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紧握住她的手——明知徒劳,还是如救命稻草一般争取。
另一个家奴声音冷漠:“大小姐,奴才劝您一句,别伤了自已的身体。”
说着便将卿卿的手硬生生掰开来,宋徽羽被抬出院子,扔在了一卷薄席之上。
裹住草席抬起来之时,宋徽羽没有穿鞋的脚落在了外面,白生生,看得卿卿两眼刺痛,犹如粗针扎进了心尖。
叶卿卿手里的温度在一点点失去,她低头看着手腕上被宋徽羽勒出的五指红印,心脏如被钝器来回碾磨般疼痛——她又失去了一次母亲……
叶卿卿和春染回了房间,审视着宋徽羽生前的房间:
一张雕花的木床,月白色的床幔,有些旧了但看得出是多次浣洗的结果,很干净。
除了一套简单的桌凳和几个柜子,屋里很显眼的是一套绷框和绷架。
卿卿慢慢走过去,上面绷着的是一副山水图。是宋徽羽未完成的绣品。
“小姐,明日老爷就要回来了,我们定要老爷给我们公道的。”
春染攥紧了拳头,哭得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恨意。
卿卿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强迫自已冷静下来。
“若是有公道,娘亲就不会这样惨死了。春染,你不要提这件事,由着柳氏。”
“那夫人就这么没有了吗?”春染的哭腔更重。
卿卿陡然握住春染的胳膊,眼底的恨意化成了阴鸷,把春染吓得都顾不上哭了:
“当然不是。正妻被妾室残害致死,我不会原谅,忠武将军府也不会原谅!你就睁眼看着,他叶泰担不担得起这个罪名!”
春染被卿卿直呼叶泰名讳吓了一跳,这可是大不敬!
不过悲痛之下,只当她是受了刺激、恨意在心所致。
“春染姐姐,明日见了他们,不要像以前一样质问被打板子了。往后在这府里,咱们得夹着尾巴做人了。先要活下来。”
春染呆呆地嗯了一声。
卿卿现在脑子中乱得很,她将春染支了出去,自已在房中静坐着,盘算着刚刚发生的这些事。
十四岁的卿卿依然在哀嚎哭喊,听得二十六岁的叶卿卿红了眼眶,宛如看到了失去母亲的自已。
更为心痛的是, 卿卿的母亲死得凄惨、憋屈!
她眼前不断浮现柳氏恣意放肆的奸笑,和草席中露出来的白生生的脚。
恨意的滋长随着包裹宋徽羽的一卷草席达到了顶峰。
卿卿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
这个债,柳氏不能不还!
……
翌日,郡国公府对外宣称,宋徽羽突发恶疾去世,疑似传染恶病,故从简丧葬。
其实从简丧葬都算好听,阖府上下,除了卿卿和春染一身白色斩衰服,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丧葬的迹象。
连宋徽羽的尸首,卿卿都不知道在哪里。
晚膳之后,叶卿卿需要去给父亲和祖母请安,迎面撞上了柳姨娘。
柳姨娘虽然是刚挨了骂出来,却丝毫没有颓态,只是瞥了一眼卿卿,扭着纤细的腰肢过去了。
叶泰一年到头都看不了宋徽羽母女几眼,她吃准了,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翻不起什么波浪。
卿卿看着柳氏的背影,身姿如弱柳扶风,眉梢眼角都是风情,颇具媚态。
也难怪自已的父亲宠妾灭妻,这派作风是端庄的母亲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
卿卿低头,只觉得在柳氏过去残存的香粉味中,自已的白衣更加刺眼。
上前几步,快到房门时,却听房门突然被关上了,里面响起了祖母的训斥声。
“我是老了,你喜欢柳氏我管不了,也权当聋了听不见你宠妾灭妻的风言风语。但是她竟能把那些脏东西用在徽羽身上,让徽羽没了性命。
今儿个下午,又指使沈三想摔死卿卿。这是要在咱们郡公府一手遮天了!”
“母亲,柳氏毕竟为儿子生了一儿一女,我知道她干这些事糊涂,我会训斥她,但是这事宣扬出去总归不好的。”
柳氏育有一子一女,叶润朝是叶泰唯一的儿子。
若母亲有损,势必会对叶润朝未来的仕途之路徒增话柄;
女儿叶婉音出落地亭亭玉立,甚得叶泰欢心。
卿卿苦笑:小卿卿,你看到了吧?在爹眼中,你和娘亲两条命,也抵不上叶润朝的前途。
叶老夫人虽然嘴上训斥,但是看得明白——这事不能闹得太大,甚至还要帮忙遮羞。
“我若不是顾忌开国郡公府的脸面,早就把这妖妇送交官府了。”
老太太叹一口气继续说道:“说正经的吧,忠武将军府一时半会没有证据,让柳氏把她的尾巴收干净。另外,卿卿那丫头怎么办?”
“柳氏说她想......”
卿卿上前一步叩响了房门,不能由着叶泰摆布自已了。
“祖母,卿卿来给您请安。”她知道,祖母对卿卿并没有很多宠爱,平时也是不闻不问,只专心于吃斋念佛,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修的谁的行。
里面应声,让卿卿进了门。
祖母摸着卿卿的头仔细端详,问:“孩子,你以后想跟着姨娘,还是祖母?”
“姨娘辛苦,已经有弟弟妹妹需要照看了,我刚才看到姨娘都比以前瘦了。
卿卿不想给姨娘徒增负担,希望能跟着祖母,卿卿能尽一份心逗祖母开心啊。”
不同于之前掐着腰为母亲讨说法的卿卿,今日的卿卿出奇的乖巧嘴甜。
老太太思量着:虽然宋徽羽已故,但此事还没完。
如果再让卿卿跟了柳氏,恐怕忠武将军府也不会答应。
叶泰虽答应了小妾让她抚养卿卿,但是卿卿就在身边,他莫名有些心虚,没再说话。
“那就让她在我身边吧,我也有个说话的解解闷。”
祖母看了叶泰一眼,先开了口,这事儿就成了定局。
从祖母处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卿卿一路默默,春染反而高兴得很:“这下好了,跟着老太太,小姐以后就不会受欺负了。”
叶卿卿在黑暗中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小姐?”
“祖母已近古稀,这只是权宜之计,春染,我们还是要找自已的出路的。”
春染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北梁虽立国仅仅九年,但是皇帝年迈,太子登基不过是几年的事。
之后必然是选秀,按规矩,京都各府都要优先选择年龄相当的嫡女参加选秀。
但是叶国公府的这个情况,叶卿卿能不能安全活到那个时候都是个未知。
就算活到了那个时候,有柳氏在前,她的女儿只小卿卿一岁,卿卿怕是难以出头的。
“没关系,就算参加不了选秀,以后能找个家世相当的好姑爷,也是挺好的。”
叶卿卿没有说话,眼睛看向逐渐黯淡的天色,暗自忖度——
在这里,难道出路二字,只能是婚嫁吗?
远的不说,就说现在,若出不去这四方宅院,就让母亲曝尸荒野吗?
卿卿面色一凛:不行,得想个法子出去!
想要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次日晌午,大家都困倦的时候,小路子养的鸽子在头顶上飞,卿卿来到了后院角门。
昨天是三月十二,按惯例,小路子会给自已在后门送糕饼来,但府上出了事,没见成,今日又来了。