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人追上马车,也拦住了马车,金奎没带枪,也就不想往近前靠,反正出来了都有份,靠前不靠前都无所谓,于是,他就打马站在最后,一切有斜眼呢,头头在,显不着他。
这年月有马车的肯定是个富裕户,不是财东就是地主,更何况跟马兰镇上最大的财东家有亲,金奎就隐约觉得这买卖有些不大对劲,不对劲哪里,他也说不出来,可能跟他看到的那个气宇轩昂的男人有关。
金奎看到马车上下来的男人气度不凡,心下就有些替他可惜,这样的人物要真的少了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那不就废了,白搭这副好身板好脸孔了。金奎虽然觉得惋惜,可他没办法,头是三当家的,三当家的接了买卖拿了钱,这桩买卖就算成交了,大当家的虽说是个马子,但为人实在,这斜眼也是秉承了大当家的作风,肯定会用心完成这桩买卖,怕瞎了名声。
雪越来越大,地都白了,原先发绿的麦子也都被覆盖了,整个大地变得白茫茫一片。金奎缩着肩,冷风一阵一阵从领口灌进来,原先出汗的身子这么被风一吹,这小滋味真的没治了。
金奎看到车厢里坐起一个人,因为雪太大,看不清楚,可一听声音,金奎觉得在哪见过这个人,不然不会有熟悉的感觉,想了一下,金奎突然的一个激灵,倒不是冻得,而是吓的——他想起他的断枪。
又听了两句,金奎确定无疑,就是这小子,一把把他的枪给折断,这事想忘也忘不了,不但忘不了,相反越记越深,连睡梦里都有。金奎是真吓怕了,不是假的,你想,一个半大小子,就那么随手一下子,钢枪竟然能被折断,你说这力道有多大吧。
金奎突然有一个想法,这三当家的斜眼上当了,上大当了,肯定是出钱的主干不过这小子,借刀杀人呢。一念至此,金奎坐不住了,他赶紧下马,跌跌撞撞跑到斜眼的跟前,仰着脸急切地说道:“三当家的,三当家的,咱回吧,这、这、位爷咱惹不起。”
斜眼愣了,这什么情况,这金奎难道失心疯了,不然怎么说胡话呢,什么惹不起,就这三人,赤手空拳,咱们还怕他们不成,老子手里可是有六杆枪,制服这三人还不手拿把掐,惹不起,我偏要惹看看,谁能在我斜眼的手下蹬蹦,宰了他跟宰只小鸡没两样。作为老匪的斜眼手底下不下五条人命了,他不在乎多杀一个两个的,不过,只要不反抗,他基本上不开杀戒,他求的是财,不是人命,大当家的也再三交代,不可滥杀无辜。
“金奎,咋了,好好跟三当家的说话。”
骑在一边马上的王奋呵斥道,他实在想不明白,这都把肉票围住了,插翅也难飞 了,你却说什么这位爷惹不起,哪里惹不起了,有没有枪,赤手空拳的,要知道咱们可是六杆枪一柄大砍刀,两个人对付一个也还富余一个。
小安却笑了,这个二结子的手下肯定认出自已了,这事应该好办了,雪越下越大,他想赶紧回家,等雪下大了就不好走了,弄不好马车滑沟里去就麻烦了。此刻,回到家里,围着火炉,喝一碗热糖茶,成了小安心头最大的期盼。
“他,他是大当家的朋友。”
金奎灵机一动说道,他知道抬出大当家的跟不抬不一样,大当家的朋友,更好使。
“大当家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该不会是你小子的什么亲戚吧。”
斜眼半信半疑,因为跟随二结子那么长时间,他从未听说过大当家的有这么一号朋友,巧合的是正要收拾这三人,金奎就跳出来,由不得斜眼不多想,不然为何平白无故的向着这伙人,他不好意思说,所以拿出当大家的当挡箭牌。
金奎急赤白脸地说道:“我可不敢骗三当家的,不信你回去问问就知道了,大当家的还要请他去咱台儿庄吃河鲜呢。”
斜眼踌躇了,这不好办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钱也拿了,灾却消不了,这算啥事么,有心退回去吧,又不甘心,毕竟白花花的大洋呢,再说,这么大大的雪天,又跑了这么远的路,白跑腿,跟弟兄们不好交差啊,白跑腿,下次谁还愿意跟你出来,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在屋里烤火喝酒打牌侃大山不好么。
“金奎,你说的真的?”
斜眼问道,大当家的朋友,那是万万不能再动手了,大当家的什么脾气品性他门清,绑他的朋友,那不是明着跟他作对么,他斜眼不能做。
金奎把胸脯拍得山响,他一脸的决绝,仰着脸说道:“我要是有半句假话让我天打雷劈,是不是回去一问就知道了,我见过这位,确实是大当家的朋友,我怕别因为这事惹大当家的生气。”
斜眼思忖了一下,这事整得,有意思了,看金奎这样子,定是真的无疑,他也没有必要说这假话,再说回去一问便知,他也没胆量说假,斜眼费思量的是怎么跟金主交代,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总不能说要消的灾跟他们大当家的是朋友吧,这话也没法说出口啊,要是传出去对这三人也不好,说他们通匪,自已这边无所谓,反正是匪,问题这三人不是啊,这事,可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三当家的,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拿去给弟兄们买酒喝。”
小安说着,掏出一把现大洋,反正是赢朱浩的,也不心疼,动手小安倒是不怕,问题是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这帮马子都在马上,站的又分散,他可没把握短时间内把他们一一制服或者拿下,那么,破财免灾就成了最佳选择,既然有人认出自已,这大雪天的,散一点钱最合适不过,双方面子都有了,也省得动刀动枪了。
斜眼难办了,既然是大当家的朋友,这钱他拿了就不好了,大当家的那里不好说话了,虽说是马子,可斜眼也是个要面子的人,江湖规矩也要讲,他思忖了一下道:“小兄弟,这钱我不能拿,拿了就坏了规矩了。”
小安笑着说道:“那既然三当家的不要,我也不勉强,我先撂个话,有用到我的地方你吱一声。”
斜眼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可金奎却明白,这小子是谁啊,进士爷的亲孙子,方圆几十里赫赫有名的神童,他能说这话,可是把你当一号人物的,要是再不识好歹,那真的是瞎子害眼没治了。
斜眼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你跟那人什么过节,我拿了人家的钱,总得有个说法不是,不然我回去不好交差啊,既然你是大当家的朋友,我总不能再为难你不是,不过——”
金奎急得直跺脚,这个小煞星连大当家的都十分忌惮,你还弄这跟他讨价还价,这么大的人了,都老江湖了,这点瞎话不会编,还三当家的,干脆回家捋牛尾巴算了。
“不过什么?你回去告诉那人,大过年的我心情好,不跟他一般见识,惹急了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你也别告诉我,我知道是谁,你想要个说法,好,我给你。”
小安话音未落,人竟然到了斜眼的跟前,这不光吓了斜眼一大跳,也把他六个手下也吓了一大跳,这什么身法,怎么这么快,快得就像鬼魅,简直不像人类所为,不过金奎倒是平静得多,因为他知道这个外号神童的小子有一身恐怖的功夫。
“你要干什么?”
斜眼确实被吓得不轻,小安这一下让他由不得的脖颈发凉,这小子要是手中有刀的话,只消来那么一下子,只怕自已就完蛋了,其实斜眼那句不过,只不过是他的习惯,一旦有些主意拿不定时,斜眼喜欢用不过来铺垫,可他面对的是小安,小安的理解却不是那样,以为他还有什么想法呢。
“你不是要给你一个说法么,好,我给你。”
说着,小安暗暗运足了力气,挥掌向斜眼座下的马头击去,这一掌他用了十成功力,同时也想验证一下这老道教授的内功到底威力如何,这之前的跟人对阵他还没完全尽力,这一掌不求击毙这大马,但是击倒他也就足够了,至少能让这帮马子见识一下自已的功夫。
“昂昂昂。”
斜眼座下的大马一阵嘶鸣,似乎难受的不得了。
斜眼坐在马背上不由地勒紧了缰绳,眼前飘落的雪花让他看东西更费劲,他得扭着头看小安,这让他的姿势看起来有些滑稽。
站在地下的韩柱想笑不敢笑,怕这斜眼一个不高兴把他给崩了,谁不知道这帮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
李志坚已经坐回了车厢里,小安在,他一点都不担心走不脱,更何况这帮马子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并不是有深仇大恨,若是一言不合就开枪,倒是不那么好对付,只要一停下来论道,小安有的是机会,凭他的身手,这几个人绑一块也不是他的对手。
簌簌的雪花飞舞,每个人的头上都落了雪,白白的,像个雪人。斜眼,以及他的六个手下,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地下的小安,这什么套路,就那么一掌,这就是他说的给个说法?这叫什么说法,玩呢,玩也不是这个玩法吧,没法服人啊。是跟大马打招呼么,问题大马只是头牲口,跟他打什么招呼么,跟它打招呼也没用啊,它又不认识你。
小安扭转身,一步一步向马车走去,那样子就跟怕滑倒似得那般小心。小安不知道自已这足以开碑裂石的一击会不会把这大马给击毙,但是打倒它应该不是难事,这点他还是有把握的。
斜眼正要说话,突然就觉得身子一歪,身下的大马毫无征兆地倒下了,连叫都没再叫一声。
斜眼被甩到了沟里,好在穿得厚没摔着,可饶是如此,也是狼狈的很,没摔着是没摔着,可吓得不轻。
众人惊呼了一声,有喊三当家的,有喊小心,可是都没来及下马,三当家的就被甩出去了,而他座下的大马也像一堵墙一样轰然倒塌。
斜眼吓出一身冷汗,这小子一巴掌就把大马给打死了,这说出去谁信,可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这自已胯下的坐骑就是死了,你看,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金奎上前扶住斜眼,他能听到自已牙齿咯咯的抖动声,更能感觉到三当家抖动的身子,他敢肯定,这不是冻的。
爬到路上,斜眼冲小安一抱拳:“多有得罪,请。”
韩柱也被惊呆了,这小安原来这么厉害,说神童还以为单是读书好呢,结果功夫也好,怪不得都说李家庄藏龙卧虎,这样看真不假,一个半大小子随便一出手就能毙了一匹马,更别说那几个老江湖了,其实韩柱不知道,小安的功夫已经足以比肩他的师父们了,甚至比有的师父还要厉害了。
韩柱打马就走,没有任何的犹豫,他知道,这伙马子能放他们走,就说明小安彻底地镇住他们了,你看那斜眼的脸,白得像纸,说不定吓尿裤子了,让他们走,多一个字都不敢说。
小安扯过被子,不满地对老爹说道:“你躺车里还怪舒服呢,给我点被子。”
李志坚笑了,往小安跟前靠了靠,嘴上说道:“都给你,我不盖。”
韩柱笑了,这爷俩,真少见。
大雪越下越大,茫茫一片,已经分不清天和地,看着慢慢消失不见的马车,斜眼颓然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斜眼的动作吓了几个人一大跳,人都走了咋还坐地上了。
斜眼对搀扶他的金奎说道:“奎弟,今天感谢你,真的。”
金奎理解斜眼的心情,虽说什么都没发生,可他知道,自已等于在鬼门关走了个来回,若不是金奎提醒,死还是活还真的不好说,人家一掌都能把马拍死,那拍一个人还不跟拍蚂蚁一样,轻松的很。
“走吧,三当家的,咱俩骑一匹马,慢点就慢点。”
金奎说道,搀扶着斜眼往自已的马走去。
斜眼恨恨地骂道:“朱浩个龟孙羔子,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呢,妈的,回去我得找他算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