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枯曾经问过白荼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即便是等到最后他也没有得到回答。
现如今,蝶枯又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
【当初你究竟,先喜欢谁?】
其实这个问题也并没有什么好问的,毕竟是因为那时候的红线,心中似乎没有关于喜欢的定义,现如近再问这么痴傻的一句话,倒像是来秋后算账的。
红线也很是苦恼,为何总是分不清,也不能够明白,为何在最初的时候,自己先是认出了另一个人。
“可是红线,无论怎么样,你都答应过我,要嫁给我的,再不然我便嫁给你好了,反正你的常曦阿君也默认了这个关系,你就是不想娶我都没有办法了。”蝶枯忽然声音变得很是软萌,完全都不像是他这种铁骨铮铮的汉子能够说出来的话。
大约是曾经失去过,又得到过,蝶枯在离开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迟迟走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意大约是永远不被看见,可是又不想看到她苦恼,她什么话都愿意跟自己说,是不是就证明,自己在她的心里,始终占有一席之地?
可是他又不敢问,生怕一开口便再也回不去了。
脖子间挂着的璎珞已经颜色又变化了一轮,他每次都想着要将它摘下来,可惜这东西还真的颇有灵性,越是拉扯,越是收缩的很紧,连一丝缝隙都找不到。
红线很是嫌弃的推开他,却是发现这家伙粘人的很,简直就是想要形影不离,自己想要单独去哪里都不行,推了两次没有成功,也就随便他这样黏着了。
似乎,也不错。
她心中暗喜。
不一会儿,蝶枯的问题又来了,“你还没回答我呢?有这么难回答吗?”
这句话再配上那声音,简直就是将红线的心都锤到地心去了,她很想沉默,眼前这家伙却是缠人的要紧,当初怎么没觉得他有这般的粘人过。
哎,果然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呀。
红线捧起蝶枯的脸,年少肆意的模样倒是一如既往,倒是眼神比当初坚定了些,也柔软了些。
她忽然就亲了一口,自觉地眼前的人十分满意。
“你不喜欢?”
重点是,红线亲完一口,还问了一句,这让面部表情管理失败的蝶枯瞬间落败,“太过突然,有些不适应。”
这下子红线更加嫌弃了,“你看你看,你就是这样一个表情,还想问我这么一个问题,我现在倒是想知道,究竟是谁的记忆不太好,谁先遇上的谁?哼,你怎么不说你先遇上的他,再遇上的我?”
话语中满满的都是不可见的酸意,在这阳光下蒸发升腾,红线总结式的发言:“先遇上的那个,与后遇到的那个,究竟谁才是心中那一位,我相信你比我更加清楚吧,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当初分明我已经魂飞魄散,又怎么会辗转轮回,于数万年后重生,你真的没有背着我做任何时事情?”
“上天有好生之德,应该是不想这般委屈的离开吧。”蝶枯这会儿回答的倒是很正经,但是不经意间的眼神依旧是泄露了他的思绪,幸亏也没有被红线发觉。
他仰起头,此时正是光芒着正盛,洒遍整个天地间。
身边坐着最爱的人,便足够了,无论曾经经历过多少苦难,又经历了多少的误解,他们的结局是由他们来书写的,而今,红线这孩子也终于开窍了,能够携手一起走过的今生的,依旧是他。
唯有他一人。
“哎呀,蝶枯,我想起来我们的女儿呢?似乎很久都没有见到她了。”红线一惊一乍都已经习以为常,她蹦跳着来到蝶枯的身边,表情很是凝重,像是被吓到了。
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呀。
蝶枯马上哄道:“这孩子聪明伶俐的很,哪里会痴傻的就送上门去被人家伤害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的眼神有些吓人,红线都能够感受到了他的戾气,这跟当初在仙界的时候一模一样,红线这才是真的急了,问道:“她是不是出事情了,不然为何迟迟不来仙界找我?我分明是已经给了她‘饕餮之牙’,无论如何都能够位列仙班,怎么会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呢?”
当初的红线便是有私心的,虽然她跟蒺藜的感情并没有很深,也空有口头的一声“阿君”,但红线依旧是在心中给她保留了一个位置,并且将自己珍贵的东西都给她了,就是希望她能够得道成仙,及早成为真正的女仙,可如今,蝶枯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为何迟迟没有她的消息?
见着蝶枯都不说话了,更是坐实了自己心中的害怕,她有些颤抖的问:“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蒺藜她究竟是怎么了?你回答我啊,怎么可以骗我!我是她的阿君啊。”
说到后边,红线连哭腔都已经出来了,声声泣泪之下,将蝶枯的心都哭乱了,连着安慰的声音都有些不稳了,“红线,你淡定些,这终究是她自己做的决定,我们需要尊重她。你是她的阿君,我也是她的壹尔啊。”
蝶枯,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将这件事全部积压了自己的心中。
但是被红线忽然问起,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带我见她。”
......
蒺藜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等红线到的时候,只看到眼前这座破旧的楼房。
“蒺藜呢?”红线一脸的懵,不明白为何蝶枯会说她就在这里。
人去楼空,不知为何忽然便想起来这么有句话,红线怔怔的看着,又看向正在徘徊的蝶枯,显然便是记起了作为雁落时期的记忆。
往生卷啊,可真有意思,这一模一样的场景竟然还想着再来一次。
此时她失去的却是蒺藜了。
这里只有一座空楼,一棵古树,可真要说起来,这树更像是刚栽种的样子,于是她问:“新栽种的树都能够说是古树了?蝶枯你说谎的水平倒是越来越高了。”
也不能怪红线会有这种想法,毕竟蝶枯跟她说的便是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太重要了。
而蝶枯此时此刻却依旧只站在门口,不愿意进来,眼睛一会落在了红线的身上,一会儿又落在了那棵树上。
“她就在那里,你还要去看她吗?”
蝶枯见着红线依旧在那里左看右看,甚至还喊出了“蒺藜”的名字,带着无限的想念,又带着压抑,那一句“蒺藜,阿君来迟了”终于令他选择打破曾经说过的话。
红线原先眼睛一亮,甚至是笑着问道“在哪里”,可入眼的,哪里有什么蒺藜的影子啊。
她觉得自己被骗了,还是被眼前这个十分相信的人。
“她在,便是在你眼前。”蝶枯指着那棵树说道。
红线这才明白过来,蝶枯未曾骗她。
这座空楼其实并不算是危楼,甚至是比较簇新的,连着窗户上的漆色还很鲜亮。
要不是因为这里太过空荡荡的,红线也不会觉得这不应该是蒺藜呆的地方。
原来——
“我们走吧,我可不想见到她。”红线转过身朝着蝶枯跑去,连一个回头都没有。
而转过身的那一瞬间,眼泪终将还是落了下来。
她怎么舍得,如何舍得.......
......
【“阿君,对不起。”】
【“阿君,我可能再也不能来见你了,我食言了。”
【“阿君,我会守在这里为你祈福的,无论你到了那里,都会有我陪伴着你,可是我却再也不能出现在你的面前。”
【“阿君,千万不要怪罪壹尔,是他帮我守住了秘密,也是他带我来到了这里,说是你们缘分开始的地方,便交由我守护了。虽然我真的很想与你相认,可我还是不敢,害怕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又害怕你会伤心,会哭。你可是世上最好的阿君,怎么可以哭呢?我还要笑着看你出嫁,看着你拥有幸福的。”
【“阿君,拾柴聚焰高,仙人何徒劳。”】
红线离开后,那棵树终于抖动了两下,落下几片树叶来,半开的门框边上隐约出现了一个绰绰少女,长长的头发顺着肩膀滑落,却是银色。
而下半身完全已经不是人的模样,那一根根的盘旋的,可不就是树根么。
惊心怵目。
【“阿君,我真的从未骗过你。”】
.......
“红线。”一路上都是看着她一语不发的样子,着实令人心疼,蝶枯不免的开始懊恼,当初为何要答应蒺藜隐瞒此事,现在可好,自己就是跳进天河也洗不清了。
红线沉默许久,终于说了一句话:“何时的事?”
“你上次离开之后。”
红线忽然又不说话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奇怪,几次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南中有枫子鬼,枫木之老者人形,亦呼灵枫焉......她的真身已毁,现在能够这样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当初,红线将“饕餮之牙”融于蒺藜,以保她动荡不安的魂魄,蒺藜在红线、蝶枯大婚当日私自下凡,却得知东篱因受族中反对,关了禁锢。九州倾颓,东篱以“献祭者逃不过命运”获取蒺藜信任,引出“饕餮之牙”。传说,得到此上古神物,便可羽化成仙。
“蒺藜明白,她再也等不到她的少年了。我也救不了蒺藜,任凭她幻化成枫树的样子,那是她的本体。即便是寻遍四海八荒没找到东篱,这不过是蒺藜的执念,真正的东篱早就死在了曾经,就葬在她的树根下。”蝶枯说道。
“‘阿君,拾柴聚焰高,仙人何徒劳。’”红线反复念着这句话,贝齿有些犹豫,却还是说出了口,“其实东篱从没有背叛她,他是为她而死。”
“就埋在那棵树下。”
“若是你想问为何我知道,便不必再问了,饕餮一族本就有先知的力量,却并不能挽回什么。”
蝶枯瞬间震惊,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那你也知道了,所谓的仙界预言?”
红线忽然笑了,看的蝶枯一脸的莫名其妙,心中的害怕更是沉重,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之后。
什么仙界预言,不过是蝶枯为了娶得媳妇联合众仙编造出来的谎言罢了。
原来,她都知道的。
这一场仙界共同演绎的戏剧,终究是以一个完美的结局谢幕,但谁也没有想到,局中局,蒙在鼓里的女主,其实才是最明白的一个。
“红线?”蝶枯急急的叫住她。
她走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忽然一只幼兽出现在了怀中,努力的蹭了又蹭她的肩膀,她继而笑的很是开心,“或许我早就倾心于你,不过是觉得你这脸蛋还不如烤乳猪好看,一时便忘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