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大摇大摆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谁要跑了,我回家喝口茶去还不行?”
饶是小安这样说,壮汉还是脚上加了力,伸出蒲扇一般的巴掌就往小安的肩头抓去,这小子说话太气人,不抓住他教训一顿出不了心中那口恶气。
这个叫顺子的壮汉是德彪的拜把子兄弟,从小嫂子口中得知拜把子大哥死去的消息后,他当即找到几个拜把子兄弟,声言要替大哥报仇雪恨。德彪的为人在那摆着,一听说拜把子大哥被人害了,被顺子激起愤慨的几个拜把子当即同意,一定要替大哥报仇。
其实顺子还有一个不为外人道也的小秘密,那就是他一直暗恋着这个叫梅花的并成了他结拜大哥的媳妇的女子,如今结拜大哥一死,虽然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可他还是由不得心动,以为来了机会。他觉得好好表现的话,很可能赢得小嫂子的芳心,孤儿寡母的日子并好好过,年轻的梅子肯定需要一个知热知冷嘘寒问暖的身边人。
这确实是个机会,替大哥报仇的机会。顺子知道,这世道,大嫂不可能守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过一辈子,那么,这于他来说,就是个机会,错过了很可能永远没有了。
顺子没有料到,眼看着差了那么一点点,他的手指几乎都抓到这小子的衣服了,可还是让他抓了个空。顺子有些奇怪,这小子又没跑,自已这大步子怎么就追不上呢,难道是自已没用力,不可能啊,这步子够快的啊,几乎跑了。
小安一下子站住了,弄得顺子收势不住,差点撞到他。
“你跟着我干什么?也渴了?渴了跟我家走喝茶去,管够。”
顺子一愣,这小子的话让他哭笑不得,以至于他愣了一下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要教训他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人家都让你家去喝茶了,你再要教训人家可就说不过去了。
“怎么,不服气?”小安挑衅般的问道。
顺子的火气又上来了,这小子摆明了要跟自已过不去,不然咋会这么问,这眨眼间的变换还真的让顺子刚刚消下去的火气又蹭地往外冒,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这小子年纪不大,气起人来却是一流。
“小子,你的话很多,你家大人没教教你咋说话?”
“你是吃屁吃多了吧,怎么那么多屁话,我家大人教不教我管你屁事,我问你,你们一帮人来李家庄,谁让来的?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小心挨揍。”
顺子让气乐了,这小子年纪不大,说话却硬充大人,还谁让来的,谁让来我们就来了,什么地方,不就是个小小的李家庄么,难道还比蚌埠大?可笑至极。
“小子,要不是看你小,我早就揍你了,说话太气人。”
顺子说道,握紧的拳头松开了,当着这么多李家庄人的面,他横不下心来揍一个半大小子,另一方面也怕这家大人找来,或者说怕李家庄的人群起攻之,你一个大男人壮汉,打一个半大小子算什么事么。此时的顺子并没有昏头,他知道来李家庄的目的,也记起了来时路上小嫂子交代的话。
“小安,揍他,这小子还不知自已吃几碗干饭呢,跑李家庄来撒野。”
“就是,叫他有来无回,李家庄的事李家庄人做主,哪轮到他外人来插手。”
“什么蚌埠不蚌埠的,你让他蹦不起来,还蚌埠,就这几个熊人还真的不够揍的。”
.......
一时间里,围观的李家庄的人七嘴八舌,恨不得用唾沫淹死人的那种,直把这个外乡人说得心头火起,这李家庄的人咋这样,难怪一个当晚娘的敢杀了自已的继子,噢,原来有原因的,这样看来,这李家庄没好人啊,都该杀,你看看一个半大孩子都这样刺棱,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顺子怒目圆睁,满脸的肌肉都绷紧了,熟悉顺子的人都知道,这顺子要是被惹急了就是这个样子,他要发火了,他要动手了,他不愿意忍让了。
“小子,是你逼的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来,来,来,我正好皮痒痒了,正要找人挠痒痒呢,正好,你给我挠挠吧。”
小安说道,还故意趔着半个肩膀,意思这里痒,你来帮我挠挠。
顺子的手握得更紧了,都握得发白了,这李家庄的人咋这么恶心人啊,晚娘怂恿亲儿子杀了继儿子,这半大小子又没事找揍,还有那些看热闹出言不逊的人,还那么多,真的是稀奇的很,看样子不揍他一顿他是老实不了了。
“你看,不敢了吧,算了吧,你这笨手笨脚的,挠也挠不好,说不准越挠越痒,我还是自已挠吧。”
小安一耸肩,摆正了身子,他没料到自已及村里这些人话说了一箩筐,这德彪媳妇带来的人竟然还不动手,也算能忍的主。问题是自已就是要给人看的,他不动手哪行。
“小子,是你找打的,可怨不得我了。”
顺子说着,伸手就向小安的肩头抓去,他倒没想着怎么着小安,但是抓住他给他两巴掌出出气是他的心愿,皮锤耳刮子,伤不了他就行。
可是令顺子万万没想到的是,明明看着就要抓住了,可偏偏抓不住,也没见这小子怎么动作啊,就是抓不住,真是邪了门了,似乎就差那么一点点,半个指头都没有。
“来呀,来呀,抓不到,大笨蛋。”
小安扮了个怪脸,完全的调皮少年的玩法。
这可把顺子气得够呛,一个大男人抓不住一个半大小子,这倒没什么,问题是被这小子不停地奚落,这让他的脸往哪搁,不光在众兄弟面前没面子,更在梅子面前没面子,会说他难能干啥,一个半大小子抓不住,平时吹嘘的多厉害难道是吹着玩的,骗人的唬人的把戏。
“说你大笨蛋你还不信,我又没躲,你还抓不到不是大笨蛋是什么。”
在众人看来,这小安就是在戏耍这个外乡人,可是他们乐意看,此时的他们心中对德彪晚娘的气愤转移到这个外乡人头上了,德彪晚娘是可恨,是该死,但是他们不能容忍这个外乡人在他们家门口张牙舞爪,出言不逊,在他们心中,这是两回事,德彪的晚娘该教训,但是这个外乡人也该教训。
“小安,你在耍猴么?叫我说费那劲干啥,把他一脚踹南墙算了。”
人群中不乏看热闹的,但是更不乏嫌事太小的,这大过年的,也是一年中难得的清闲时光,难得有如此的热闹可看,所以,有人挑唆小安,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扬眉吐气,才能睡好觉吃好饭,同时还能跟亲朋好友谝一谝,他们村怎么怎么厉害。
顺子不信邪,紧跟几步,还是想抓住这个叫小安的少年,可是这次真的抓住了他的肩膀,就在他暗喜之际,突然就觉得手腕一紧,没容他反应过来,脸就贴到地上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才知道,自已趴在地上了,脸贴着地。
这什么情况,顺子瞬间就愣了。
围观的 人一阵哄笑,这人摔的动作就是乡下俗称的狗啃屎,这架势实在不雅,也实在令人好笑,这可是一个壮年男子,可就这么狗啃屎一般趴在地上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呦,打不过小安也不能这样啊,要磕头就好好的磕,这样算啥,小安,带压岁钱了么,没带的话我有。”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这样的场合总是不缺说能话的人。
说能话的人也沾沾自喜,获得了不一样的满足。
小安挥挥手,心里却想,你就别跟着捣乱了,你没见这家伙都懵了,要是跑你家里要饭吃你给不,压岁钱,想都不别想,也不知你哪来这么多能话。
小安蹲下身子,看着顺子发笑。
顺子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自已怎么回事,但是他十分纳闷,没明白自已咋不明不白地趴在地上了,他只记得抓住这小子的肩膀了,还没使劲抓到跟前呢,就觉得手腕一紧,然后就趴在地上了,快得比眨眼还快,快得顺子都以为自已在做梦。
顺子还没爬起来,一抬头看到一张脸,吓了一跳的顺子索性不起了,把头埋在胳膊弯,看你能把我咋样。
小安扒拉了一下顺子,语气中不乏讥笑:“就你这样的还混江湖,跟个娘们混有啥出息。”
小安没想到摔了这家伙一跤没事,这一句话却让他炸毛了。
这大个子猛地爬了起来,指着小安道:“小子,信不信我揍你,刚才我那时没好意思下手,让着你知道不知道,我怕打伤了你你家大人不愿意。”
小安乐了,冲顺子一勾手:“谁让谁还不好说呢,来,再试试。”
顺子怒道:“试试就试试。”
说着,一记猛拳捣向小安,小安摔他他没急,小安说他的心上人,他急了。说他的心上人梅子是个娘们,是娘们不假,哪个生过孩子的女人不是娘们,但是,这娘们你不能说,你说了就是冒犯,就得挨揍,你说我也就算了,说她可不行。
小安胳膊一架,拨开顺子的拳头,一塌身子,右肩膀就扛起了顺子。
围观的人一阵叫好,这小安也太厉害了吧,咋轻轻松松就把这大汉给扛起来了,就像扛麻包一样,这要是一撂,还不把这小子摔个半死,你看那小子,晕了吧,也不咋呼了吧,原来就是面蛋啊,样子怪吓人,其实就是个白搭饭。
小安扛着顺子转了好多圈,然后才放下顺子。他没有把肩上的这大个子像摔麻包那样摔下去,他怕那样的话把这人给摔坏了,那样的话对解决德彪的死没有好处。
顺子早就被转懵了,脚沾地了,却像踩在棉花上,软软的,想倒,那架势就像喝了二斤烧酒,当不了自已的家了。这一刻,顺子忘了自已来的目的,也忘了怎么来的了,满脑子就一个问题,这是咋了,咋晕了呢,没喝酒啊。
小安就没再理会顺子,径直回了家。
爷爷在当院子站着,仰头看着树上的鸟窝喃喃自语,看到小安就问德彪家的事处理的咋样了。
小安简单说给了爷爷听,爷爷听了捻须直乐,然后摇摇头说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娘们是作到脉了,咱不管了,就由德彪媳妇的意思办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以来就是这个理。”
“还不不知道自已死到临头呢,还以为花两个钱能了了,这志龙大娘太可恶了,该死,你没见那嘴脸。”
小安说道,眼前还浮现着德彪晚娘那副可恶的面孔。
“唉,这德彪可是个人才啊,李家庄少有的人才,可惜了。”进士爷叹息道,然后又说:“老古语,女人当家墙倒屋塌,这兄弟几个可叫他娘给害了。”
“爷爷,你说这娘们咋这么歹毒,有德彪哥这样一个儿,多好,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哪找去。”
“唉,所以说眼目头子浅呢,但凡有点脑子也不会这样啊,没办法,天生的歹毒,骨子里带来的。”
爷爷叹息道,一边叹息还一边摇头,显然也是感慨良多。
“爷爷,我晚上要不要去盯着点?”小安问道。
进士爷想了想说道:“你去去也无妨,德彪那小媳妇能答应你,估计不会走扯,问题是她手下那一帮如狼似虎的家伙,要是绑架她就坏了,天冷了尿黄尿,人急了生盗心,这一伙人的力量不可忽视,怕就怕他们急眼了,乱杀一气。”
小安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灰沉沉的天空,然后就去了后院。
小安老早就吃了晚饭,然后就去了德彪的晚娘家。
离老远就看到德彪的晚娘家亮着灯,但大门关得严严的。小安隐在一处草垛后,侧耳倾听,隐约听到小孩的声音。这样看,德彪的小媳妇果真守信,没有急着下手,小安的心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