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了后堂,赵高屏退下人,说:“少公子,你知道什么叫对食吗?”
胡亥扑闪着两只大眼,说:“那宫女不是说了,对食就是两人在一起说说话儿,有好吃的在一起吃,好玩的在一起玩。难道另有深意?”
赵高笑着说:“公子年少,尚不知男女之事。你知道后官那么多的女人,她们倒洗脸水的时候,渭水就会泛起油腻,她们烧香的时候,天空就会出现云雾。这么多的女人能得到始皇帝陛下临幸的能有几人?更多的人甚至一辈子都见不到皇帝一面。有的女人难耐深宫寂寞,就寻找刺激。她们没有机会出宫,接触不到男人,就在太监身上打起了主意。太监虽然没有男人的根本,毕竟还有男人的外壳。对于寂寞难耐的宫人,多少有点安慰的作用。她们或用财宝诱惑,或用手段笼络,把一些太监拉到身边,偷偷在一起吃住、玩耍,就像夫妻过日子一样。宫里就称这样的一对男女叫对食。”
胡亥听得很用心,觉得又新奇又好玩。自已整天在各个宫殿出出进进,怎么就没发现这样的“对食”呢?他听着听着,忽而摇头疑问道:“那太监丧失了男人之物,如何应付女人,岂不让女人更难受吗?”
赵高闻听,不由得对胡亥刮目相看。看来这小子并不是不谙男女之事,说不定祸害过宫女,便故作不屑地笑道:“他们在一起干些什么,外人哪里知道。反正跟畜生差不多吧。待会儿公子审问时,千万不能在公堂上问起这些肮脏之事,尽管处以刑罚就是。”
胡亥问:“请问先生,我该对他们处以何种刑罚?”
赵高说:“公子请想,后宫里所有的女人都是始皇帝的。那张阴竞敢揩皇帝的油,偷皇帝的女人,其罪大焉。那女的竟不守妇道,自丧贞节、辱没皇帝尊严。寻常百姓之家尚不能容这种偷人养汉的女人,何况皇家?所以这对男女都该处以极刑。男的腰斩,女的赐死,以警效尤。胡亥听着连连点头,咬牙切齿地说:“对,对,对。父皇的宫里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丑事,应该杀一儆百,震慑那些肮脏男女。”
两人商议完毕,重新步入大堂。胡亥二话不说,抽出一支令牌当堂一扔,大声说:“太监张阴、宫女菱儿胆大妄为,有失体统,罪在不赦。本公子今处张阴腰折,菱儿赐死,立即执行,不得有误。”
那一对男女正在庆幸遇到一位仁慈的官员,能逃脱性命呢,忽听胡亥突然改变了主意,判他们一个腰斩,一个赐死,顿时如雷轰顶,惊呆在那儿。那太监张阴竟如一摊烂泥,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倒是宫女菱儿有些胆气,惊讶之后,哈哈大笑说:“我在这深宫待了十年,秦官就是冷窟,就是魔窟,我生不如死。今天也不过一死,有何惧哉?只是对不起,连累了张大哥。”说着,就要扶起太监。两旁的差役一拥上前,架起菱儿,拖起死狗一样的张阴,往外就走。菱儿一路狂笑,笑声渐渐远去。
半天的案子问下来,胡亥学到不少的律法方面的知识。尤其是刑罚方面,胡亥喜用苛刑酷死其父。赵高费尽心思,目的就是让胡亥真正学些刑名狱讼的知识,以邀宠秦始皇,讨好胡亥。所以,他倾尽所学,讲解得甚为周详,胡亥听得也认真。
问案结束,两人出了郎中令衙署往回走。赵高见胡亥对律法兴趣浓厚,便继续他的授课:“本朝崇尚严刑重法。刑罚重于以前各个朝代,先说死刑。死刑之中最重、也是最残酷的刑罚是族刑,就是杀灭全家的刑罚。族刑还可以扩大,如“夷三族’,就是不但杀了犯法者本人全家,还要杀掉他的父族、母族和妻族的全家。此外还有夷七族、夷九族,甚至灭宗。荆轲被诛九族。长信侯叛乱以后,他和他的亲信二十多人就叛灭宗。还有,“灭里’,就是连邻里也一起杀掉,荆轲的邻里就是这样死的。
“死刑的名目繁多,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
‘腰斩”是将人拦腰斩断的刑罚。
‘枭首”是将人头割下之后,再挂在高处示众。
“弃市”是用得最多的死刑,就是拉到闹市上砍头的死刑。
‘碟’又称‘车裂’,就是五马分尸,把犯人的四肢和头分别绑在五辆车上,然后驱马前行,撕裂人体。
“戮尸’是把犯人杀死以后陈尸示众。当年长安君成峤反叛失败,被处死在屯留,成峤的亲信全部戮尸;
‘坑是活埋;
“凿颠”是砸碎脑壳;
‘镂烹则是将人放在大锅里煮死。当年的大王曾杀死二十七位为他母后说情的人。当第二十八位说情人茅焦说情的时候,大王下令准备好镬,烧好水,要烹茅焦。幸亏茅焦巧言进谏,劝服了大王,才幸免一死。
此外,还有“体解’,就是把犯人肢解的刑罚。
死刑之中最为仁慈的是‘绞’,把犯人吊死,给死者以全尸。
最温和的死刑是“赐死’,也叫‘自裁’,是用来对付皇帝的重臣或亲属犯法的,宫女菱儿是始皇帝的女人,所以把她赐死。
“死刑之外便是肉刑,肉刑也是五花八门。比较常见的是
“黥,就是在脸上刺字,然后涂墨,使墨渗于皮下而永不消失的刑罚。当年商鞅变法,就规定弃灰于道者受黥刑’。
剩”是割鼻子;
‘官刑’是男子割去生殖器,女子关在屋子里不准出来;
“答?是用鞭子抽或板子打
“棒掠’是拷打。
“比较轻的刑罚有:最轻的‘淬’,即斥责;
‘货’就是罚款;收就是把犯人的妻子、儿女罚做奴隶;
‘系’是关押;
‘迁’是放逐用得最多的是“徒刑”,即罚做工。
现在修筑骊山皇陵、各处宫殿和驰道主要靠这些刑徒完成。
还有‘城旦”,罚修城;‘城旦春”就是女人被罚为修城的人春米。”
赵高口沫四溅,滔滔不绝,恨不得把所有的学识都教给胡亥。
“我朝刑罚虽说名目繁多,但针对各种犯罚,各有所用,始皇帝历来注重律法,崇尚严刑
训民,旨意天下人“以吏为师,以法为教’,少公子是陛下最为宠爱的公子,学点儿刑名狱讼一定能讨皇帝的欢心。”
赵高只顾侃侃而谈,却忘了胡亥对这种枯燥乏味的讲解毫无兴趣。听着听着,胡亥突然发问道:“先生,你也是太监。在官里是不是也有对食的女人?”
赵高闻听,一下子停止讲课,不安地看着胡亥说:“少公子千万不可胡说,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我哪会干那种没廉耻的事。”
胡亥嘻嘻一笑,说:“怕什么,你就是有这回事我也会为你隐瞒的。我喜欢你做我的老师,比淳于越那糟老头强多了。以后,你的事儿别瞒着我,我的事儿也不瞒着你。咱们是朋友,怎么样?”
“朋友?”赵高惊喜不已,看来胡亥是真的喜欢自已了。第一步已经取得了成功,接下来要进一步把胡亥抓在自已手上,作为掌握赢政的工具。他卑怯地一笑说:“我哪敢做少公子的朋友,只是不得已受主上之命来教导公子。只要公子不让我为难,我就谢公子的大恩了。”胡亥笑道:“别这么严肃好不好。我都把你当朋友了。你不是没有对食的女人吗?我送你两个。我外室的两个丫头长得不错,明儿给你送去。”
赵高吓得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你不是要我的命吗?”
“怕什么,”胡亥一脸的不屑,“不就是两个女人吗?你不喜欢跟她们鼓捣什么,就留在身边伺候也行。唉,到底不是真男人,换了我,缺少女人怎么行。”
赵高睁大了眼睛:“听公子的意思,对男女之事似乎……
胡亥低声笑道:“实不相瞒,我也是刚刚尝到女人的味道。我的司衣丫头季红生得十分可人。三天前的晚上,我无意间闯进她的房间,没想到她正在洗澡。那身段引得人心头直痒,就忍不住把她抱住了。那丫头先是挣扎,后来竟亲自动手,导我入港,让我第一次尝到女人的妙处。那种飘飘如仙的滋味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唉,赵先生,你碰过女人吗?”
赵高心头一颤。胡亥这小子太不理解人了。当着太监说女人,不是让人难受吗?赵高何尝没有过女人?那还是在赵国的时候,赵高一家虽然贫穷,毕竟是赵王的宗室,地位非一般百姓可比,何况赵高又是一表人才、聪明伶俐。因此,一家有钱人家的小姐叫碧玉的看上了赵高,托人来说亲,赵高一家自然满口答应。赵高更是急不可待,竟偷偷去找那碧玉相会。碧玉正值青春年少,又兼爱慕赵高英俊,一来二去竟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小姐又羞又怕,就催着赵家娶她过门,连聘礼也不要了,两家定下吉日就等着他们行合卺大礼了。不料,当时赵国的权臣郭开不知怎么看上碧玉的美貌,竟派人在赵高吉日的前一天晚上派人把碧玉抢入府里,做了第六房小妾,赵高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又气又恨,却慑于郭开的权势,只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此后,赵高再没碰过女人。入秦宫做了太监之后,更是连碰女人的本钱也没有了。可是,与碧玉小姐的那几个缠绵之夜却永远铭刻在他的心里。
赵高当然不会把自已的故事告诉胡亥,便强忍心头的酸楚说:“我们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做奴才的命,哪能跟少公子相比。我现在只想着为始皇帝陛下和少公子效命,别的什么也不想。”
胡亥听着高兴,便拍着胸脯说:“赵先生放心,你这样忠心不二,我和父皇都不会亏待你。
我会在父皇面前为你美言,让你早日做上太傅。”
赵高却摇头笑道:“谢少公子美意。始皇帝面前我还得为你美言呢。”
胡亥脸儿一红,说:“是啊,父皇一见到我就是一顿训斥,我都不敢见他了。先生可得帮我。”
“我当然会帮公子。只是这个忙不是那么好帮的。少公子既然把赵某当朋友,我就得真诚劝公子几句。你是始皇帝最宠爱的公子,将来会不会被立为太子也未可知,始皇帝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真正学一些治国的本领。所以,对你的要求未免严格些。主上也是为你着想,为大秦的未来着想……”
胡亥最讨厌这一类的说教,不等赵高说完就连连摇头说:“不听,不听。我可不想做太子,也不想当皇帝,只想舒服过一辈子。治国安邦交给大哥扶苏好了,他比我有学问。”赵高想不到胡亥这么没出息。不过,没出息更好。赢政的子孙如果都这样,自已的愿望就不难实现。赵高心里想着,嘴上却哄着胡亥道:“话虽如此,公子在始皇帝面前需得过关才行。如此下去,始皇帝对公子除了斥责,恐怕还得加以惩罚,就是作为先生的微臣也会受到牵连。胡亥垂头丧气地说:“你说怎么办?”
赵高一脸谄媚地笑着说道:“今日这堂问案,公子您可是兴致勃勃啊!而且做得也是极好的呢!日后,微臣定当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向公子您传授有关刑狱方面的知识,绝对不会让公子感到无聊烦闷的。除此之外呢,公子您还需要去研读几篇法家韩非所著的文章哦。要知道,咱们伟大的始皇帝可是非常尊崇韩非先生的哟!若是公子能够在始皇帝陛下面前背诵出几篇韩非的文章,那必定会令龙颜大悦啊!所以呀,还望公子能够稍稍用些心思,多下点功夫才是啊。”
胡亥听完赵高所言,不禁想起了自已父皇那严厉的模样,心中暗自思忖道:“嗯……赵先生说得倒也不无道理。”于是,他便郑重点了点头,应道:“好的,本公子一切都听从先生您的安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