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清楚,比谁都清楚。
长亭满脑子都是那日她醉酒的画面,虽然这容颜真的惨不忍睹,可他看到了她那颗真诚的心。
并不如表面那般丑陋。
他一直都想找个时间好好同她聊聊,谁知她就跟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似乎那一幕不过是他眼里进了沙,所产生的幻想罢了。
“长亭,其实你真不适合这般正经。”老人家出声打破了他的思绪,将他飘离的心思给拉了回来。
“或许心中有了牵挂之人吧。”长亭的眼神看向她消失的拐角处,嘴角上扬。
老人家哪里见过这样的长亭,吊儿郎当的曾经一去不复返。
都说“成家立业”会改变一个人,这回他信了。
“不过——”老人家尾音拖得很长,一副卖关子的模样让长亭的眼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
带着几分试探的意思,老人家飞快的说了一句“你‘相公’可能被下了封印”,便再也不会说话了。
天雷闪过。
青天白日的明显意味这泄露了天机,长亭眼见着被打回原形的老人家变成了一只烤熟的鸟儿,在自己面前闭上了眼睛。
临终前连半句遗言都没有。
虽然带着几分试探的话语,但长亭很快就明白,这哪里是可能,是一定。
一介凡人哪里能够用得上“封印”二字!
长亭回想起那日醉酒后的十斤,若隐若现似乎有一束光围绕着她,当时正是阳光正好,他以为是自己眼花。
原来,并非是真的眼花,他的确看到了。
他颤抖的翻开那卷纸,上面清晰的写着一行字:抱猪姑娘,十里长亭。
顷刻之间,所有坚强化为乌有。
屠夫家的儿媳妇又跑了!
与之前那次不一样的是,至始至终十斤都没有一丝的不愉快,甚至连着前来买猪肉的人都觉得她的心情特别好。
真是奇了怪了。
屠夫家的肉摊子从来没有缺斤少两,今日十斤却是算错了一次又一次,不知道的都以为他家不想干了。
半卖半送相当于根本不挣钱,反而还贴钱。
莫非是路上捡金子了?
“屠夫老爹,你家闺女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支吾半天站着摊子前的隔壁二狗子终于忍不住的问了一句,所有人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石梁镇说到底还是个小地方,邻里邻外的谁不认识他家的十斤,更何况因着“娶媳妇”这一招,名声就更大了。
上一次的离奇事件被编成了各种说法,流传在说书人的口中,更有人说起当年的“抱猪姑娘”,人家可是有福气的。
抱猪,宝珠也。
话都是人说的,屠夫老爹心里很是明白,说十斤没有福气的,也是这群人罢了。
“好嘞,您的三两猪肉。”十斤伸手将细细用油纸包裹好的猪肉递过去,没得到回答的二狗子显然并不想走,就这么堵在她家的摊子前面。
“十斤你平日里的杀猪刀怎么不见了?”细心的人却是嚷嚷了起来。
那把杀猪刀啊,跟随着十斤多少年从不离身,即便是大婚当日都带在身边。
若说没发生点什么事情,谁也不相信嗜刀如命的十斤会丢了她的东西。
十斤切肉的手一顿,似乎也没想到他们会发现这一点。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她扬起笑脸说道:“父老乡亲们若是信得过十斤的,定然也是十斤信任的。一把刀而已嘛,丢了便是丢了,换把刀便是了。”
也是!
虽说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劲,可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谁不丢东西啊!
谁没个换东西的时候!
也许是刀钝了,也许是刀锈了,或许又也许十斤想换一把了。
“谁说不是呢!当年俺娘还想要讨你做媳妇呢,天天念叨着隔壁家的十斤长得是多么标志,将来定然是个好姑娘。”二狗子爽朗的笑声盖过大家哄笑,心里跟明镜似的众伙当然明白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姑娘倒是个好姑娘,漂不漂亮却是另一码事了。
二狗子的媳妇并不是十斤。
虽说模样也不算什么周正,普通的妇人普通的相貌,同如今的十斤比起来,还是略胜一筹的。
“我可是阿爹的亲生女儿,嫁不嫁谁阿爹还是要过问下我的,不过那时候我好像还不会说话,不然定能够回你娘的话了。”
“果然还是那个伶牙俐齿的十斤,半点亏都不肯吃的。”
“生意人嘛,若是我吃亏了,你们倒是不放心的要来我家亲自守门了,生怕我做点什么昧这良心的事来。”
话糙理不糙的,众伙也不再为难她了。
要说这镇上的猪肉,还真没一家像她家这般好了,不然早就被人家掀摊子了。
沉闷的气氛瞬间消散,被大家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曾经一点一点的翻腾开来。
十斤并非是屠户老爹的亲生女儿,这一点整个石梁镇的人都知道,除了十斤。
或许是大家瞒的太好,至今为止她都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也并不是知晓,她刚来石梁镇的那一日,一只猪撞了她满怀,说好话的人回去路上都拣着了金子。
抱猪姑娘,当初可不是对她的爱称?
屠夫老爹是个老光棍,一辈子都没能娶上媳妇,年轻时候便捡了这么个女儿,从此便过上了女儿奴的日子,将所有想要打后妈心思的人都歇了。
那时候的屠夫空有一身蛮力,但跟着他总比务农的日子要好上许多,远近没嫁人的姑娘即便是惦记着这一点,也并不嫌弃这个捡来的便宜女儿。
可屠夫却是个一根筋的,说什么也不肯娶媳妇。
这一拖,屠夫成了屠夫老爹,十斤从花容月貌的小女娃娃,长成了五大三粗的模样,除了声音好听,没有一点像小时候。
曾经称赞她多么漂亮的人,如今便有多么嫌弃她。
十斤终于过了及笄的年纪,可是无人说亲。
直到有一日,屠夫老爹忽然开始买喜服,说是要给女儿用,镇上的人才知道,十斤定亲了。
正是院子中的一棵歪脖子树。
一语成谶,同那算命子说的一般无二。
围在肉摊前的人群慢慢散去,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连同十斤多给的猪肉。
只有屠夫老爹伸手轻轻抱住了十斤,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她的脊背,如同小时候哄着她睡觉的模样。
“阿爹,新刀并不称手。”
“阿爹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