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原本为民间晒衣节、并不特别重要的节日,自从皇上定为天贶节以后,就显得特别重要了,尤其是官府和官员家、还有富人家,特别重视这个节日。就在宋太公一家上下,准备好好庆祝这个节日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太公家新打的麦子,刚刚入了仓进了囤,就被偷了。
管家六月初五早上发现,显然就是在夜里被偷的。虽然偷走的数量也不是特别多,粗略算了一下,不到三百斤,可是在宋家来说,无论粮食还是别的东西,从来没有被偷过,也没有丢失过。管家在宋家二十多年的时间里,还是第一次遇到。管家觉得很是内疚。他觉得,是自已没有管好家,没有看好家,以至于被人偷走了近三百斤麦子。当他发现麦子被偷之后,就为如何向太公汇报这事儿而纠结发愁。他知道,宋太公是个很仔细的人。麦子收完之后,入了仓进了囤,太公是一一看过了的,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太公都要到粮仓里,每囤每囤的察看:这个月吃了多少?卖了多少?还剩多少?太公心里都是有数的,所以管家无论如何也不敢瞒着太公,只好坠坠不安的,满怀歉意的来向太公汇报。
太公一听,大吃一惊,说:“咱家会招贼?”
管家说:“肯定是外来的贼呀,咱家这六个长工,在这里干的年份都不少了,哪一个都是憨厚老实本分忠诚的,他们不会干这种事儿,就是小五年龄小点儿,来的时间呢,也才两年多,可这孩子也不是那种轻狂胡作的人,他也不会。”
太公到粮仓里察看后,叮嘱管家:“先不要走漏风声,就当不知道;我写个帖子,你到县里去找县令老爷。”
于是管家带着太公写的帖子,直奔县衙,向县令呈上了太公的帖子,并送上了二十两白银。这个县令正是当初在宋江杀了阎婆惜之后,偏袒宋江、最后任由都头朱仝放走宋江了事的那个。他跟宋江有特殊的交情,跟宋太公交情也不浅,特别是宋江逃走之后,宋太公像模像样的给了他一笔银子,自此之后每到年节,太公都打发管家专门来给他上贡,所以县令看了太公的帖子,非常重视,向管家详细询问了情况,当即就派都头带着巡检,骑马来到宋太公家详细勘察了粮仓周围的现场情况。那都头看过之后,感到非常惊奇,说:“这贼看来是老手啊,你看这脚印儿很轻,不论墙头上的,还是墙下边的脚印都很轻啊。”
当天下午,都头就在宋家村挨家挨户做调查。可惜,调查了整整一个下午,晚上宋太公又专门请督头和巡检吃了饭,喝了酒,结果只能空手而归。都头回到县里以后,对县令说,“他家那么多麦子,三个粮仓,每一个粮仓都有十多个囤子,每个囤子都满满的,总共就少了不到三百斤,这算什么案子呀,还用得着兴师动众吗?”
县令对都头这话还是蛮认可的,可是他又觉得自已受过太公的不少好处,这一次,那管家又给他带来了现钱,他要不像模像样的办一下这事儿,无论如何也交代不过去啊。而都头则想,虽然在宋太公家吃的不错,喝的也不错,可他居然分文没向他表示,自已就白跑这一趟?
其实太公有太公的想法。他觉得,凭他跟县令的老关系,凭他对县令孝敬的份上,这个都头又算得了什么?
的确,被人偷了不到三百斤麦子算不了什么,可要是抓不住那小偷,这面子上过不去,偷麦子的人肯定要看他的笑话;并且这一次若查不出来,不能将偷麦子的人绳之以法,他们往后势必经常来光顾,宋家还能安宁得了吗?
但最后还是依据都头所提供的现场勘查结果结了案。县里只给了这么几句话:现场已被破坏,证据不足,难以查实。案子没有查出来,事情不了了之,太公的心情也很是郁闷,而管家更觉得窝囊,所以今年这个六月六,尽管跟往年一样的隆重,但心里却堵得难受。
六月六前的两天,太公和管家忙着粮仓被偷之事,大海得到了空前的自由,玩的特别嗨,除了那天下午看着都头带着巡检在他们家调查取证,其它时间一直跟铁柱他们在一起。铁柱给参与麦子行动的六个小弟兄做了特别交代,要求他们都必须严格保密,谁说出去就永远不让他加入队伍。他们在偷到麦子之后,先藏到铁柱家,六月六的上午才让分到麦子的伙伴悄悄拿回家去。
大海觉得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很刺激很有意思,所以这两天一直处在亢奋当中。当都头带着巡检,在他们家忙活了大半天,晚上管家招待他们喝酒吃饭、客客气气说了那么多感谢话时,站在旁边的大海,捂着嘴差点笑出来。
这件事虽然平安的过去了,大海得意又开心,同时,也产生了两个想法,一个是穷人真可怜,再一个就是要想得到大家拥护,就得给大家好处。
给小伙伴们搞到麦子这事儿,给大海加了分,提高了声望,大海在小伙伴们心目当中的分量更重了,铁柱对他也敬佩有加。
但这件事,也引起了太公对自家安全的重视。太公从六月六这天起,从原来六个长工中选出最忠诚也最认真踏实的四个,每两人一班,白天一人在大门口站岗,一人在院子里巡逻;夜晚两人通宵巡夜,交替轮换;同时专门又新雇了四个长工,顶替那四个老长工。大海看着这阵势,知道要想再干那样的事,可就难上加难了,甚至不可能了。因此,大海深为自已抢抓时机为小伙伴们干成了一件大事而自豪得意,天天高兴得走路都全是蹦啊跳的。
俗话说,得意忘形必有祸殃。刚过六月六才两天,大海就“翻车”了。六月初八晚上,大海已经上床睡觉,忽听爷爷叫道:“大海你过来!”
大海知道这几天爷爷很糟心。前面为给他上课,嗓子哑了好几天;过了没多久,新打的麦子竟然被偷了!爷爷自然是既忙活又操心,也糟心。而满心希望县里能破案,既能找回被偷的麦子,也能挽回颜面,结果是给县令的钱白花了,案子却没破,爷爷的心情可想而知。专门新雇四个长工,安排四个人白天夜晚轮流看家护院,这也算是亡羊补牢吧。
爷爷忙,心情又不好,自然顾不得管他,问他,他当然就自由的多也快活得多,到爷爷家里以来,这段时间是最快活的。每天晚上他都是玩儿到管家或者小五去叫他回家睡觉,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伙伴们告别。这天晚上他回家的时候,爷爷都已经快要睡了,他悄悄的跑到自已屋里洗了脚,爬上床去睡觉。爷爷突然叫他,令他有点意外。他便从床上翻下来,一丝不挂的往爷爷的房间跑。可是刚出他的房门就发现爷爷在客厅的太师椅上端坐着呢,管家坐在下首上。爷爷看到他这个样子就说:“哼,穿上衣裳,爷爷有事问你。”
大海便回到床上,穿上衣裳后,再度来到客厅。灯光下,看到爷爷的面色比刚才凝重了许多,他觉得有一种威压的气氛。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然他没往麦子上想。
大海刚站住,爷爷突然问道,“你给我说实话,家里的麦子让人偷了,是怎么回事?”
大海尽管很聪明,可他没有思想准备,也没有应对过这种事,所以爷爷冷不丁这么一问,就把他问愣了。半天,他才嗫嚅着呜呜哝哝地说,“我、我、我不知道,我、我哪知道?”
“咣”的一声,爷爷的巴掌猛的拍在八仙桌上,把桌上的茶碗茶壶震的哗哗啦啦跳了起来,也把大海吓得浑身一哆嗦。爷爷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不知多少倍,喝道,“你敢说你不知道,今儿晚上你要不说实话,爷爷就把你打个半死,你也甭想睡觉,明天后天你也甭想吃饭。你真厉害,居然吃里扒外,内外勾结,简直是胆大妄为,该打!”
爷爷这些话都说的够绝够狠。他听着爷爷的这些话,周身都像在冒冷气。他从小没听姥娘说过这么狠的话,可现在爷爷居然说出这样狠的话,他本能的害怕起来。爷爷又问道:“你说还是不说?”
大海这回是真害怕了,颤抖着嘴唇说:“是、是我,小伙伴们,吃不上饺子和白面馍,他们家的麦子都交给咱家了,我、我给他们分了一些,不是偷的,是分的。”
太公一听,全都明白了。管家又插话问了一句,“还有谁,有没有那个宋铁柱?”
大海摇了摇头说,“没有别人,都是我自已,我给他们扬到墙外边,他们自已弄走的,外面都有谁,我没看到。”
太公却说,“不用问别人了,有上这一个老鼠就够了,我一定要狠狠的惩治他,要治不了他这个毛病,我这个家就会败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