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跟着管家干了半个多月,管家就喜欢上了他。在此之前,已经一年半的时间了,管家曾经越来越觉得这个孩子是个祸精,不断出事,不断惹祸。特别是在县里上了一年多的学,就出了一大堆事,并且事儿都不小,若论起那些事的性质,这孩子早就该蹲大狱了。虽然,按照他的年龄算,他还是个儿童,少年的资格都不够,大宋时代也有关于违法少年儿童的特别处理办法,可他犯的那些事,也足够坐牢的。幸亏,宋太公在县里的人缘好,别说大海犯了事不会坐牢,就连宋江杀了人,摆在明面上的杀人大案都能摆平,他这小孩子的事自然也就平安无事。
当然管家最清楚,无非就是花钱呗,只要钱到了,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啥事办不成啊?管家就曾代表太公给县太爷送过不知多少次的钱,光为了大海上县学上学这一件事儿,就给了县太爷送了一千二百多两银子,相当于县太爷两个多月的所有待遇总和。而宋江在杀了阎婆惜之后,太公为了平息事件保住宋江一条命,不但赔了阎婆母女八千多两银子,还单独送给了县令五千两银子。像宋大海在县城跟那些小魔头一起,抢人家的药铺商铺,要放在一般人家的孩子身上,怎么着也得抓进去打一顿板子,甚至蹲上几年大牢,从儿童蹲成青年再出来,可大海?仅仅是学校给了个处分,并且连开除学籍都没舍得,仅仅是一个劝退,就这样大海还觉得有点冤屈。如此想来,管家对大海的印象就是一个词儿,不咋滴。
可经过半个月的密切接触,管家对大海的印象有了根本性的好转,或者叫彻底扭转。所以每隔两三天,太公问起管家的时候管家满口的都是夸奖,都是满意,也都是赞赏。他说:“这孩子啊,不但聪明,记忆性好,反应快,而且不懒,可以说是心灵手巧,这样的一个孩子,若能好好上学,再有了高深的学问,那前途可就不可限量了。”
太公对管家的话,可以说是无话不听无说不行,这是二十多年的相处过程中考验出来的,所以管家如此的评价,太公自然深信不移,心里也是非常高兴,因此他看大海的眼光也越来越不一样,感觉也越来越不一样。
再从大海的角度来看,自从来到管家跟前,他就给自已定下了一个目标:拿下管家,让管家替自已说话,通过管家的嘴征服爷爷,他要让爷爷扭转此前对自已的看法,他要在爷爷的心目当中,在管家心目当中,树立起一个高大的形象。
每天早上,他都是早早的吃了饭就到管家屋里来。一来就不住手,不但跟着管家学习锻炼管理宋府的家政家务一系列事项,而且管家屋里的活他也做,洗碗扫地、收拾饭桌等等,跟姑奶奶争着做,全无少爷的样子,把管家两口感动得常常不知说什么好。他跟着管家学会了记账算账,还学会了打算盘,也跟着管家学会了赶集、讨价还价,而管家收租子的时候,所有的程序他都学了一遍,特别还看到了管家那种对穷人的态度:毫不客气绝不手软。管家跟长工交代事项,他随从一旁也学到了精髓:语气温和但态度坚定,和缓之中带有威严。
他收获最大的,就是一步一步的摸清了爷爷家的家底儿。他虽然到爷爷家一年半多了,可是他并不知道爷爷家里到底有多少财富,他只知道爷爷家不愁吃,不愁穿,也不愁喝,住的房子那是铁柱那些人家根本想都想不到的。更让他惊讶的是,通过收秋粮租子,他看到了爷爷家多得令人啧舌的夏粮和棉花。爷爷家最后面的院子,也就是有祠堂的院子后面,还有一个院子,这个院子实际上是粮库,一共十间房子,都很宽大,门也格外宽阔,其中八间是盛放粮食的,在每间房子里放着四个大粮囤子,当年存起来的麦子占了三个房间,剩下的五个房间都是秋粮,谷子占两个,高粱荞麦花生各占一个。这些秋粮,大部分是长工们从太公家自已的地里收来的;也有佃户交来的租子。剩下的两间房子盛放的棉花,满满当当。
有一天,在看着管家盘账的时候,他像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姑爷爷,这些粮食合共能值多少钱?还有这些棉花,值多少钱?”
管家也像是不经意地说:“这个呀,现在也不好算。老爷说过,你在这里跟着我学习,不需要知道这些。”
大海又说:“要我学习算账,存粮转换现银值多少,这应该是我要学的呀,要不,这一关我可过不了。”
可管家还是说,“先不着急,到了时候自然会让你知道。”
管家越不说,反倒更激发起了大海的好奇心,他不禁就想,爷爷家到底存有多少钱?这是他特别想知道的。他觉得他应该知道。他好像明白了,在这个家里,爷爷眼下是当家的,是主人,可爷爷已经六十多岁,再活多少年谁也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爷爷的下边没有别人,就他这一个大孙子,并且他是唯一的孙子,那么爷爷的家产将来不就是自已的吗?既然早晚是自已的,自已就应该知道,万一哪天爷爷要是突然崩了,他又不知道,岂不是管家说多少是多少,谁又能知道管家会吞下多少哩?所以他一定要知道,于是就又向管家打听说,“姑爷爷,我听人家都说,我爷爷是宋家村,哦,不,是水堡乡最富有的,最有钱,我爷爷都有多少钱呀?”
管家虽说越来越喜欢大海,大海问什么他都以诲人不倦的态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涉及到太公家的核心机密,他还是特别谨慎特别小心的,便回道:“噢,多少呢?我还真不知道。”
大海撇着嘴说:“管家姑爷爷你撒谎,不说实话,你是大管家,你不知道谁知道?我又不跟你要,我就是想知道爷爷多么厉害。我是爷爷的大孙子,想知道嘛。”
管家:“哦,不能说一点儿都不知道,只是呢,按照老爷的吩咐,现在还不是让你知道的时候,到了时候定会让你知道,所有的家产都会让你知道的。那一天已经不远啦。沉住气,啊?”
大海心里便对管家生出不满,但是他也明白,管家是替爷爷管家的,是爷爷的心腹,是爷爷的贴心人,是爷爷最信任的人,自已绝对不能得罪管家,不但不能得罪,还要让管家对自已有更好印象,更高评价,更加信任才行。因此他不再问这事儿,而是竭尽全力地干活,让管家满意。就是在这样的气氛当中,跟着管家学习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天,他竟轻松地搞清楚了那个秘密。
事情是这样的。他每天都要帮着管家算账盘账。一开始,那个总账本,管家总是不让他接触,都是让他把那些分账本都算清了,登记好了,管家就接过去;然后到第二天,再把分账本还给他。大海明白了,管家是拿回去晚上做总账,也就是说,这个总账,大海始终接触不到,越接触不到他就越想知道。终于,机会来了。那天,管家带着他去赶大集。在这次大集上,他们家卖了两头骡子,三头驴,还有五头牛;还卖了不少谷子和荞麦,同时也买回了一些家具和其他用品,也就是说这个大集管家花钱不少。一回来,管家就让大海抓紧把账盘出来。在吩咐大海的时候,管家顺手就把一个从来不让大海沾手的抽屉打开,拿出来一个大账本。大海想,定是那份总账。管家翻了翻,看了一下,念念叨叨的,不知说的什么,然后就又放了回去,对大海说,“你抓紧算吧。今儿是月末,你算好了,我还得把全月的算出来入总账,今天花钱多,有些账也特别重要。”
大海一双大眼盯着管家,说:“姑爷爷,你这么累,这么辛苦,快歇歇,睡一会儿。你放心,我一定抓紧做,不会误事的。”
管家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赶了个大集,回到家已是午后,累得全身都散了架一般,头晕眼花浑身无力。听大海一说,觉得有大海算着账,自已就放心了,所以就到里间的炕上,躺下便睡着了。大海踮着脚跟儿,轻轻的到了里间门口看了一眼,听着管家那很沉很响的呼噜声,他立即返回到那张方桌跟前,又听了听周围没有动静,就急忙凑到管家专门存放总账账本的那个抽屉旁,捏住抽屉上的铜锁端详起来。大海皱着眉头咬着嘴唇苦思冥想:怎么样才能打开呢?突然,两眼一眨巴,又悄悄地走进里间,屏住呼吸靠近管家,恰巧管家侧转了身体,几把钥匙在腰上拴着。大海轻轻地解开,把那几把钥匙全都拿了过来,第一把,打不开;第二把,还打不开;第三把,只一捅,“咔哒”,开了。大海忙拉开抽屉,拿出总账本,打开就看了起来。他看到总账本里有截止上年的纯银,共一万七千两;黄金,一千一百六十两;本年度新增收入麦子折合现银两千三百两;秋粮折合现金七千两,棉花折合现金三千五百两。他粗略算了一下,连同存银加上现银,共达两万三千两,还有黄金一千一百六十两。看完就急忙把那账本又塞到抽屉里,接着把锁锁上,又蹑手蹑脚的走进里间,把钥匙重新拴在管家的腰上。不知是触动了管家,还是啥原因,就在此时,管家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把大海吓得小心心都快跳出来了,赶忙坐回到他算账的位置上。他觉得,跟着管家学习这一个月,收获最大的应该就是今天了。
但是,另一件事情的发生,却代替了这件事,成为了真正重大的收获:他发现了爷爷家的钱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