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迎面而来,黑衣人迅速抬手,手指翻转之际,酒杯便稳稳被他握在手里。
而后黑衣人慢慢的走到谢祈身旁坐下,看他一脸颓丧,眸子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却也没多说,直接转换了话题,“这几日,你去哪了?”
谢祈喝了些酒,这会儿面色微微显出些绯色,淡淡道:“几个月前冀州被大燕让出来给大云,冀州本身就因为大燕与大云的战事动荡不堪,大云驻扎的军队,眼下也还没稳固民心……
说完,黑衣人立马反应过来,自顾自给自已斟了杯酒,旋即开口道:“所以,大凉开始打冀州的主意了?”
谢祈微微颔首,“不错”
“那你又能做什么?”
黑衣男子咽下口中辛辣的酒水,挑眉看向谢祈。
他知道他这位师弟城府颇深,当年在苍山之时门派里弟子众多,可偏偏就是谢祈身份最神秘,而且最抗打。
为何这么说呢,黑衣男子想起当初的那件事儿至今还有些胆战心惊!
当年,谢祈已经入苍山六年,早已经从八岁稚童长成了少年之姿,可唯一不变的便是沉默寡言,性格孤僻。
可就在谢祈十四岁生辰那日,他下山一趟回来后,就被冷眉师父罚跪在大堂内,在众弟子的眼下,谢祈被冷眉师父一脚踹在了心口,少年人却半分不肯服软……
当时众弟子无一不目瞪口呆,要知道,这冷眉师父对谢祈平日里虽然严厉但是却是冷眉师父的得意弟子,从未有过这般震怒!
不仅如此,冷眉师父气急上头,拿出了祖传的牛皮鞭子,一下下的抽在谢祈的身上,问他知不知错。
可是哪怕是身上见了血,谢祈愣就是半点不肯服软,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众弟子见此一个个都跪下来求情……
自那以后,谢祈性子就开始变得让人捉摸不透,本来孤僻聪慧但直率的人,变得运筹帷幄学着培养自已的势力,也会了左右逢源在皇室那些人面前逢场作戏。
黑衣男子想到这里,他一直有些奇怪,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但也许这件事情只能是个秘密吧,当年除了谢祈和冷眉师父,其他的人都是一头雾水。
黑衣男子不免叹息一声,“欸”
谢祈听他叹了一声,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眼神略带些迷蒙的回答他的问题:“安插些眼线罢了,至于其他的,让他们去争就是……”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黑衣人心中暗自思忖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开口,“我在大燕时听说过这楚姑娘,人家姑娘是个好姑娘,从小也是苦着长大的,难免思虑的东西多些,你平日里可要对人家好些……”
闻言,谢祈眼神猛然一滞,有些空洞的看着寂静漆黑的夜色,薄唇轻启:“师兄”
黑衣男子难得听他叫一声师兄,刚想调侃一声,就听到耳边谢祈低哑的声音传来,
“可她不爱我……”
一句话落地。
黑衣男子瞳孔微缩,像是见了鬼一般看着谢祈好半天,欲言又止,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竟然从谢祈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委屈和深闺怨妇般的幽怨!
想到这里,黑衣人心底不免对着楚青棠竖起了大拇指,心中暗暗叹了一句:啧啧啧,青棠干得漂亮,不愧是我扶摇养大的姑娘!
没错,黑衣男子正是楚青棠的师父——扶摇!
扶摇常年住在大燕住在雪山寺上,也难得会回苍山,不过平日里他为了帮楚青棠解毒,也会在各国间游走寻找草药。
加上近日里收到消息,知道那颜家姑娘颜南星从边关回来大燕在四处打探他的消息,他也是东躲西藏根本不敢露面。
一路奔波,最后干脆走到了大云,想着正巧前来看看自已从小当女儿养的楚青棠和冬葵也好。
终究是外男,当年他把楚青棠与冬葵带回雪山寺后,幼年时两个小姑娘的衣食住行他都是找山下的农妇帮忙看管的,可扶摇平日里其他时候哄两个哭鼻子的小姑娘是抓心挠肝,欲哭无泪……
他也算是又当爹又当娘,如今也经常挂念着两个小姑娘有没有受欺负。毕竟他这师弟谢祈是个心机深沉的,原本他想着谢祈这个木头许是会处处防备青棠这个和亲的敌国郡主,甚至是处处苛待……
但不管如何,扶摇都能从谢祈手里护下小丫头,所以当初知道青棠和亲的是谢祈后,扶摇并未有什么担忧,甚至还松了口气。
可扶摇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这人这么快竟然对青棠生了情!
这才几日?
思及此,扶摇一言难尽的看向谢祈。
他知道,这些年来,青棠丫头一直把自已当父亲看待,也总说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想到等有一日关系点破后,谢祈知道自已便是带青棠长大的师父,他甚至要尊称自已一声岳父时的场景,扶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面是气愤自已家好白菜被猪拱了,一面是幸灾乐祸往后谢祈难看的表情!
特别是知道颜南星此番知道自已行踪的消息都是谢祈透露的,扶摇便更觉得终于出了口恶气!!!
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可终究是比眼前的男子大了十几岁,思绪抽回后,扶摇转头看向谢祈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担忧。
好半晌过去,他叹了口气道:“她爱不爱你,要用心看,姑娘家有时候总是嘴硬心软……”
语毕,谢祈心口一滞,抬眼看着扶摇,似乎不太明白,“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嘴硬心软?”
扶摇冷笑一声,心底暗道:废话,那是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姑娘,我当然知道!!!
可这些话暂时还不好让谢祈知道,他们少年人的感情得靠自已走,旁人只能点到为止。
再说了,若不是他知道谢祈此人为人秉性不坏,他根本懒得说这些话。
扶摇思索了一瞬,想了想谢祈与青棠的处境,悠悠回答道:
“师弟,我知道你性子冷淡,但也是一根筋,可是人家姑娘家自幼遭遇的东西不比你少,还被人推出来和亲,自小她没有父慈母爱,也没有感受过太多的人情世故,在这异国他乡,她一根筋,你也一根筋,两人哪怕会为对方动心,可是却难以真正走进对方心里……”
“你扪心自问,你虽此时爱慕她,一心一意对她,可是你要做的事情,你敢告诉她吗?你们真的不会越走越远吗?”
说到这里,扶摇停顿了一会儿,缓缓站起身,转身欲走之际,背对着谢祈留下一句:
“你说她不爱你,或许是……她不知道如何爱你……”
北风呼啸,带走了最后的声音,可是谢祈却呆呆的坐在石桌边,看着灯笼里闪烁跳跃的烛火芯,淡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的是一片炽热,而眼底却透着从未有过的清醒。
刚刚扶摇的每一句话印刻在脑子里一般,无数次的循环往复,无数次的细细琢磨,谢祈就这样一直默默的坐到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