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而来的老者名唤周耕，是两朝帝师，自白胜男被立为储君就负责教授史学，官居正一品，领双份俸禄，虽无实权，却无人敢小觑。
周耕虽非科举出身却有大才，在教书编纂史书方面无人能及，但他的儿子们却没有慧根，屡次科考都没有考中，反而其府中曾经的管家卫苑之女才思敏捷，高中状元。
“接了陛下的密信，老臣就坐不住了，无论如何也要亲来见一见才行。如今能见您安好，老臣的心就算落了地。”
枯槁般的双手紧紧握住白胜男的，周耕紧紧盯着她的脸，心疼道，“陛下瘦了许多，好在眼里还有光。祖宗保佑，先帝显灵，陛下也算涅槃重生了！”
不知是不是在天牢把眼泪都流干了，周耕的安慰并没勾起白胜男太多哀伤，反而在听到户部侍郎因对抗李瑞被斩首示众时垂下泪来。
“刑部尚书左煦、刑部侍郎杨远、工部尚书胡珂等十三人，因不愿服从李瑞，至今被关在天牢里，李瑞放出话来，他们一日不肯对白治跪拜称臣，就关一日。”
周耕想着被囚禁的那些日子，想着被打弯双腿叩拜白治的屈辱，深深低下了头，他自觉愧对先帝的知遇之恩，也无颜面对白胜男的信任和关切。
双膝重重落在地上，周耕连着磕了几个头，哽咽道，“臣对不起陛下，臣在李瑞的逼迫下，叩拜了白治，还给白治举行了加冕的帝王之礼，臣有罪，臣有罪，求陛下治罪！”
白胜男从没期待过他们能为自已坚守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南宫禹很早就教过她这个道理，当初李瑞夺权，他们这些京官只有臣服才能活下去。
左煦等人值得歌颂，可周耕他们也不是非要被唾弃，生命只有一次，何况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京师，她又能怪谁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正是师父的教诲思兰才能活到今天，师父暂屈于贼，既能摸清贼之动向，还能暗中保护其他同僚，何罪之有？师父快快请起。”
不怪吗？
白胜男扪心自问，她确实想骂一句软骨头！可她是个君王没守住江山的君王，她有立场责怪备受牵连的朝臣吗？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难道一个皇帝死了，他的那朝臣子都必须殉葬才算忠贞？
“师父，李瑞有苛待你的药吗？你的手怎么没有从前热乎了？”
扶着周耕坐到火盆旁边，白胜男让依卢把汤婆子取来，卫元庭则拿来一床软毯盖到他的腿上。
周耕见陛下不但不斥责，还比从前更加宽待自已，心里更不是滋味，恨不得立刻撞死在太庙给秦国国运冲喜。
“我是两朝帝师，李瑞又曾是我的门生，他对我还算尊敬。”
眼窝旁的皱纹如干裂的土地，深深镶嵌在脸上，周耕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展开推到白胜男面前。
“这是……”
看着半块尚具形状的糕点，白胜男鼻尖一酸、喉咙似卡了什么异物，眼泪夺眶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