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月光泛着青白,死寂地爬上一张张白纸般的脸,猩红的嘴蜿蜒至耳后,朱红的两腮醒目刺眼,犹如被鲜血浸染。
桀桀桀——
有什么东西窜进草丛,婆婆娑娑,似笑非笑。
空中飘洒着黄白纸钱,片片密集地挟持着风,无法喘息。
骤然,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传来,纸人惨白诡异的圆脸僵硬地转了转,齐齐看向祭坛。
“午夜将至,请灵!”
绳索紧缚的少女被粗暴地塞入锈迹斑斑的红棺,她一动不动,浑身苍白的寻不到一丝血色,黑眸像蒙了雾的深渊,幽深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
棺盖缓缓合上,死寂从缝隙悄悄爬出袭卷四周。
随着棺材被封死,仪式起,诵经、铃铛法器声如汹涌的浪潮铺天盖地而来。
纸人齐齐歪了歪脑袋,脸上的猩红愈来愈盛,仿佛下一秒就要流淌而下,漆黑瞳眶里,隐约倒映着什么。
几千年后,在荒山野岭,一位神明将会捡走恶灵。
一丝极其细微带着恶意的幽幽笑声夹杂在诵经声中,无人听到。
随着最后一张黄白纸钱的飘落,那幽幽的笑声渐渐消散在夜空中。月光依旧清冷,但似乎预示着某种即将到来的变迁。
正文。
沈既白猝然从梦中惊醒,心中一颤,梦境与现实的边界朦胧迷离,隐隐藏着令人悚然的预示。
他侧眸淡淡扫过四周,抬手揉了揉眉心,竟在车上睡着了。
随后,他徐徐起身,取过外衣,缓缓推开那扇车门,步入南华街的喧嚣中。
鹤川的南华街,是古玩店繁盛之地。繁华喧闹,店肆林立,古韵遗风;但街角巷子中却有家连名字都没有的古玩店。
他穿过繁闹的街道来到了古玩店门前,推门而入。
那扇破旧的木门上的铜环已失去光泽,门上贴着的并非门神,而是两幅泛黄的山水画,一笔一画透露着诡谲,似藏匿着什么秘密。
沈既白步履从容地跨过门槛,将墨色大衣脱下折于臂弯;阳光斜照在他身上,拉出修长的影子。
院内绿植交错掩映,檐上和地砖缝中苔痕点点,角落堆叠着些奇奇怪怪的物件,还有尊古老佛像,面容模糊,却显静谧幽深。
他迈向青石台阶,眸意倦懒。
咚——三两茶盏落倒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沈既白眉心微动,往声处走去。
“喵~”小煤球倏地被拎起,琥珀色的大猫眸委屈地盯着来人。
一袭茶青诘襟盘扣衬衫,左半衣袖镶着墨竹,领口微开,姿容清冷,光风霁月。
“喵!”
倏忽,一阵吵闹的铃声让煤球紧张不安地开始挣扎,他接起电话,轻轻将煤球放至地上。
“喂?”沈既白将大衣随意搭在椅背上,声音淡淡。
“喂,小黑啊!你”
“王叔。”
他出声打断,“既白。”
”啊?对对对,我是说,那个……”王叔顿了顿,摸了摸有点光滑的脑袋,叫什么来着?
“你前几日不是要了批货,俺叫二嚯子今个给你送去,结果这憨墩儿在秦绥岭那打了个电话说出事了,还没说完咧,这人就失联啦嘛,整啥呢这。”
在秦绥岭失联?
沈既白执起茶盏的手轻顿,又缓缓递至唇边,思量着秦绥岭的异变。
王叔喝了口水又开始继续叨叨,“你是不知道嘛,人昨晚还在和俺说家里大母猪生了十只猪崽子,那手舞足蹈滴跟自已当了爸似的,还说俺不懂他,我是不懂撒,俺又没给猪当过爸。这今天人怎么就……”
电话那头,王叔吸了吸鼻子,声音微微颤抖,话尾中带着些哽咽。
沈既白按了按眉心,
“王叔,说重点。”
“噢噢,俺派人找了半个小时啦,就是没见到人哇,说来也奇怪秦绥岭也就那么大点地方,这人就和凭空消失了一样,小黄啊,叔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也知道你不轻易帮人,但是叔…叔从你开店到现在叔没少帮你啊!算叔求你去看看!”
说到最后王叔已泣不成声。
他淡淡应下,随即挂断电话,陷入沉思。
秦绥岭?原来躲在这。
淡淡的金光印在他眉间若隐若现,狂风骤起,落叶纷飞,沈既白眸色微敛,神色莫测。
半晌,他起身穿上大衣驱车赶往秦绥岭。
半个时辰前他感知到世界有一丝不正常的波动,想到所窥探到的一切,他侧首望去,眸光穿透了繁闹的街道投向远方的秦绥岭。
那里,半个时辰前的一幕幕正在悄然上演……
在秦绥岭崖下,不同于崖顶晴空万里,祭坛处,夜色如墨,星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断井颓垣的景像,还有那微颤着的古桐棺椁。
一个穿着斗篷体格壮实的大高个哆嗦了一下,话里带着浓浓东北口音,打破了夜的沉寂,
“爷爷爷,棺材好像成精了。”
被称作少主的男人半张脸隐藏于宽大的斗篷中,闻言冷冷地从唇畔处挤出几个字。
“闭嘴,蠢货。”
经过处理的声音森然无情,更显阴暗。
大高个一个激灵,大声应喝,“是!爷!”
男人嫌弃地移开视线看向祭坛中央的棺材,棺漆斑驳脱落,密麻画着各种血符,棺椁不断颤动,符咒大概是经久失修,松动了。
至于棺盖上的禁制,他看向四周腐蚀破败的石人像,唇角微勾。
啊——
他蹙眉不耐地瞥向一旁倏忽发出尖叫的大高个,只见他一个扑来,闭着眼惊恐万分地往自已身上挂,指着不远处暗河里突然探头微笑的女鬼嗷嗷嗷个不停。
男人被晃地东倒西歪,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个字,“闭嘴!”
话音刚落,女鬼惊悚的瞪大黑色的瞳孔瞬间破碎成灰消散在空气中.
随着女鬼的消失,祭坛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凝固了,然而,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另一个存在开始显现。
大高个不明所以,拼命扒拉着不肯下来,嘴里尖叫着。
“滚下去!再吵,你也去死。”他恶狠狠地道。
大高个立马站定,严肃不语。
他收回眸光,从怀中取出一张黑色的符纸,手指轻弹,符纸立刻燃起,继而他身子轻轻一纵,直奔祭坛石像处,大高个见状心中一紧,瞥了眼暗河,连忙跟上。
当男人接近祭坛时,天空中的圆月似乎也感受到了股灵力波动,原本柔和的月光逐渐从底部泛出青光不断腐蚀至中间,却有微末的金光烁烁其间,隐约窥视着什么。
一只乌鸦站在晴空万里的崖顶,忽地被崖底处隐约传来巨物倒塌的声音惊起。
两座石人像轰然倒地,面容扭曲的碎裂。
随着石人像的倒塌,祭坛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凝固了,一切都陷入了一种不详的静谧之中。然而,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另一个存在开始显现,棺椁中散发出一股冷凝的阴气。
棺椁中的少女,她的意识在痛苦与迷茫中挣扎。
男人闷哼一声捂住嘴,鲜血溢出指缝,翻身出石像阵,单膝跪地。
“爷!大高个急忙上前打横抱起男人,
“放……下”他呕出一口鲜血,晕厥过去。
大高个更慌了,抱着男人急忙撤出。
噗——
棺椁里的少女也呕出了一口鲜血,意识模糊了片刻,只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这味道……
似是故人。
她蓦地睁开了双眸,轻启唇畔,诵吟着一段古语,红到发黑的煞气霎时覆盖住青冷的月色。
轰——
剩下的两座石人像即刻倒塌碎裂。
少女咧开了嘴轻快地笑出声,血从嘴里不断溢出,久违的力量在体内迅速流转,她伸出一只纤细、柔嫩的手臂轻轻摩挲了一下棺身。
霎那,黑雾弥漫,棺椁碎裂。
看向头顶漆黑中的微光,感受着自由的气息,她缓缓垂眸,轻飘飘地瞥了眼曾囚禁她的棺椁碎片,轻嘲,欲要想是哪个仇家,却被脑中混乱的记忆撕扯着踉跄跪地。
她紧蹙眉头,压下喉咙中欲要涌出的腥甜,慢慢缓下痛意化作一阵黑雾迅速向崖顶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