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齐是个不能吃亏的人。
按平时,这阴灵胆敢嘲笑他,他必然要用许多手段折磨一番,直到阴灵求着他让自已魂飞魄散,但霄齐此刻没机会动手。
他脖子还被人掐着,虽然这会掐他的手劲小了点,他大概是不翻白眼了。
这穿月牙黄长袍的男子,一双眼睛淡若琉璃,相貌十分斯文俊秀。
可以说,霄齐下山这半年,没见过比他皮相更好的——如果他此刻不杀意凛然,将霄齐看的汗毛倒竖的话。
霄齐根本没看清这男子怎么出现的,他脖颈被掐得生疼,又不敢随便挣扎。
僵持中,他瞥了一眼男子身后,发现屋里的鸡不见了,略微一垂眼睛,又看见自已的黄符在这男子另一只手上握着。
虽然匪夷所思,但这么明显的事情,便是傻子也能猜出他的来历,霄齐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老头子,我真的见到活的妖怪了,就是你可能不信,我碰上的头一只妖怪,居然是只鸡精。
鸡精此刻掐着霄齐,眼睛里的寒意半点都没有消退。
霄齐觉得方楫子就很冷淡,但是他没想到还有人的眼神能让人觉得数九寒冬不过尔尔,寒冰地狱该是如斯。
霄齐忍着窒息的感觉,心中长吁短叹:
“老头子啊,你怎么就没算到,我下山会折在鸡精手里呢?可恨我年少不懂事时,只对画符有几分兴趣,保命的本事还没方行舟学的积极,如今打不过这鸡精,真是悔不当初啊……”
霄齐不停地埋怨自已不学无术,闭着眼睛等死,但他自怨自艾半天,突然意识到那鸡精还没有痛下杀手。
难道妖怪杀人,还有凌虐的癖好?
霄齐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偷偷瞄去,却发现鸡精那股杀意似乎转为了困惑。
端详了霄齐片刻以后,鸡精忽然开口,狐疑道:“你,是人?”
不是人我还是鬼吗?你一只鸡好意思问我是不是人!
霄齐这等厚脸皮的人,平日里只有他损别人的份,今日终于被噎了一回,还是被一只鸡精噎了,他觉得十分没面子,但是他反驳不了,自已的命还握在这鸡精手里。
霄齐见鸡精盯着自已看了半天,似乎没有要一击毙命的意思,料想大概也许这是个好鸡精:
“兄台,你能先松开手吗?”
鸡精怔了一怔,默默松开了手,接着从袖笼中拿出来一方手帕。
霄齐见状敢怒不敢言,这鸡精差点掐死自已,居然还嫌自已脏要拿手帕擦手!
“兄台,夜深灯昏,你这泥里滚过的样子,在下一时看不清,失礼了。”
霄齐:“……”
原来帕子是给他擦脸的,这鸡精还挺有礼貌嘛。
霄齐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已没做多余举动,不然就冲他刚才掐住自已的手劲和矫健的身手,惹恼了这鸡精,他追随师父的脚步西去可太容易了。
屋内油灯明灭,一如霄齐此刻的心情,阴灵跑了不说,他还面对着一只不知道是敌是友的鸡精。
他和这位鸡精面面相觑,皆不知如何言语,屋子里静得掉根针都听得清楚——还真有根针掉地上了。
霄齐看着鸡精忽然弯腰,拾起一根绣花针,掐指一弹化作星点光芒消失了。
这把戏霄齐清楚,他在他师父那堆天书里见过,是修道的精怪以自身精元淬炼的法宝。
想不到眼前这位鸡精长得一表人才,法宝居然是一根绣花针,霄齐不禁多看他几眼,隐隐觉得鸡精透出一股贤良淑德的气息来。
“听兄台口音是外地人,这样的雨夜,为何会出现在此地?”鸡精皱着眉,开口问道。
“兄台你不也在此地吗?”
霄齐一边观察鸡精的神色,一边试探着询问道:“兄台,你能不能把我的黄符还给我?”
鸡精看了看手中黄符,又抬眼看看霄齐,好似突然醒悟,上前一步交出手中黄符,神色郑重地澄清道:
“兄台误会,我并非是你应该捉拿的妖怪,我只是常年在此地山中修道。”
一对一答,宛如两个世界,霄齐这下明白了,这鸡精,怕是把那句“妖孽哪里逃”当成说他的了。
“兄台才误会了,我是为了捉拿你放跑的那个妖孽,才来到这里的。”
霄齐接了他的黄符,觉得难为这只鸡精,鸡的智慧可能不太跟得上人类。
鸡精闻言,似乎有几分惊讶,“兄台竟与我目的一致。方才我以针定心,它却形神不灭,那妖物半人半鬼,甚是奇怪。兄台难道有法可降此妖?”
以针定心?
霄齐回忆了一下,终于明白方才这鸡精不是用嘴啄的,是口衔绣花针扎的,但在霄齐看来更不好了。
这么个模样周全的人物,口衔着银针乱点头,场面着实有点令人喷饭。
不过,霄齐觉得既然这鸡精也是抓阴灵的,他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当下便如实相告:
“不瞒兄台,此邪祟乃是一个邪法炼制的阴灵,寻常的手段是制服不了他的,只有在下有祛治之法。”
鸡精丝毫没有怀疑霄齐所言是否属实,便恭敬地对着霄齐施了个礼:
“在下晓司初,字景辛,就在距此地两百里的白翁山中修行,是一路追寻那个邪祟才来到此地,可惜还是来晚一步,这个村子也遭了那邪祟的毒手。适才对道长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敢问道长尊名?”
“噫,你一只……咳,咳。我是说兄台你名字起得挺好的。”
霄齐将差点脱口而出的一句“你一只鸡精有名有字的还挺讲究”咽下去,“霄齐霄子衡,我乃河东渠山居士的亲传大徒弟,如今正奉家师之命,下山来降魔除祟。”
渠山居士果然在人间十分有名,鸡精晓司初也是听过那些传说的,见霄齐是其亲传弟子,对他的本事越发没有怀疑:
“道长居然是渠山居士的弟子,幸会幸会。”
“客气客气。”
霄齐故作深沉地摆摆手,对鸡精的恭维颇为满意,随后他又产生了好奇,不禁问道:
“兄台你在山中修道,是如何与那邪祟产生交集的?莫非是也想除魔卫道,积攒功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