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有人拍门,拍门声急促有力,不像寻常邻居来串门借东西叩门,他们一般不这么急,就是拍也是一下一下,慢悠悠,哪像这,如催命。
“来了,来了。”白毅嘴上应着,心里头却烦得很,一早跟女人薛海燕吵了一架,心情本来就不好,如今谁又这么没礼貌,这扇老木门哪经得起他这样拍。
打开门,看到是老王,白毅愣了一下,连忙把他让到屋里,关门的时候他伸头往外看了看,这才把门关上,谨慎的很。
“放心,外边没有尾巴。”老王说道,顺势打量了一下屋子的陈设。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房子,下边会客兼饭厅,楼上住人,摆设一般,唯一透出这家主人不一般的是桌上一个花瓶,插着一束雏菊,可能时间久了,已经蔫吧了,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不同。
“怎么,出事了?”白毅问道,脸上是急切的表情。
老王看着白毅,弄不清他是真急还是假急,老王咂了一下嘴道:“出事了,不过不是孬事。”
白毅一愣,然后说道:“不是孬事?难道还有好事?叛徒抓到了?!”
老王说:“快了,已经知道谁是叛徒了。”
白毅一惊,随即恢复了平静,他问道:“谁?那还不快点把他抓了。”
老王摇摇头道:“不急,早晚的事。”
白毅问道:“那好事是什么?”
老王慢悠悠说道:“乌衣巷出事你知道的,我听说光特务死了四个。”
白毅点点头道:“我知道啊,都传开了,据说头头都挨尅了,人没抓到,死了四个,不挨尅才怪。”
老王说:“昨晚上又死了一个,那个小头头,也是一招毙命,脖子都被拧断了。”
白毅“啊”了一声,然后问道:“你咋知道的?”
老王故作高深地一笑,然后低声说道:“他们在咱们这有卧底,咱们在他那也有卧底,卧底传回来的,说那个叫金亮的小头头不甘心,私自带人去了乌衣巷3号,结果什么没发现,倒把命丢了。”
白毅问道:“锄奸小组干的?蛮厉害么,我没见过他们,你见过么?”
老王道:“我也没见过,但是上级领导说过,全都是高手,尤其上海来的那个,更是厉害,你想想,不然特务能死那么多,而且都是一招毙命,根本不用枪。”
白毅喃喃道:“那是厉害。”
老王道:“那是,不然的话会派他们来?好了,不闲扯了,有任务,晚上八点,你出城,去雨花台,这是具体地址。”说着,老王掏出一个纸条递给白毅,然后继续说道:“锄奸小组晚上有行动,咱们负责配合,什么行动,领导没说,只说让咱们配合,我,你,老袁,各负其责,唉,以前是咱领导他们,现在是他们领导咱,不过咱也没二话,谁让出了岔子呢。”
白毅一边看纸条一边说道:“此一时彼一时,都是革命工作,上级的命令咱执行就是了,不过,我可不希望再出事了,乌衣巷3号,咱三人还不是嫌疑最大。”
老王摆摆手道:“今晚就能水落石出了,我也能睡个好觉了。”
白毅附和道:“可不是么,有压力啊。”
老王站起身道:“你这有热水么,给我倒碗,渴了呢。”
白毅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了,忘了给你倒水了。”
老王接了碗,慢慢吹着喝,期间还不忘跟白毅搭话:“你老婆呢?”
白毅没好气地答道:“在屋里睡觉呢,整天就知道打麻将,白天黑夜的打,也不收拾,你看屋子成啥了。”
老王笑笑,理解似得说道:“到底年轻,我家那口子就不爱动,除了拾掇家里就是拾掇家里,你说就我那破旧老屋,有啥拾掇的,唉,人和人不一样啊,好了,我走了,记住,晚上八点。”
白毅点点头道:“你放心,肯定误不了事。”
老王辞别白毅出了门,他看到不远处小安在街口一闪就不见了,老王快步走过去,在一个小巷口看到了小安,小安说:“消息传递出去了?”
老王道:“都告诉他了,就等晚上看好戏了。”
小安道:“晚上你就不要去了,这是锄奸小组的事。”
老王道:“我还是想去看看,看了安心。”
小安道:“算了吧,晚上出城不方便,再说我们还要分心照顾你。”
老王急道:“我要你们照顾干什么,我又不出头露面,我只在暗中观察一下就行。”
小安探头看了一眼,伸手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轻声说道:“出来了,出来了。”
老王没敢伸头看,但是他知道说的是白毅出来了。按照之前的约定,老王负责把消息透露给白毅,就像老郭试探老王一样,假如晚上有特务去了雨花台抓捕锄奸小组,那白毅必定是那个内奸无疑,乌衣巷3号已经不能再使用,跟老王商定,老王换了另一处接头地方。
出来的不是白毅,是白毅的女人,这是一个比白毅小五六岁的女人,二十五六岁,打扮很时髦,跟白毅的刻板相比,根本不像两口子。那女人出了门竟然会左右打量一下,这哪像是出门逛街或买菜的居家女人啊,小安第一个判断就是这女人不简单,像是受过训练。
小安留下老王盯着白毅,他则跟在了女人后边。女人挎着小包,不紧不慢地走着,样子像是逛街,但是时不时地回头看一下,就凭这一点,小安就已断定,接下来这女人会去警察局或者接头地点。
白毅的女人走出一段路后,随手叫了辆黄包车,上车之前,她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然后跨进了车厢,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身后不远不近地有人跟踪,而她竟然毫无察觉。
小安嘴角不由地浮上一抹笑意,这女人,有情况啊。
黄包车一直走,结果竟然到了大运赌场,有意思,小安远远地看着,据老王说白毅的媳妇喜欢打麻将,问题哪有女人直接到赌场来打麻将的,最不济也是几个要好的姐妹聚在一起,一边打一边消磨时间,或者啦啦东家长李家短,来赌场,肯定不单是为了打麻将。
看着白毅的女人进了王东的赌场,小安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一个衣着光鲜的女人独自进了赌场,这样的情况少有,她要么是找人,要么是有事,肯定不会去赌。喜欢赌博的女人不是没有,但多数是几个女人凑在一起打打麻将,玩玩扑克,真正去赌场的倒不多。
小安等白毅的女人进了赌场一会儿,他才踱进了赌场。赌场把门的两个壮汉看到小安一愣,随即恭敬地一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其中一个问道:“小安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小安摆摆手,问道:“刚才有个女的进了哪个包厢?”
“三号包厢,小安先生,要不要我带您过去?”还是刚才那个壮汉说道。
“谢谢,不用。”小安说着,掏出两块大洋,一人给了一块,然后说道:“买点酒喝,不过谁都不要说,就当我没来过。”
俩人感激涕零,他们仰慕的小安先生竟然一人给了一块大洋的小费,这不是钱的事,而是一种尊重,于是俩人齐声说道:“小的记着了。”
小安笑笑,问:“冬瓜在不?”
两人一愣,随即想起冬瓜是谁,冬瓜是他们老板的外号,都知道,但是没人敢喊,他们想笑,又不敢,只好憋着,还是刚才那个壮汉说道:“老板在,我去叫?”
小安摆摆手,径直上楼,王冬的办公室他来过,就在顶楼的最东头那间。
王冬显然心情不错,正哼着小曲摆弄一个新式的打火机,看到小安,他立马站起来,惊喜地说道:“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坐,快请坐,小安先生。”
小安也没客气,等王冬把茶亲自奉上才说道:“有个事,你帮我经经眼。”
王冬立马说道:“请小安先生吩咐。”
小安说道:“刚才有个女的进了三号包厢,那女的来路不正,跟我要办的事有关,你派人盯紧点,看看她都跟什么人接触,三号包厢里都是什么人,越详细越好。”
王冬嘻嘻一笑道:“这好办,我这就去。”说着带上门出去了。
小安一盏茶没喝完,门被推开了,王冬笑眯眯地进来了,他说:“打探清楚了,三号包厢有五个人,四男一女,女的就是刚进去那个,四个男的是常客,经常凑在一起打麻将,什么来路不清楚,但是看做派不像是混江湖的,倒像是吃公家饭的,为首的一个姓赵,个头不高,除了麻将不玩别的。”
“那女的以前来过么?”小安问道。
王冬摇摇头道:“没来过,今天是第一次,我问过,确实是第一次,你知道,女人一般来的少,好记。”
正说着话,门被敲响了,王冬一声进来,门被推开,快速地闪进来一个小伙子,人进来了门也被快速地关上了,他没有啰嗦,直接说道:“老板,那女的走了。”
王冬说了声好,然后看着小安,静待他的指示。
小安从兜里掏出一块大洋,对报信的小伙子说道:“赏你的,做的不错,等会那帮人什么时候走了你说一声。”
小伙子有些受宠若惊,不敢接小安递过的大洋,而是拿眼看向王冬,得到王冬的首肯后,他双手接过,并恭敬地说道:“谢谢小安先生,那女的要不要跟着?”
小安摇摇头道:“不用。”
“那小的下去了,你们聊。”小伙子躬身退下。
小伙子走后,小安说道:“你这些伙计不错。”
受到夸奖的王冬笑着说道:“都是乡下来的,上不了台面,不过倒是都很厚道,听话的很。”
王冬话音刚落,刚出去的小伙子又敲门进来了,他语气激动地说道:“他们散场了,以前都是打到晚上十一点呢。”
小安要的就是这句话,这说明得到消息的敌人要做安排了,肯定跟白毅女人送来的消息有关。小安当即决定跟上去,只凭白毅的女人到赌场来还不能完全确定她就是来送信的,既然抓内奸,就要把证据坐实,不维护,不偏袒,更怕误会了自已人。
“走,看看去。”小安说道。
王冬是个灵通人,他当即走在前头道:“您别出面,我先帮他们留住,你好看仔细。”
小安点点头,这家伙上路啊,不愧是董天南培养出的人,会来事。
王冬紧走几步,追上正要下楼的四人,装作一副很熟络的样子客气道:“赵老板,这就走了,怎么不多玩玩,是不是嫌弃鄙店服务不好?”
姓赵的显然认识王冬,他停住脚笑着说道:“哪里哪里,王老板客气,我这是生意上突然有点事,下次再来,下次再来,请留步。”
王冬的目的就是指认姓赵的,以便让小安记住,眼看目的达到,他施了一礼道:“欢迎再来,恕不远送。”
四个人在街口打拱分开,看样子都是老搭子,只是分开的方向不同,两两一路,一路向东,一路向南。
小安尾随姓赵的二人向南而去,距离不远不近,刚刚能听到他们说话。
姓赵的二人显然很兴奋,步子也迈得很急,他们却没留意身后不远处的小安。
又过了一条街,姓赵的回头看了看,显然是职业习惯,身后不远处,一个少年蹦蹦跳跳走着,这让他不禁莞尔一笑,想起自已小时候的光阴,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年轻真好。不过,他随即被即将到来的胜利所影响,这消息太及时了,可以说是最近一段时间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一念至此,他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天黑。
小安眼看着姓赵的俩人进了一个没有牌子的院子。院子没有牌子,却有门卫,双眼警惕地看着路人,看到姓赵的,一个立正,立马帮着开门,显然姓赵的是个官。
小安看着姓赵的进了院子,又停了一下,这才装作路过的样子从大门前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