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军此战得胜,镇水关全线收兵,整修关防工事。熊族军队受到重创,今日无力再行攻击。
日间战事平息,对阵双方收拢人马,派出打着白旗的小队,收殓阵亡士兵的遗体。
翼儿眼见西坡上尸横累累,想起林爷爷曾经的话,心中不觉茫然:“天地生灵源出一体,为何不能平安相处?”
正发愣间,古嘟鲁端了两碗烈酒来到身边,伸脚一踹他,说道:“兄弟,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狼族军队的英勇!来,先干了这碗酒。”
说完此话,双眼紧盯着翼儿,面上表情颇为骄傲。
翼儿接过酒碗,和古嘟鲁对碰了一下,仰脖一饮而尽。烈酒入肚,豪气上涌,二人对视,都是放声大笑。
中军大营传出令来,召集各部将领于帅堂议事,古嘟鲁伸手一拽翼儿:“走,你也去听听”。返身带着他向镇水关主楼跑去。
翼儿在今日的作战表现,令古嘟鲁对他刮目相看。言语之间,已换为兄弟相称。
关楼议事大堂中,密密麻麻地肃立着十几位狼军将领,翼儿远远站在门口,竖起两只耳朵。阿怒哈大帅端坐在帅案后,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堂中多位将领,还未及换去血染征衣。
众人到齐,军中簿记报上阵亡人数。阿怒哈听毕沉默良久。末了,抬头环顾左右,目中精光一射,威言问道:
“早间一战,诸位将军,可有什么看法?”
“回大帅,我军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敌人前时来犯,对关楼只围不攻,今日舍命进袭,必有蹊跷!”一旁闪出一名统领抢先说道。
听闻此言,众人交头议论。阿怒哈点头称是,复又说道:“正是,镇水关楼占据破军山脉主峰,更是我狼族数千年来扼制两族东进命门所在。此次熊水联军围关月余,所图正是攻破关楼。
敌军前时沿我防线攻打各处据点,乃是分段击破,再行合围之策。只图防线切断,进而摧垮关楼。
只是我破军岭下兵道如网,一处受袭,四处驰援。今晨战事,当是暗道兵马调运首立头功!”
众人听得主帅之言,纷纷点头称是,站在古嘟鲁身后的翼儿更是恍然大悟,心道:
“就说嘛,原来瓮城脚下的那些狼族士兵都是从岭下暗道赶过来的!”
“大帅容禀,据末将分析,今早敌军集结拼死攻城,恐怕还有另外一个图谋。” 阿布萨闪出队列,躬身说道。
“哦,你且说来听听”阿怒哈转过目光,出言应准。
“大帅,敌军与我军相持多日,并未占得优势。今日冒死以万人之众,轮番进攻主楼,所图当是这两门神烽炮。”
阿布萨前语刚落,后语又发:
“神烽大炮乃人族精铸火器,威力巨大,更是轰山劈石的锐器。我们把神烽炮架在城墙上轰击敌人,实在是大材小用。诸位将军试想,若能把神烽炮前推一千步,直接轰击玄溟湖冰面敌军营寨,如此一来,敌军岂不大乱?”
禀完此话,阿布萨停顿了一下,微微仰头,望了阿怒哈一眼,神情激动。
“萨将军讲的有道理啊!”大堂上,诸将听得阿布萨这番禀报,纷纷出言附议,堂内一时人声鼎沸。
“嗯,所言极是,敌军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是以今晨拼死攻城。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收获奇功。
敌军此番落败,必定小心戒备,此时若前出偷袭,只怕大大不易。老夫此刻心中倒是有个疑问,敌军如何这么快便得知神烽炮前来助阵的消息?”
阿怒哈大手一挥,止住众人议论,出言反问。
“回大帅,末将昨晚去清水兵站迎接神烽炮的途中,遭遇小股敌兵埋伏,敌人当中有几名冥族黒蚕死士,一番交手,多数被我军击毙。
只是领头一人,功力高强,看看不敌,施法遁地而逃。神烽炮前来助阵的消息,必是他送出的。末将失职,未及全歼敌人,以至消息走漏,甘领军法。”
阿布萨心中自责,如实禀来。说完单膝下跪,把头一低。
“黒蚕死士!” 阿怒哈重重一声。“原来如此,敌军果然是冲着这两门神烽炮来的!”
今日熊族军队两轮进攻,主要兵力都集中在瓮城范围,晨间更是派出敢死队强攻,与前时战法颇有不同。要说有什么变化,就是瓮城上多了两门神烽炮。
阿怒哈听完禀报,腾地自帅椅上站起身,左手扶着椅背,右手握拳“砰”地砸上帅案,震得案头金印往上一跳。
见阿布萨仍跪在案前,出言宽慰:
“对阵接敌哪能次次全歼对手?萨将军不必自责,起来吧。此际熊水联军必定已有防备,神烽炮前出袭敌之计,还需从长计议!”
阿布萨闻声心里有些遗憾,爬起身退在一旁。
阿怒哈深吸一口长气,接着说道:
“今日阵前,我看那两名水族女子与我狼族法师斗法,俱是一等一的好身手。如今又有黑蚕死士在我军后方袭扰。镇水关可谓处处受敌,压力不轻。然而我狼族军人,越是身临险境,越是奋勇向前。来的好,老夫正要祭祭我的宝刀!”
说完此话,阿怒哈仰天大吼了一声,一派威武豪迈之势。大堂上狼军将领们随声应和,人人张口咆哮。翼儿胸口一热,也跟着大伙放声大吼起来。
吼声暂歇,阿怒哈怒目圆睁,须发皆张,厉声言道:
“诸位将军,神烽炮前出轰击冰湖营寨,是破敌关键,敌我两军皆明此理。未寻必胜之法前,神烽炮不得轻举妄动。日后关口防御,不必再浪费弹药。敌军今日落败,还当防备他们另生事端。
传我帅令:神烽炮暂隐至暗道内,命阿布萨并古嘟鲁所部查探敌情。三日之内,拟报大炮前袭计划,需当万无一失。
令后军左营分出兵马,巡护各处驿道站口。其余各部仍按前时部署,屯兵待敌,不得擅自出击,诸位将军,可听明白了?”
“谨遵大帅军令。”大堂众人齐声回答。
退堂后,阿布萨揣好向大帅讨来的令符,拉住古嘟鲁二人交耳密谈了几句。古嘟鲁自去箭骨营炮队安排大炮后撤之事。
阿布萨带着翼儿返回自已军帐。二人闲聊,翼儿对镇水关战事问这问那,阿布萨一一作答。
午餐时间,勤务兵端来饭菜,兄弟二人就在帐中用餐,喝酒吃肉,阿布萨酒量惊人,提着大坛子饮酒就像喝凉水一样,翼儿可喝不过他。
吃完午餐,阿布萨对翼儿说了声:“现在休息”,也不管翼儿是否明白自已意思,合衣倒在榻上就呼呼睡去。
翼儿不知刚才他和古嘟鲁说了些什么,眼见若此,干脆也不多问。早间一战,身上着实有些疲乏,自去帐中找了个角落,闷头便睡。
冬日昼短,酉时天已渐暗,送饭军士叫醒帐中二人。狼熊两军今日果然没有再度交锋,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
吃过晚餐,兄弟二人精神焕发。阿布萨纷咐军士取过两身紧衣软甲,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适合翼儿身材的,营中最小号的军服穿在他身上,袖口裤腿犹吊得老长。
阿布萨见状一乐:“呵呵,小兄弟,你现在上阵还是小了点啊。”这句话顿时让翼儿心里大大的不服气:“哼,早晨我杀的敌兵可不比你少呢!”。
二人一边逗乐,一边准备行装。阿布萨拔出腰间佩着的一把寒光夺目的匕首,量着翼儿身高,截去袖腿给他穿好。又取出一块黑布裹住九棱虬螭枪抢头,红芒立时不见。
裹好枪头,双手一扭,松开枪杆活扣,摘下后面一段枪杆,长枪顿时变成了短枪。收拾妥当后,将短枪背在身后,又递给翼儿一块黑布,让他蒙住面部。
翼儿见他这番举动,知道今夜必有行动。也不多问,背好短弓箭袋。二人整装完毕,看看天色大暗。阿布萨随身揣了几块牛肉干,带着翼儿走出帐外。
镇水关雄踞雪缘草原西界,如同一道闸门将外族挡在了外面。破军岭南北走向御墙,以镇水关要塞为中心,纵横百里。山体中处处掘有兵洞暗道。
镇水大营军事防线过长,难以面面俱到,因此只在关键地方设立戍卫据点,平时多屯兵于暗道内。遇有敌人来袭,视军情险急程度,通过暗道快速调兵驰援。
此番战事,熊水联军全线袭扰,在这等严密的防御工事前,也讨不到便宜。
瓮城内开始点燃照明火把,关楼起更声刚刚响过。阿布萨领着翼儿,自瓮城内的一处暗道口,进入了破军岭山体。
一入暗道,翼儿借着两壁火把光亮,仔细查看暗道内的情况。前时心中种种疑惑,顿时云消雾散。原来破军岭山体下面隐藏着一条四通八达的隧道。
半圆形的隧道内,地面铺有两条光滑铁轨,滑轨上运兵车往来穿梭。遇有落差较大的地方,则建有上下转轨设施,用滑轮铁索牵动车辆快速运行。暗道内兵士各负其责,井然有序。
“难怪今晨狼族士兵们这么快就能赶来支援”,眼见若此,翼儿心中大为叹服。
暗道内宽畅开阔,四通八达;纵深绵延,工程巨大,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他猛地想起神雷石陵中的种种机关,狼族果然精于掘山建物,破军岭下的暗道设施比起箭骨关来,真不知还要强上几倍!
阿布萨看出翼儿心思,呵呵一乐:“怎么样,小兄弟,镇水关绝不是浪得虚名吧?哈哈!”。
“是啊!”翼儿听见阿布萨问他,忙点头答应了一声。
二人登上一辆运兵车,阿布萨伸手拽住车前缆绳,晃了三晃。前方军士得信,发动机关,牵动运兵车猛力向前。耳边呼呼风声,运兵车开动起来真如风掠一般。
转过几处急弯,上下换乘了几次,把翼儿转的晕晕乎乎。末了,运兵车停靠在一处暗门前,此时,他已不知道自已身在何方了。
见车停稳,阿布萨腾身跳出车斗,做个手势招呼翼儿下来。暗门口一队守卫认识阿布萨,忙抬手施礼。
阿布萨取出怀中令符,递给守卫头领:“我二人奉帅命出关探查敌情,请队长放行。”
守卫队长查验完毕,递回令符,朝把守机关的兵士一招手。高台上数名军士合力转动一面缠满缆绳的大转盘。
“吱吱”声响,机关发动,暗道闸门开出半人多高。阿布萨伸手一拽翼儿,抢身窜出了暗门。
夜幕沉沉,深云蔽月。前方一片荒原,空无一人。
翼儿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斜坡缓缓,坡顶御墙守备据点火光点点。前方荒原尽头依稀有一座山脉影子,与远天黑幕接为一体。
阿布萨整整衣甲,深吸一口长气,眼望前方,对翼儿低声说道:
“小兄弟,我们现在所处位置,位于镇水关西北八十里。远处那道山脉,就是熊族领地黑峦山了。从这里一直往南走,可到玄溟湖北岸。
早间一战,攻击不利,敌军对瓮城西坡的防御加强了数倍。沿着山脚,点起一串火堆照明。神烽炮自关前正面突击,已无把握,我军也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你我此刻便是要从侧翼侦察敌人的后方大本营,你怕不怕?”
“不怕,放心吧,大哥!”翼儿听阿布萨如此说来,心里痒痒,早就有些跃跃欲试,回答的十分坚决。
阿布萨知道他御风术了得,就算遭遇敌人,自保不是问题,这个人族小兄弟,第一次在血金河岸见到他,就有亲近感。
他二人又是同一届红缨武士称号的获得者,此番西界大战再见面,真是有缘啊!别看翼儿年纪不大,本领已超出普通军士许多,所以今夜有心带他犯险,长长见识。
当下再不多言,阿布萨深吸一口长气,辨明方位。从背后摘下枪头提在手中,发足向前方黑暗中跃去。身形在空中滑出一段距离,落地弓身又是一跃,几个纵落,人已窜出老远。
狼族原本出自兽族一脉,五官感应发达,阿布萨少时又得人族修真之士传授练气心法。区区黑夜,岂能挡得住他?
翼儿见他施展出狼族武士纵跃之术,虽说速度迅捷,身法却着实有些滑稽,就像野兽跃起扑食一般。眼见大哥人已窜出老远,忙跃身于空,催动御风术紧随其后。
他二人一个在空中如飞鸟掠空,一个在地面动脱如兔,直向西方黑峦山脉奔去。相比之下,自然是翼儿的御风术显得更为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