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崔雨晴有请,裴思远二话没说,结了账就出门了。
已是掌灯时分,糕点铺子的大门轻掩,门缝间泄露出一抹温暖的黄光,仿佛是夜色中温柔的灯塔,静候着夜归人的脚步。
推开门扉的刹那,一阵细微的风携着糕点香与艾草清香交织的味道拂面而来,裴思远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心中莫名温馨。
崔雨晴坐在油灯下,周身被烛光环抱。面前小案几上,倒扣着一个竹盖子。
见人进来,崔雨晴粲然一笑,“思远哥哥,你回来啦,好久没跟你喝酒了,今日做了几个小菜,我们喝上一杯,如何?”
“求之不得。”裴思远掀开竹盖子一看,“有鱼有肉,真够丰富的。”
忠旺知趣的去了厨房,瞧着这架势,崔小姐有话跟裴大爷讲,自已离远一点吧。
倒上酒,裴思远举杯,“今日请我来,不止喝酒这么简单吧,找我有事?雨晴,你有话就直说。”
崔雨晴抿了一口酒,犹豫再三开口,“思远哥哥,我想在后面街上找一个铺子,带着李嬷嬷她们搬走。”
裴思远一愣,瞪大了眼睛,“干嘛要搬走?我亏待你们了,好好地做着糕点,这附近都知道百味斋这间铺子,生意不错,为什么要搬走?我不同意。”
“思远哥哥小点声,稍安勿躁,你听我把话说完。”
春雅生怕他提高声音把春雅招来,起身看了看院内,还好,院中没人。
复又坐下轻声说:“我主要是看思远哥哥自成亲以来,隔三岔五跟春雅拌嘴,总听春雅抱怨,说在院子里住得憋屈,人多吵着她了。我想着她是孕妇,平时又没地方去,想在院子里散散步,我做糕点的场地偏又占了半个院子,她不好走,肯定不舒坦,所以你们吵架多半是为这个吧,所以我想我们要是搬走了,她住得舒服了,应该不会跟你吵了。”
“思远哥哥,你别担心,糕点铺子你还是占份,只是租房子后,我手头没多少钱了,以前你的房子算房租给你利润是五五分成,搬出去以后铺子的利润,我取七分以维持生计,余下三分,依旧归你所有,如此安排,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实在不想春雅成日里为着这些琐事跟你争吵,院子就这么点大,你们一吵架,我们就抖呵,要是因为我们占了院子的原因使你们夫妻离心,我实在过意不去。”
裴思远心里很不是滋味,抬着迷蒙的眼神道:“雨晴,若你心中已决意离去,我虽万般不舍,却也无力挽留。但你说我跟春雅之间的争执都源于你一人之过,此言大错特错。”
“一切根源皆是我识人不清,春雅在倚翠楼多年,早就不是贤良持家过日子的女子,你看她诸事不做,每日里只是许多抱怨,就算你们搬走了,院子房子都空出来了,地方大了没人洒扫做饭,她又会嫌我没买丫鬟仆妇供她差遣,可我如今的能力却无法满足她物欲,到时候还是寻我吵闹。”
“所以,雨晴,跟你们根本不相干,现在无论如何,她都会跟我闹,除非我们能回到裴府,让她做裴家大奶奶,当初她有孕愿意赎身,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崔雨晴呼吸一滞,愣住了,裴思远倒是不瞒自已,一如以前那般坦率,这样掏心窝子的话,都不知该怎样接他的话了。
裴思远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有些话平时不好意思说,今日借着酒意,索性一吐为快,“雨晴,说句不怕你介意的话,自从跟父亲翻脸以后,坏了名声,我裴某才知晓人情冷暖。以前一起玩耍喝酒的朋友,生怕我借钱,见我躲着走,唯有你丝毫不嫌弃,真心实意帮我。每每下值回家,瞧见你忙碌的身影,心中格外踏实,你就是我的亲人一样,若是你搬走了,我怕真要难过死了。”
这番真诚的表白,使得崔雨晴眼角微红,温柔地望向裴思远,“多谢思远哥哥把我当成亲人,我亲哥哥尚不及思远哥哥对我如此之好,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知患难见真情之理。你既视我为亲人,我又怎会轻易离去?”
裴思远喜得双手作揖,“多谢雨晴体谅,你现在别搬走,等几年存了钱,再买铺子房子不迟。”
伸筷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嘴里,咀嚼咽下,咂咂嘴,裴思远脸上浮现些许歉意,“雨晴,我不舍得你搬走,也是有私心的,因为你做菜好吃,要是你搬走了,我天天上哪里去吃这么美味的菜肴。”
说着用筷子指着院内方向,“而且,家中那位还多亏你们搭把手照顾呢,要不是你们,我还不知有多累,你说同样是女子,她怎么什么事都不会做,厨房里的事做不来,针线活也不行,还懒得出奇。我现在就盼着孩子生下来,父亲看在孩子的份上,接她进府里才好。”
崔雨晴嘴角轻扬,忍俊不住笑道:“思远哥哥,你这匹脱僵的野马,总算有人能辖制住你了,遥想当年,你父亲说你几句,你就敢离家出走,现在不敢了吧,有妻儿牵绊了,赵世子叫你做事你都不肯去,可见春雅魄力十足,让你心甘情愿地收起了那份不羁,归于繁琐的油盐柴米生活。”
裴思远讪讪笑着,“人总是要变的,以前荒唐过了头,春雅是我的报应。”
“可别这样说,春雅或许是怀孕辛苦,情绪不安,等她生下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李嬷嬷讲怀孕妇人性情多变,此乃自然之理,待产后复元就会好起来,你让着她一点。”
裴思远点头称是,“就依你所言,我以后不再跟她争执了。”
俩人边吃边聊,十分尽兴。裴思远释放了愁绪,心情愉悦,酒喝到微醺,崔雨晴就赶他回正房陪春雅。
春雅躺在床上还未入睡,见裴思远进屋,哼了一声,翻身朝里,并不理会人。
裴思远舀水洗了脸和脚,上床轻轻掀开被角,侧身躺下。
记着崔雨晴的话,他伸手揽人入怀,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头,低语道:“春雅,别生气了,以后我不跟你吵架了。”
春雅感受到他温暖的怀抱,心里纳闷,往日拌嘴后总要冷个一两日不爱跟自已说话,今日怎么转了性子,主动示好啦?
身后,裴思远还在自说自话,“春雅,我知道你住在小院子里,心里不痛快,你暂且忍耐着,我会回裴府找父亲的,孩子生下来之日,就是我们回家之日。”
“此话当真?”春雅喜得一下翻身坐起,“裴郎,你今晚去找你父亲啦,他肯接纳我了?”
裴思远唬得扶着春雅隆起的腹部,“你慢点,一惊一乍的,别伤着孩子了。”
“我想着过两日便是端午,我去裴府再找父亲,恳求他能够摒弃前嫌,接纳你我。此事虽非板上钉钉,但我誓要竭尽所能,为你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