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楚峻山不得不承认,他和罗雁的这个女儿是所有孩子中最通透聪明的,只要一个苗头她便能想到全局。
一向机关算尽的燕侯爷,费尽心思,谋算至此,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看透了……
楚青棠突然感受到眼角的一丝冰凉,用手摸去,原来她竟然流泪了,还是心痛吧,心痛这一场骗局里的母亲,只有她如此单纯。
至此,父女两人之间最后的体面已经碎了,也不必和颜悦色虚与委蛇了,楚青棠敛下情绪
:“父亲,若想我既往不咎,那便自已动手吧”
楚峻山眸光一厉:“你想如何?”
此时的海棠苑外,楚航之步伐有些凌乱的走了出去,正巧碰上赶来的苏姨娘,何嬷嬷一看见他,唤了一声
“哎,大少爷”
楚航之一只手撑在院墙边,稳了稳心神,好半天才看向苏姨娘的方向,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自然透露着此刻的心慌
“姨娘来了……”
见儿子好似脸色极差,苏氏连忙走近:“怎么回事?可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就要伸出手摸他的额头看看是否生病,就在触上的一瞬间,手被按住:“姨娘不必担心,孩儿好的很,大概是没休息好,没事的”
楚航之一向要强,苏氏也是心里知道的,这个儿子她是十分之满意的,优秀又机警,哪怕不曾像女儿那样唤她母亲,但是她还是觉得这样的人合该是她儿子才对,她苏芙的儿子只要优秀,其他的她都可以不介意,一切阻挡他儿子的她都会除掉,毕竟若是没有楚航之的出现,也许……
“你呀,总是如此好强,有什么事儿都憋着,大理寺事务繁杂,平日里也要多注意着身体可知道?”
如此的关心,从小到大楚航之听过很多很多,不得不承认他也有过虚荣心,觉得自已很幸福,可是回想到自已方才在青棠妹妹门口听到的话,他如此敏锐的人,思维早已经发散开来,心中疑虑满满,却不知道如何问起,他甚至有些恍惚,觉得眼前从小带大他的姨娘都觉得陌生了,青棠妹妹字字珠玑,还有父亲的沉默,一切的一切仿佛是一个开端,有些东西终将成为泡影,随风而逝,以至于他听到一半竟然不敢往下听,堂堂大理寺少卿,处理过多少案子,见过多少人丧命,都没有自已此刻的震惊。
于是,他试探着开了口:“姨娘,想过取代夫人吗”
好像是在询问,但又好像是笃定,眼前高大挺拔,长相俊秀的男子是自已的儿子,苏氏呆愣了片刻,随后笑道:“阿航希望姨娘变成夫人吗?”
双双试探,母子俩眼里却毫无波澜,仿佛只是玩笑之言,楚航之心下便有了数,也不再多说,只弯腰拱手
“姨娘……儿子今日处理府中之事后,便要启程去大理寺了”
苏氏浅笑一声:“你这孩子,总是这般用功,好了,快回去休息一下吧”
“儿子告退”
看着楚航之的背影,苏氏眸子里的笑意渐渐消失,脸色沉的可怕
:“何嬷嬷,雅月不必找了,这些日子守好二小姐,另外,吩咐下去让人快马加鞭去一趟河源县”
“是……”
楚航之当日晌午便快马加鞭回了大理寺,一路的喧嚣让他十分烦躁,直到傍晚审讯犯人穿上那身官服时,脑子里还是不断想起晌午听到的话。
就在这时,“大人,大人”
下属柳狱长手里拖着个犯人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用鞭子抽
楚航之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掌握拳,随即抄起桌子上的茶杯飞过去:“带人就好好带人,谁准允你动用私刑?”
“哎哟……”柳狱长被打了个正着,一只手捂着头叫唤
那犯人见此,趁机一口咬住了柳狱长的手,差点儿没咬下来一块儿肉,“啊”柳狱长一声叫唤,一脚踹在了那犯人脸上,直接把人踹晕了
“滚,狗娘养的东西,敢咬老子,看我……”
“行了”
楚航之见此有些不耐开口:“直接说他是何来历,其他的无须多言”
那柳狱长甩了甩手,凑近道:“大人,这人是流放的犯人,从蛮夷之地逃了回来。”
楚航之挑眉看去,目露不解:“既然是逃出来的,又是如何抓到的?”
按大燕律法,只有杀人犯才会在脸上烙印,视为耻辱,而其他罪犯是不会有的,既然什么都没有,总不能是人家自投罗网吧?
“额,这人……这人”柳狱长摸了摸头,好似说不出口似的
楚航之见不得这样支支吾吾,径直走到那罪犯面前,撩开挡住脸的头发,看清楚后,猛地瞳孔微缩
“顾江逢”
-------------
转眼间来到了陛下寿诞的前一天,那日过后,侯府草草的举办了秋姨娘的葬礼,这种身份显然是入不了祠堂,只随意找个地方葬了,而楚峻山那日之后,再也没来过,只是在那个问题过后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了句,“你和你娘一点都不像”
一切都消停了,至于楚晴萱,听说这几日闹着也要去寿诞,对于这个楚青棠并不在意,让她在意的是另一个人——翠芜
如今翠芜待在莲姨娘身边,那人倒是会审时度势,身边放着颗定心丸,还有苏氏的把柄,大不了共沉沦的样子,也算是豁得出去。
深秋了,海棠苑石榴叶子飘飘然落下,楚青棠站在树下,看着冬葵埋传说中的女儿红,一边埋一边说:“小姐,大燕习俗,女儿家出嫁时本应该喝到家人亲手埋在树下的女儿红当做合卺酒,没关系的小姐,扶摇师父替你我藏的女儿红在雪山寺,以后小姐和自已心爱之人再去喝,如今这个咱俩等出发那日挖出来,一起带去大燕你凑合凑合和那姑爷一起喝”
素来习惯了冬葵的虎狼之词,可这会楚青棠还是有些没听明白,或者说有些疑惑
:“你这里说的姑爷和我心爱的人,我要是没听错,指的是两个人吧”
冬葵一听,摇了摇头:“也不能这么说,你要是心悦姑爷那便是一个人了……”
“心悦?”
这更离谱了,怎么可能呢?楚青棠眸色淡淡,似乎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异国他乡,素不相识的,不成怨偶也算是她命好了。
“你呀,竟会说这些不着边际的,好了,下午你盯好院子,我要出去一趟”
冬葵转身:“小姐找雅月?”
“嗯”
“小姐,你这刚刚才养好身子可千万小心,要不奴婢和你一起吧!”
楚青棠摇摇头:“最多几个时辰便回来了,如果傍晚还没回来,你也不要轻举妄动,去月河楼找韩先生就是……”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