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公把这几桩事联系起来,竟有了点不祥之兆,他立即把管家喊了过来,说:“你跟上小魏和大海,看看他们到底干啥去了?我总觉得大海这孩子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管家听了太公的吩咐,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即拔腿就去追,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轻轻的说道,“太公啊,你也不用太着急,更不要生气,其实小少爷在县里上学,我觉得他可能不大好好上了;这事啊,你要问小魏,恐怕也问不出什么,小魏一个月才去接他一趟,送他一次,这一接一送,看不到什么的。再说这小魏又那么憨厚老实,还有点迷糊,大海有什么事还能让他知道啊?要依我看……,”
太公听管家如此说,也就把自已心里刚刚升起来的那股子火,先压了下去,问道,“那依你说,大海会是什么情况?”
管家说:“我可说不好,我又没正儿八经地上过学,我无从去猜想小少爷他在县学到底怎么样?我倒是觉得,您有空的话,最好专门去一下县学,找到学长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太公略加思索,道:“倒也用不着我亲自去,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要不这样吧,你代我去一趟?现在呢,学生都放假了,按照往常的安排,他们学校的官员和教授老师们,还要等几天才放假,你就直接拿着我的帖子去找学长,也见一见大海的老师,咱最起码得要知道,这孩子在学校里到底怎么样?表现如何?”
于是管家当天下午就带着太公的帖子,赶到了县学。见到学长,管家刚行过礼,就听学长说,“你来得正好。你不来呀,我就要打发宋大海的老师,专程去拜望老太公了。因为宋太公的孙子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宋太公为县学作出的贡献,为全县学子们做出的贡献,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教好他的孙子是我们县学最重要责任,别人家的孩子我们可以放松点,甚至可以不管不问,可宋太公的孙子,我们不敢,我们不能对不起太公,我们也不能辜负县令的嘱托。”
管家直言不讳的问道,“太公让我来拜望您,就是想知道,宋大海如今在学校里到底怎么样?太公感觉这孩子现在有问题,可是到底有什么问题,我们都说不好,因为俺们问不出来。太公让我来呢,就是让我把情况摸清楚,便于对这孩子严加管教。”
学长便说:“唉,看来太公还是至清至明的,他能够从孩子的细枝末节当中看出问题,令本学长佩服。宋大海这个学期刚开学就出现了不太好的苗头,跟上一个学期大相径庭。一个月最少要请三天以上的假,总是说有了这病,有了那病,再不就说,爷爷的什么亲戚来城里了,让他陪等等,各种理由吧。到了下半学期,居然有了旷课的现象,老师再问,还是那些理由。旷课,可是严重违反学校纪律的,若在别的孩子我们早就把他开除了,不是看在太公的面上吗?我们也批评教育过,可这孩子说,你们也不用想在我身上做什么事儿,下什么功夫,我不听那一套,你们要胆敢对我怎么着,那我就让我爷爷来跟你们算账。你听听这话,拿着他爷爷当招牌做挡箭牌。我听说这种情况后,很是气愤,他的老师现在已经管不了他,几次提出来,要让他退学,他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这一回期末考试,你知道他考了多少吗?两门课,《论语》和《小学》,一门零分,一门一分。唉,你回去给太公说说,就这成绩,令我们蒙羞啊。是我们不好好教还是教学不得法呢?可他们这个班三十八个孩子,满分的占了八个,他在全班倒数第一,再对比他的聪明程度,令我瞠目结舌,不明所以,究其原因呀,不是不想学,主要就是心思不在课堂上,不在课本上。”
管家很不解的问学长:“您说他心思不在课堂课本上,可不知他心思到底在哪里?”
学长说,“我们也专门做过了解,但凡他请假或者旷课的时候,都是事先有校外的孩子来找他,然后他就失踪了。我们派出校工跟踪过他,发现来找他的孩子,多是县城里的一些孩子,他们有固定的团伙,大概有十几个吧,都不上学,喜欢打架,还喜欢耍耍棍棒、练个拳脚什么的,还有一次,来找他的孩子,就是你们宋家村的。所有来找他的孩子们,都把宋大海捧成领袖,他们叫他头领。看上去宋大海也很享受这种称号,听说他在这些孩子们当中颇有号召力。我只给你大体说这么些情况,你给太公说一下,这样的话他不可能学好;下学期若再有这种情况,我们可就不得不采取行政措施了,那就是开除他。所以让太公想想办法约束他一下,如果真的被我们开除了,太公的面上不好看,我们也不好说话呀,我们最起码不好跟太公见面了。可他这样,我们若不开除,那全校几百号孩子,我们还有什么说服力呢?我们这学还怎么办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管家带着学长的这些话,一路上忧心忡忡的回到了太公家,尽可能复述了学长的原话。太公听着听着脑门儿就越来越热,太阳穴突突的跳,胸口也开始发闷。管家一看太公的脸色,就不敢再说了,只做了个结语说:“太公啊,看来这孩子是走了下坡路啊。既然学长让咱想想办法,我看就只有先向这孩子问明情况,到底他是跟什么样的孩子在一起,在一起做什么?把这些弄清楚以后呢,咱们再商量处理的办法,不能由着这孩子了。”
太公叹口气说:“是啊,就因为他过年回来时带来了一张特别的奖状,我高兴过头了,我也高估了他,错看了他。看来呀,必须当机立断。不然,后患无穷呐。”
大海从吃过早饭,带着魏长工跑出去之后,中午也没回来吃饭,一直到临近晚饭,才气喘吁吁、满身大汗的进了门。太公一看,他的衣服上有土,脸上一道一道的汗水还在淌着,后背上有流汗过多形成的大片大片的汗渍。一进门叫了一声“爷爷,我回来吃饭。”
太公翻了翻眼皮,说:“嗯,你再回来晚点,就没有你吃的了。快吃吧,吃了饭,爷爷有事要问你。”
大海一听爷爷有事要问他,立即就说,“能不能改天呀爷爷?我还有事呢。”
太公一听就有点火,说道:“改天?改天你就上天了,我还能抓得住你呀?你吃饭能不能改天啊?今天的饭就不吃了,改天再吃吧,行吗?再说爷爷的事重要还是你的事重要?你就没大没小没老没少没高没低吗?”
大海听着爷爷这强硬并且态度带着辣味儿的语气,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再说话,只闷头吃饭,一边吃一边就想,摆这样子给谁看呢?我才不怕。宋大海似乎已经形成了他自已独特的一套做事方法,那就是跟爷爷打游击,让爷爷摸不透、捉不着,想管管不了,想问也问不到,他有很多种办法来对付爷爷,爷爷对他既无奈也没辙,正因此,大海感觉非常得意。在对付爷爷方面,他相信,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他就在心里说,有什么事儿你就来吧,我伸开双手接你的招。
这顿晚饭,爷爷似乎没怎么吃,只喝了一小碗稀粥,便放下了碗筷,用汗巾擦了一下嘴,就看着大海吃饭。等大海放下饭碗,太公便让他去叫来了管家和魏长工。
太公端坐太师椅上,管家和魏长工坐定后,爷爷让大海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大海却不坐,就站在门口,面对着太公,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爷爷开始对大海询问:“你在学校,三天两头请病假,你得了什么病?给爷爷说,爷爷找人给你看病,有病拖着可不行,耽误你长,拖久了也不好治了。”
大海撅着嘴唇,翘着下巴,一条腿颤动着,说:“我没病,谁说我有病了?”
太公一听这话,火就往头上拱,可是他必须压着火。平常,依太公的性格,轻易不发火,可此时,心头的火却直往上蹿,但他刻意压着,又问,“你既然没病,你为什么总是以有病为由,请假不上课呢?”
大海就说:“没影的事儿,那都是他们造谣。是谁说的?我要跟他对质。”
太公见他不认账,便不再问此事,换个话题再问:“你请假的另一个理由,不是说爷爷的亲戚去县城找你,你去陪他们?都是谁去找过你呀?我的哪些亲戚啊?你认识谁呀?谁认识你呀?”
大海一扬头,回道:“没有啊,我哪用这个当理由啦?这又是谁说的?爷爷你是听外人胡说八道呢,还是听你孙子的?”
太公说:“我当然愿意听我孙子的,我也相信我孙子,可是我孙子现在让我不能相信了,并且说这话的人还不是一般人,你知道是谁吗?学长,学长亲口对我们说的,还能有假吗?我再问你,奖状的事,你为什么要撒谎?你知道撒谎是一个人什么样的品质吗?是恶劣的品质,是最丑陋的,最可恨的,撒谎无异于做贼,欺骗!”
太公说着说着,声调就高了起来,真的是上火了。接着又问:“你,愿不愿意说实话?”
大海翻了翻眼皮,歪了歪头说:“愿。”
“那你说,到底你考了多少分?为什么没有优秀学生证书?”
“零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