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爹不爱嫡母不喜的崔雨晴就这样在远离县城的田庄暂时住了下来,只是这一暂时就暂时了几年,崔老爷期间升迁至府城做通判,全家都搬到安阳城里住,唯独忘记了这个流落在乡下的女儿,没人过问她。
李嬷嬷很是为崔雨晴抱不平,可又不能忤逆老爷夫人的意思,得了空闲,便成日里叨叨,“你娘是个闷葫芦,你可千万别像她,你跟我学着做糕点,再认识一些字,将来老爷夫人看你有些本事,就会为你说名好亲事,你的终身幸福了,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
十三岁的崔雨晴朝门口的小翠眨巴几下眼睛,李嬷嬷日日念经一样,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的,听了好几年,耳朵都起茧子了。亲爹嫡母不喜欢金玉姨娘,捎带着也不看重自已,几年了也不接自已进府,自已能有什么办法呢?
收到小姐发来的讯号,小翠心领神会,悄悄溜到李嬷嬷身后,端来一碗水送到跟前。李嬷嬷一愣神,小翠俏皮地对她笑着,“李嬷嬷,您说了大半天的话,口渴了吧,从刘夫子那里买来的字帖,小姐还没练完呢,她该去练字了。”
“这是正事,别耽搁了。”李嬷嬷一心盼着小姐能成才貌双全的淑女,听到要读书练字,当即闭上唠叨的嘴。
崔雨晴快速喝完碗里的粟米粥,溜出厨房。
出来到李嬷嬷看不见的地方,小翠瘪瘪嘴,“嬷嬷真是的,天天说这些重复话,也不嫌烦,我都能背出来了,够烦人的。”
崔雨晴瞥了小翠一眼,“讲给我听的,我都不嫌烦,你倒嫌烦了,这几年多亏李嬷嬷照顾我,李嬷嬷唠叨也是为我好,她希望我能够有朝一日,凭借自已的才情与努力,走出这个小小的田庄,去富贵乡里,过上她认为的好日子。”
逐渐长大的这几年,崔雨晴也慢慢明白了,当初自已姨娘就是因为不受待见,所以被打发到庄子里来,一尸两命的惨痛经历,让李嬷嬷格外怜惜没有双亲庇护的自已,日久见忠心,其情可悯。
只是相比于李嬷嬷所说的府里金玉满堂、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崔雨晴更喜欢乡下田庄自由自在的生活,生活虽然清苦些,却是春有百花秋有硕果,天高地广,闲云野鹤好快活。
每每说起住在田庄也不错的想法,李嬷嬷就会捶胸顿足,“你一个官家小姐,哪能像个没教养的野孩子在乡下埋汰,最迟及笄那年,就要回府的,所以学些规矩,以后总是要用得上的。”
崔雨晴私下里希望回府的日子久些,再久些。
练了半上午的字,崔雨晴只觉手臂有些酸疼,搁下笔,甩甩手,瞧着外面阳光不躁,春风正好,正是放风筝的好时候。
叫上小翠,溜着墙根跑出庄子,庄子后面的小山坡平缓,没有大树大枝,正是放风筝的好地方。
崔雨晴扯着线顺风跑,风筝飞得又高又远,小翠拍巴掌欢呼,崔雨晴越发起劲撒丫子狂跑,一个不注意,线崩断了,风筝掉进山坡下的树林里。
走到树林边,里面传出打斗声。
找风筝的主仆两人循声找去,五六个男子聚在一起,手里拿着家伙事,正在群殴两个少年,其中一个灰衣少年已经落了下风,被打的无还手之力,另一个蓝衣少年还在拼命反击。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我家庄子后面打架?”
一声断喝,惊得打人的男子纷纷回头,见是两个小姑娘,脸上皆是不屑。领头的红衣男子看着像个主子,他手持木棍,指着崔雨晴,“哟,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管我们的闲事?你活的不耐烦了吗?”他故意将声音拖长,周围的仆从们也跟着哄笑起来,一个个笑得不怀好意。
崔雨晴且说且退,“这是我家庄子边上,你们在这里打架,我自然要问个清楚!”退到林子外边,大声呼喊不远处劳作的佃户。
听到崔雨晴的呼喊,佃户们纷纷拿着手中的农具,朝树林这边跑来。
打人的男子见势不妙,一哄而散,脚底抹油,跑的飞快。
人潮散去,混乱的山坡上迅速恢复平静,崔雨晴打发走了庄子里的佃户,回头见灰衣少年还靠在树上,看样子被打的不轻,嘴角鼻子里都在淌血。
主仆两人捡到风筝,快速退出林子,不料蓝衣少年在后面唤住她们,“两位姑娘,帮个忙,行个好,我叫裴思远,我这小厮伤得有些严重,劳驾给点止血的药粉,我给你们钱。”
小翠连连摇头,这帮打架的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可别惹上他们,她拽着崔雨晴,“小姐,我们快回去,时候不早了,要吃午饭了。”
崔雨晴被小翠半拖半拽地往外拉,她回望那灰衣少年,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他躺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血污煞是吓人,裴思远那双祈求的眼睛清清亮亮,看得人很难拒绝。
崔雨晴甚是不忍心,她挣脱小翠的手,从腰间解下绣花荷包,走向裴思远,轻声说:“算你们走运,我荷包里有药。这些药粉你拿去,快给你兄弟止血吧,我不要钱。”说罢,她将药粉递去,转身欲走,却又补了一句:“以后别再这样打架了,打输了伤了胳膊腿,打赢了,人家不肯罢休,又来寻仇,何苦来,左右不是什么好事。”说罢,她带着小翠快步离去。
裴思远接过装药的荷包,只觉好笑,这个黄毛小丫头啥也不知,老成的像个大人,叮嘱自已别打架,你懂什么啊!冲着小小的背影喊道:“多谢小姐赠药,敢问小姐芳名,改日登门致谢。”
唬得崔雨晴回头双手直摆,脱口而出,“区区小事,千万别来致谢,李嬷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裴思远痞里痞气地吹了一声口哨,“受人滴水之恩,甘当涌泉相报,小姐你就等着吧。”
崔雨晴和小翠对视一眼,这事要让李嬷嬷知道了,肯定又会唠叨个没完,指不定小翠还要挨罚,平时都不让自已见外男的,真不该多事。
小翠停下脚步,戒备的瞅着人,不高兴的回答:“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们小姐都说了,不让你来答谢了,没得这么死皮赖脸的。”
崔雨晴心中暗自懊恼,却见裴思远忽然神色一敛,正色道:“小姐,我裴思远虽不是清高君子,却也知恩图报。今日之事,我铭记于心。请放心,他日若需相助,定当全力以赴,绝不食言。”说罢,他深深一揖。
小翠生怕裴思远纠缠,偷偷扯了扯崔雨晴的衣袖,小声说:“小姐,别理他,咱们快走吧,别让李嬷嬷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