣听了愈发惊讶,眼前这人看着才二十出头,竟然不光饱读诗书,还是熟悉世间百态,他到底是怎么学到这么多东西的?
“守仁得此良师,将来定能成为大儒名臣!小弟先给兄长道喜了!”黄珣现在是愈发羡慕王华了,自己考上状元,还有这么聪明的儿子,又有良师教导,怎么好事儿全让他占了。
十数日后,一行人抵达京城,俗话说京城居大不易,寻常进士刚到京城任职,想置办房产还是挺不容易的,王华却不存在这个问题。
王家先祖王纲曾经给刘伯温当过跟班的,最高混到了四品官,其余先辈们也大都曾经做过官,累世官宦人家早就为子孙置办了大笔家产,王家如今是余姚数得上的大地主,有的是钱买房!
所以王华在上次离京前就留了家人在京中看房,来了京城后从中选了一所不惹眼、居住起来又非常舒服的院子直接买下,还给许长生专门留了个小院居住。
许长生也不客气,让王家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了一番布置,然后给王守仁开了个方子,让他按时吃药,再配合身体锻炼以解决他现在身体虚弱的情况。
原历史中王守仁57岁就去世了,实在是有些早,许长生想让他再多活几年,如今先调理着,将来要是有需要,许长生还准备用七星灯帮他续命。
王华也按照约定给王守仁找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塾师,教他四书五经,刚开始塾师还挺很高兴,因为王守仁领悟很快,能举一反三,遇到这样的学生那个老师不喜欢?
可是不久之后,老塾师就发现王守仁并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他不喜欢在书房里蒙头看书,反倒喜欢舞枪弄棍,读兵书。
老塾师先后找到王华、许长生告状,王华叮嘱他要听塾师的话,许长生却一笑了之,“少年好动乃是天性,更何况守仁身子不佳,多锻炼锻炼也好!”
塾师很生气,“就算养生也该学五禽戏之类,跟个武夫一般舞枪弄棒成何体统?”
能被状元看中的塾师自然不是一般人物,人家也有自己的傲气,既然学生不听话,那待着也没啥意思,转身就辞了差事,却教导某位侍郎家的孩子去了。
王华只好另外给王守仁找塾师,结果两三年间换了好几个塾师,都是类似的结果,虽然王守仁的学习进度远超这些塾师带过的任何一名学生,可他偏偏就是不肯安心读书。
许长生完全不在意这些,那些塾师用的都是教授普通人法子,不适合王守仁这样的天才,他依旧跟在船上时一样,时常带着王守仁四处溜达,看到什么就给他讲什么。
然后借口游学消失一段时间,或是去南京筹办朝廷为他设立的学堂,或是去满剌加查看黄金开采进度,等忙完了再回来带王守仁出去玩。
这让塾师们心疼不已,多好的学生啊,为啥就是不听管教呢?而且王状元怎么还找了这么个误人子弟的家伙来当老师?然后一气之下就辞职走人。
时间一久,京城塾师圈子里就都传开了,王状元家的公子天赋过人,可惜不好好读书,更可惜王状元太过心疼儿子,不肯严加管教,现在年纪小还看不出来,将来长大了说不定要变成方仲永啊。
类似的话听多了,王华也有些慌,便在许长生回来的时候找他商量。
许长生听完没说什么,而是把王守仁喊了过来考校他的功课,但有所问,王守仁无有不会,最后许长生一摊手,“王兄,你在这个年纪,可有如此学识?”
王华一阵儿汗颜,堂堂状元竟然被自己的儿子给比下去了,可是他做人的原则也不允许他说假话,只能摇头道,“我不如他!”
“这般进度,可能在二十岁的时候考中举人?”
“纵使浙江乡试比其它地方难,到他二十岁的时候,也够考中举人了!”
“可能考中进士?”
“能!”
“守仁可曾如其他官宦子弟一般贪图享受、为非作恶?”
“不曾!”
“既如此,王兄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许长生都有些不理解了,你家孩子这么优秀,你都不满足,你还想要什么?如同那些塾师期盼的那般,把王守仁教成书呆子么?
“可是......可是.......”王华总觉得有些不太对,我小时候都只知道闷头读书,可不是他这样子啊。
“王兄且看,这是守仁刚交给我的诗!”许长生并未继续纠缠,而是取出一张纸递过去。
王华接过去先看字,忍不住微微点头,守仁的字比前几天又有进步。
然后再看文,这一看王华就呆住了,王守仁写的是一首名为《蔽月山房》的七绝:
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
若人有眼大如天,当见山高月更阔。
此诗看似言辞幼稚,很有打油诗的神韵,但其中却奥妙无穷,细细想来别有一番韵味。
“似乎有些因明学的意思?”王华迟疑地道。
王守仁这首诗蕴含有辩证法的意味,而佛教的因明学中蕴含有一些逻辑学、辩证法的东西,所以王华才有这般疑问。
“我可没教过守仁因明学,他没学过因明学却能自己悟出因明学的道理!这就是求道的天赋啊!”许长生赞道。
王华思索良久,“那就还是按照贤弟的法子教吧!”
许长生笑了,“我打算带守仁出去游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